鹿白弯腰摸了摸小白狐的耳朵,脸颊漾出小梨涡。
她仰头看向景殃,直视着他琥珀色的风流带痣的桃花眼,粲然道:
“谢谢无晏,本郡主很喜欢。”
素锦远远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懂景殃的意思。
他这是做给自己看的。直白地夸了白狐,毫无留情地拒绝她。让她一腔龌龊心思全都暴露出来。
素锦感到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纵然再有心攀附,也实在没有更厚的脸皮。
这是景殃亲自猎来赠予郡主殿下的白狐啊!
宁蕖郡主是何人?是天子和皇储放在心尖上,宠了数年的小娇娇儿。恐怕也只有景殃此等男儿,才能勉强配得上她。
“那……那奴家先行告退。”
素锦紧紧咬唇,潦草行了个礼,寻个借口狼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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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告辞景殃,抱着小白狐回到行宫,命人安置好它。
小白狐被抱走时,碰掉了雕花凳几上的花色兔绒坐垫,鹿白打量坐垫一会,唤来墨竹,让她给自己换了个乌色皮绒的。
景殃送她的冬狐裘衣整整齐齐地叠在笼箱里,这个新坐垫跟他送的很像。
墨竹拿走旧的花色坐垫,道:“郡主,您怎么心血来潮喜爱乌色了?”
鹿白含糊地应了声。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她知道她变了。
但她不愿意去深究原因。
其实她也知道,景殃不把冬狐裘衣拿走,不是真的嫌弃,而是——
那样举京罕见的狐裘,他原本就打算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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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京城三四座城池之遥的官道上。
树丛萧条,人迹寥寥,一队盔甲侍卫正跟随为首的年轻男人往京城方向疾行。
最前方的年轻男子模样生得极好,他有一双墨玉似的漆眸,挺鼻丹唇,面带薄笑,轮廓微有棱角,乌发用白玉鎏冠高高竖起,身穿黑金色盔甲坚靴,寒光熠熠。
哪怕是风霜露宿、久经风沙,也挡不住一身的卓然俊美。
最重要的是,他的头盔、甲衣、以及内衫里,全都绣着龙蟒图纹。
——东郦当今的储君,太子殿下,鹿璟之。
鹿璟之看了看刻漏,微微拧眉,而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属下道:“本殿有要事需先行一步,你且带着诸人在后面缓行,国宴之前抵京即可。”
属下一听立马不同意:“殿下,这怎么行呢!您独行回京恐辛苦且危险,而且这也只剩三四座城池,不差这几天……”
鹿璟之摇了摇头,笑道:“无碍,八|九日的路程能有何事,再说本殿的武功你还不放心?快马加鞭,本殿尚能在他们离开京郊前抵达。”
属下还欲开口,鹿璟之抬了抬手,以略微强势的态度打断了他。
属下无奈,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对众人交代一番,而后从马车里拿出一大包不知送给谁的礼物,策马疾行。
马蹄在前方卷起一阵烟尘,太子孤清的身影遥遥消失在道路尽头。
最前方,暂领行军的属下叹息一声,吩咐众将原地休息,一炷香后继续赶路。
众兵之尾,一个不起眼的士兵微微抬头,暗暗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遮住眸底冰冷的狠色,尿遁去往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一张字条汇报了几句话,绑在鸽子脚上放飞。
虽不知太子为何着急离开,但他一人独行,这可是个绝妙的机会,一定要上报回京。
而前方的属下对此一无所知。
他盯着太子殿下离去的方向,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深表理解,心情十分复杂。
作为跟了太子殿下多年的人,他怎能不知道殿下如此迫不及待的原因?
哪有什么紧急要事啊。
殿下分明是想尽快去见宁蕖郡主。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太子殿下的大事件剧情酝酿中……希望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以及,女主身份掉马酝酿中……(下章掉马。近几章内会出现文案小剧场!=v=)
第66章
冬猎的赏赐颁发非常隆重。
景殃毫无意外获得第一, 拿下陛下钦赐的有价无市的寒光宝剑。
卫祁光赢得第二,得到一双沉麟护膝甲。
裴焕在一场额外的文试中颂出一首绝好诗词,陛下赏了他国库珍藏的笔墨纸砚。
鹿白去挨个恭喜了一遍。
冬猎比赛暂时结束, 但此后有十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各家小姐公子开始互相邀约踏青, 武将们聚在一起进行插旗比试, 而景殃再次众多美人围了起来。
鹿白正要凑热闹去邀约景殃来个幽会,翻看了下黄历, 忽然怔住:
“五日后……”
五天后, 是个重要的日子。
九年前,不, 现在是十年前了,当年叛国书被爆出来时,也是差不多的深秋。一朝一夕, 她从一个受宠深闺小小姐沦落为叛臣之女。
白氏家族一直都有习俗, 那便是亲人逝世的十整年,都要给墓碑埋下亲抄的经书, 以便来生能走好人间路。
虽说鹿白不太信这个,但十年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怎能缺席。
五天后,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找机会去父亲碑前,埋点经书和纸钱。
她心情瞬间低落下来,坐在案边抄写经书,开始发愁——
月沿山如此之近,而冬猎场人数众多,定然有去山上玩赏的。
她若想悄悄地去, 最好把这些人都支开。
可是, 让父皇带领众人提前回京未免也太不现实。
鹿白思来苦想, 灵光一现,在当晚月黑风高夜,偷偷溜到鹿枕闲的主屋里,找他嘀咕几句。
鹿枕闲没有多问,乖乖点了头:“皇姐放心便可。”
……
五日后。
鹿枕闲一大早就去找昭和帝,拿着京郊周幅地图,期待地道:
“父皇!小七发现京郊冬猎场不远处有个万峰林极美!正巧到了赏枫叶的时候,大家都玩腻了,不如父皇带我们一起去万峰林游玩!”
昭和帝闻言来了兴致,看了一下万峰林的位置,就在月沿山相反方向不远处,当即大手一挥:
“甚好!朕这就跟爱卿们说说,一起去热闹。”
内侍开始招呼着众人,大家纷纷同意,组成浩浩荡荡的部队,没多久就来齐了人。
昭和帝点了下人数,忽然有种熟悉感,问道:“哎?宁蕖呢?”
众人面面相觑。
老五老六迟疑:“要不……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再次呼呼啦啦来到小郡主的院落面前,遗憾地发现宁蕖郡主风寒复发,不能一起去了。
昭和帝命令医女熬了好多汤药,宽慰她一番,带着众人先行去往万峰林。
鹿白把墨竹也赶走,等四下无人后,三两下把药汁倒掉,去附近小镇商铺买了身黑衣黑斗篷。
乔装打扮后,她带着抄好的经书,悄悄前往月沿山墓碑所在地。
-
大部队去万峰林的时候,景殃正在听褚二汇报消息。
“属下打听来消息。他发现您平安走出冬猎场,而自己名下的商铺出现重大问题,损失惨重,盛怒之下摔了数个瓷玉盏,决定要报复回来。近两日,他会派武功高强的刺客趁您不备来重伤您。”
褚二道,“主子,需不需属下拦截刺客?”
“就凭他?”景殃冷道,“不用管。他敢来,我就让刺客有来无回。”
培养个暗卫刺客不容易,那人当真以为他这些年都在花天酒地?当真可笑。
既然派刺客,那就得做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准备。
外面有内侍隔着门喊他去万峰林。
景殃往外走去,扫了一眼,道:“宁蕖郡主怎么没来?”难怪他觉得如此清净。
内侍老老实实说:“郡主风寒复发,不能同去。”
“风寒……”
景殃蹙了下眉。
想来是冬猎过夜那晚冻着了。
他明明给她盖了大氅的,还把她兜了过来,竟然还会得风寒,当真娇气。
景殃走入同行队伍中,避开几位想邀他同行的世家小姐,对褚二道:“你去给郡主送点治疗风寒的药草,看着她喝下再回来。”
“是。”
褚二低调离去,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道,褚一说得当真不错。
主子哪里对其他女子这般关心过?宠着捧着,前所未有!
看来等郡主及笄,王府要有女主子了。
褚二怀着这般确信的想法,带着药草来到郡主的院落,敲门进入后,猛然愣了下——
房室空荡荡,床榻平整,毫无睡人的痕迹。
这间屋室……空无一人。
他去附近找了一圈,角角落落都没有遗漏,最终却毫无所获。
奇怪……
郡主没有待在冬猎场的行宫里?
-
大部队成功抵达万峰林。
昭和帝招呼着众人上山观枫。
褚二追上来,走到景殃身旁,道:“主子,属下从行宫过来,未见到郡主的人。”
景殃微微皱眉:“未见到人?她不在行宫?去哪里了?”
褚二道:“属下不知。”
景殃:“知道了。”
大抵是去哪里玩了,不肯安生。
景殃未甚在意,跟随众人往万峰林上登去。
枫叶火红似海,层层叠叠宛如晚霞之景,格外盛美。
山上风大,鹿枕闲去内侍处取披风遮挡寒气。
有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披风顺着被吹到几米开外。
墨竹正巧看到,去忙鹿枕闲捡披风,步履匆匆忙忙险些撞上一个人。
景殃后退一步,避开杂人。
墨竹抬头看到是景九爷,急忙躬身道歉:“婢子方才没看清楚路,冒犯了您,望景九爷勿怪。”
景殃淡淡颔首。
墨竹松口气,捡起披风跑回去。
景殃摘下枫叶捻了捻,汁液顺着指骨流淌下来,他闲来无事,正欲走到偏僻处睡一觉,忽而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墨竹。
她毫无所觉,正把披风递给鹿枕闲。
褚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主子竟然在看墨竹,疑惑道:
“主子,怎么了?”
“无事。”
景殃眉心微微蹙起。
墨竹很正常,但她方才来捡披风,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郡主的婢女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鹿白当真风寒,不会把宫女打发走。
景殃眸光暗闪,忽然问褚二道:“你说……郡主是风寒复发?”
褚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头:“没错,属下还在行宫院子里看到了郡主的药渣。”
景殃轻哂一声:“不对。她在撒谎。”
她有事瞒着外人。
难道是其他私事?
景殃想了想,实在猜不出她独自能去作何,本不打算再思索。
他听到远处鹿枕闲和昭和帝的笑闹声,忽而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猛然看向七皇子:
“是他……”
鹿枕闲毫无察觉,正依偎在昭和帝身边,踮着脚尖去摘红枫叶,惹得昭和帝开怀大笑。
景殃紧紧盯着鹿枕闲,心里疑窦渐生。
按照正常的逻辑,七皇子那么腼腆内敛的人,不应该这么缠着皇帝,大动干戈地陪自己去玩。
昭和帝是七皇子的父亲,自然不会觉得不对。
但景殃了解七皇子,他与鹿白关系颇好,假如他们此番来万峰林,是郡主与七皇子共同谋划的。
那么……
景殃突然对褚二道:“给我拿来一份万峰林地图纸。”
褚二闪身离去,过了一会,找到一份地图纸过来。
景殃走到一块无人的天然巨石上,将地图纸摊开,目光落在万峰林上。
万峰林处于京郊外围,距离冬猎场不远。
从地图上看,倒没什么特别。
景殃观察了会,没看出特别,正欲合上地图纸。
褚二忽然出声,指着万峰林的位置道:“主子您看,万峰林跟冬猎场可以连成直线。”
景殃目光落去,顺着这条连线看去,眸光最终落在反方向的月岩山上。
他盯着地图端详良久,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呼之欲出。
万峰林相反的地方……是月岩山。
但如果换个角度,这个方向正好跟月岩山相反……
相反……
景殃指尖在地图上划着,想到了一个词,动作骤顿——调虎离山。
没错,就是调虎离山!
郡主没有感染风寒,用了个非常简单却又不易察觉的计策,故意支开所有人。
她要去月沿山?
月沿山平平无奇的,能有什么。
周遭众臣和世家子女嬉笑声嘈杂,玩闹声音不绝于耳。
景殃却定定地停在原地,回忆着与宁蕖郡主相逢以来的一幕幕。
初见时,她趴在他靴子边,抱住他的小腿抽抽嗒嗒,被他冷眼拒绝。
后来,她厚着脸皮赖在他身边,他没兴趣追问她的意图,也懒得派人去查,任由她带着小心机屡次试探。
最后,他反倒习惯了有个人在自己身边打转。她在闹,他就懒懒看着笑。
景殃闭了闭眸,回忆在脑中一晃闪过,慢慢停留在遥远的最初。
那是他正值少年、尚未发生战乱的年代,东郦江山清晏,城民康安。
他们楚宁王府的旁边搬来一家新的住户,赐名白国师府,是陛下三番五请终于请进京城的国师大人。他懂得河道麦草,懂得治国策论,胸有沟壑,才华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