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拿棉花和酒,赵婳见丹红要起身,道:“坐着,没本宫允许,不准离开。”
丹红刚起来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她不知该如何向赵婳开口。
片刻后,赵婳拿着一堆清理伤口的东西过来。
坐到丹红身旁,赵婳用棉团沾了一点白酒,“有些痛,忍着些。”
“本宫在闺中时,你便一直伺候着,自你随本宫入宫以后,本宫并未当你是宫女使唤。你是本宫的人,旁人欺负你,便是欺负本宫,本宫定会替你出一口恶气。”赵婳轻轻吹了吹丹红被磨破皮的手掌,狠辣道:“本宫护着的人,旁人休想欺负分毫!”
“现在你可愿告诉本宫,手掌为何磨成这样?别谁欺负了?”收了棉团,赵婳问道,大有一副要给丹红出一口恶气的架势。
丹红两只手攥在一起,有几分紧张,望着赵婳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纠结良久,还是选择隐瞒被许明嫣救回瑶光殿的事情。
“是……是奴婢从尚衣局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三名内侍的刁难,挣脱时不小心跌了一跤,才把新衣裳弄脏了。”
“三名内侍?刁难!”赵婳听后眉头紧蹙,生气道:“你可还记得那三名内侍是何模样?敢在本宫头上欺负人,本宫看那三人是嫌活得太痛快了。”
一宫婢被内侍刁难,还是三名,赵婳不用想也知道丹红口中的刁难是什么。
但赵婳瞧见丹红衣衫完整,没什么异样,大概是没有被那三名内侍得逞,便也就没有再戳她心窝问详情。
丹红摇头,“不记得了。娘娘,算了罢,别将事情闹大,奴婢只是手掌受了些伤,那三人应不敢造次了。以后奴婢不论去哪里,都会带上两名共事的宫婢,如此一来他们便不敢对奴婢下手了。”
赵婳有仇必报,就算是当时没报,那也会记在心中,定会让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但是丹红不愿说,她也没辙,总不能撬开丹红嘴边硬要她说出来罢。
“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定不会轻饶这三人。”握住丹红手腕,赵婳道:“以后莫要忍气吞声。”
丹红错愕一阵,笑呵呵点头,“奴婢知道了,谢谢娘娘。”
她家娘娘好似真的变化许多,放在昔日,她是断然不会说此种话的。
赵婳道:“本宫今晚放你假,晚膳便别伺候了,回屋好生休息,莫要想太多。”
丹红看了赵婳一眼,只见赵婳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屋了。
走在宫廊上,丹红握紧双手,心不在焉。
赵婳真的变了么?
今日许明嫣不提还好,一提,丹红便不住往那处想。
自从落水捡回一条命以后,赵婳便跟变了个人一样,不知怎的便独自去了京城,待丹红在京城再见到赵婳时,她给丹红的感觉,便如落水之前一模一样;可丹红跟随赵婳进宫后,便又觉得她面前的女子与她从小伺候的女子不同。
果敢勇敢,要强,不似从前那般娇滴滴。
刚开始,丹红只当是赵婳落水后看清了秦介的嘴脸,受了刺激后才性情大变,可今日她再细想一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屋中,猛得敲敲额头,丹红责备自己道:“娘娘对自己这般好,她怎能因许贵妃三言两语便开始对娘娘有所怀疑呢。”
定是她今日被那内侍吓坏了,瞎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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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赵婳刚让婢女将那托盘中脏衣服那去洗洗,霍澹便回来了。
赵婳踏出殿门去迎,抱怨道:“陛下今日处理朝政怎如此玩,天都快黑尽了才回来。”
“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耽搁了。”霍澹顺势牵她手进屋。
霍澹坐在绣墩上,赵婳倒了杯茶给他,问道:“陛下又遇到犯愁的事情了?不妨与臣妾说说。”
霍澹呷口热茶,道:“朕这次还真要与你说。”
放下茶盏,霍澹从袖中拿住三枚钱币。
“这是?”赵婳好奇,在霍澹身边落座,逐一拿起这三枚铜钱细看。
一枚渝字印铜钱,两枚官家所印的铜钱。
须臾之后,赵婳道:“这渝字印的铜钱,莫非与臣妾刚来京城时给陛下的那枚渝州铜钱一样,是私铸的?而这两枚,莫非也是假的?”
霍澹与赵婳解释,道:“这枚渝字印的铜钱,确实如你所言,是私铸的,与你给朕的,应是同一批私铸铜钱。而这两枚官印铜钱,朕左手这枚,是真的;右手拿的,是私铸的。”
“一月前的上元节,那以次充好贩卖假货的商贩,落网了。京兆府尹派到码头驻守的捕快,蹲到了那商贩在与上家交易,便将这两人齐齐捉住。这两枚私铸铜钱,便是从商贩上家身上搜出的。但是在那货船上,他们只搜出两箱次等货,并未有私铸的铜钱。”
第126章 干事业第一百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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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姜子真奉旨前往前往渝州秘密调查前渝州刺史曹冀私铸铜钱一事,姜子真几次三番惨遭毒手,最后被曹冀用假线索引入山洞中意图活埋。
那山洞中的□□币只是一小部分, 待到姜子真昏迷醒来, 曹冀已被杀害在荒芜河边。
而此时在京城码头,却再一次惊现与官制重量不一的渝字印私铸铜钱,不单如此, 竟还出现了京城官制的假铜钱。
“上次姜子真晚了一步, 曹冀被人灭口, 而那批私铸的假铜钱, 也被先一步偷偷转移到了其他地方。”霍澹手指捻了一枚铜钱,眸色渐深,“倘若这些假铜钱流入民间, 定是会掀起轩然大波。”
闻言,赵婳忧心忡忡, “陛下可有眉目了?”
霍澹道:“朕不放心别人, 便交由姜子真去审。”
偌大的寝殿静谧无声, 霍澹一下一下搭着桌面, “曹冀不过是颗被舍弃的棋子,渝州也不过是被一处远离京城的绝佳储钱地方。这假铜钱在京城出现,无意图再明显不过, 就是要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这幕后之人,定在京城。”
“此前朕便隐隐怀疑渝州私铸假铜钱是许湛所为,但苦于没有人证, 而所有指向许湛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便暂且将此事放了放,转而对付别的佞臣。如今这案子又送到了朕面前, 朕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轻轻晃动茶盏,茶叶浮在水面微微荡漾,茶香袅袅。
霍澹唇角紧绷,道:“此事朕并未在朝中大肆宣扬,只是让心腹在暗中调查。”
赵婳心绪稍微缓和,“陛下确定是许湛在背后筹谋?”
霍澹道:“十之八九是许湛。纪永升与曹冀乃同为渝州人,这些年渝州的水利、桥梁、佛寺修葺等一系列管营造工程事项借经过纪永升之手,他们便是借着工程营造从中贪墨,你我皆知纪永升是在为许湛卖命。曹冀行事隐秘,京城中从未听见半点风声,单凭纪永升还不足以将此事遮掩得如此严实。”
赵婳来了兴致,这段日子,她寸步也没有出过皇宫,在宫里有一丝丝烦闷。
“陛下要亲自去那码头瞧一瞧么?”赵婳眼前一亮,闪烁的眼眸发着光芒,期待霍澹的回答。
她知自己是不能轻易出宫的,霍澹也不放心她独自出宫,便放低姿态,询问霍澹,倘若霍澹能亲自去看看,那她便有理由与霍澹一同出宫了。
看出赵婳的心思,霍澹单手撑头,浓密的眉梢微微上挑,看着她,道:“又闲不住了?你是如何答应朕的?”
见霍澹杯中见底,赵婳拎起茶壶斟满茶水,乖乖将茶杯送到他手边,尴尬一笑,带着极淡的讨好道:“臣妾只字未提,并未说过要出宫去。臣妾就是问问陛下,仅此而已。”
霍澹稍稍歪头,道:“朕倒是可以去码头看看,不过,朕为何要去呢?”
手指攥拳抵在脸颊,霍澹饶有闲情,道:“朕有何好处?”
须臾后,赵婳探身过去,捧着男子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这个好处,陛下喜欢么?”
唇角动了动,霍澹道:“还行,一般般。”
赵婳站在霍澹跟前,手臂环住他脖子,纤长的睫毛一上一下,道:“臣妾是不是可以认为,陛下同意了?”
霍澹顺势揽住女子腰肢,将她拉近几分,道:“朕是觉得,你在宫里待着烦闷,索性便带你出去透透气,正好朕近来不忙。”
捕快是在夜里发现那卖假货的商贩与上家在码头交易,捉个现行,后悄无声息将这两人带回牢中。
那上家的上家,恐是还未发现此事。
“谢陛下。”赵婳低头笑道,“陛下便相信臣妾,臣妾这次不会擅自行动的,就只是看看,有没有有漏掉的线索。”
霍澹紧了紧她纤细的腰肢,及时打住,道:“话可别说太早,真要到了现场,朕可控制不了你。”
悄无声息捏捏她细腰,霍澹松开她道:“摆膳罢,今日朕在思政殿耽误了些时候,回来晚了。”
赵婳到殿门口,唤了一声,端着晚膳的宫娥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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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屋檐,京城街巷空无一人。
一街巷屋中。
“怎会联系不上?卷了老子的钱财跑路了?”一中年男子厉声道,泛黄的烛光将他反正麻点的脸映得有几分骇人。
那被问话的男子佝偻着背,嗓子被烟气熏得嘶哑,回话道:“钱财跟货物倒是没有少,铜币也在原处存放着,就是人不见了,奇怪。”
中年男子低沉着眉眼,道:“人不见了?他不是整日在码头闲逛么,这都能不见,有点说不过去了,他还能掉进湖中不成?”
“就是不知道去了何处,突然就不见了,这会儿想找也找不到。”那人松了口气,道:“但好在他什么也不知道,不会影响东家的大计。”
麻子脸的中年男子道:“知道了还得了?东家三令五申让我们不要冒头轻举妄动,倘若那些东西被人发现,东家准备了这么些年的事情毁于一旦,先被拿来开刀的,便是我们。以防万一,码头那地方不能再待了,通知所有人,近段时间别去码头,都给我去存货的地方守着!”
“我速速去通知他们。”佝偻着背的男子话音刚落便出了屋子,急急去通知手下的人。
月色朦胧,巷子里安静得可怕……
这日,接连阴沉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和煦的春风带着暖意,驱除了一冬的严寒。
下午,霍澹处理完公务,便带着赵婳出宫去了。
马车出了御街,在一处停下。
两人一身便装出现在湖边,往码头走去。
岸边的柳树开始抽枝,仿佛是一夜春风,将柳枝上的嫩芽吹了出来,新绿点缀在波光粼粼的湖中,生机盎然。
湖岸边人头攒动,大多是来湖边看春天第一抹新绿的人。
霍澹牵着赵婳,故意将步子放慢,往前一指,道:“沿湖堤走,到尽头便是他们交货的码头。”
赵婳下意识扫了扫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道:“没想到湖堤边如此热闹。官人,那湖上的画舫看上去不错,等回程时,妾想去看看。”
霍澹极目远望,道:“回程天色还早的话,官人将那画舫包下来,你想去何处,便乘着画舫去何处,在画舫上看日落,水天一色,甚美。”
赵婳偷偷笑了声,“倘若那时辰有百姓也要去那画舫呢?官人总不能将游湖的百姓都赶出去罢。算了算了,妾就不当这讨人嫌的人了。”
春光融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紧紧贴着。
跟在这小两口后面的高全盛和丹红听见这番对话,暗暗偷笑。
京城南岸码头,货船往来频繁,交易诸多,霍澹此行扮作商人,微服出访,便带了两名侍从跟着装装样子,以免被人识破身份。
码头高耸挺拔的桅杆旁边,几十个箱子堆码在一起,货船挨个停泊在码头,一溜串作苦力的工人弓腰,扛着麻袋排队从甲板上搬运货物。其中不乏粗布麻衣的女子。
年纪尚少的男子穿着简陋的衣裳,背上扛了麻袋,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偶尔有几名工人靠在堆积的货箱旁喝水休息,须臾之后,手背擦干嘴角的,又去卸货了。
霍澹站在码头入口,入目的便是这番景象,步子似乎被铁栓牵着,挪不开脚步。
“苦的百姓,很苦;富裕的人家,很富裕。”霍澹心里堵堵的,虽然他知道天底下不可以没有穷苦百姓,但如今看到这些贫苦人家在码头上来来往往搬货,心里还是不好受。
察觉到霍澹的异样,赵婳抚上男子的手背,道:“走吧,关老板,进货去。”
“走罢,关夫人。”霍澹松松嘴角,挽上她手,往人群中走去。
这厢,指挥手下的人干活的码头行行长见这一对面生衣着华丽的夫妻出现在此处格外突兀,便走了过来。
“二位提货?还是下单?”码头行长问道。
霍澹道:“随便看看,在下初来京城,打断做珠宝生意,就是不知哪家的货好。”
码头行长不由看了看两人,赵婳冲他点头笑笑。
码头行长道:“我是南岸码头的行长,这边有一家专做首饰生意的,珊瑚珍珠都是从东海运回来的。不过两位来得不巧,他们的货船今早刚开走,你若急着要,我可给你捎个口信,待他回来通知你。”
“走了?”霍澹眉梢微沉,须臾之后和善笑道:“看来我们今日来得不是时候,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行长:“是啊,他今日一早便匆匆离开了,往日都会停留上十来日。”
霍澹道:“我带拙荆在此随便看看,便不耽误行长了。看来这珠宝生意暂时做不了,做些其他小本生意也还行。”
行长信了,他事情多,自然是不会跟着他们二人到处转,此时又有两艘大船来了,他便去了那边点货收钱。
与霍澹并排走着,赵婳低声惋惜道:“看来是得到了风声,我们晚了一步。”
霍澹道:“也不算坏事,至少敢肯定是这做珠宝生意的商贾有问题。罢了,四处转转看有没有他们慌张之下遗留在此处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