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手搭在门扉上, 把门严严实实堵住,问道:“我瞧着二位不是京城人士, 找我家主人何事?”
古兰珊朵开门见山, 自报家门, “我们二人是西州来虞国贺寿的使团。久闻清落姑娘大名, 今日上门讨教一番,同样是舞姬,不知是你们虞国更胜一筹, 还是我西州的异域舞蹈技高一成。”
“西州来的?”侍女愣了愣,伸头望了眼周围,发现这两人独自前来, 记起清落叮嘱的事情, 松口让两人进来,“请二位随我去内院。”
清落在屋子里点茶, 听见侍女来报,心想赵婳上午同她说的这事,这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西州的人便找上门来了。
清落让侍女将两人带到正堂,她将桌面上的茶具收拾一番,这才往正堂会一会二人。
一男一女异域打扮,女子身子纤瘦,手臂上的金臂钏极具异域特色,清冷的气质清落一看便知此女子常年跳舞,或许也同她一样,从小就研习舞蹈;而那男子眼眸狭长,剑眉英挺,气质矜贵,清落猜测此人约莫是西州某位官吏。
赵婳说得果然没错,这西州来的两人,有问题。
*
半个时辰后,赫连昊和古兰珊朵离开宅子。
清落在门口一站,很快赵婳安在宅子周围的护卫出现在她面前。
清落写了封信交给护卫,让其交到赵婳手中。
日落时分,皇宫。
霍澹带赵婳去凤栖宫逛了一圈后,便回了思政殿和几位大臣议事,刚从大殿出来,准备透透气回殿中批阅剩下的折子,溜了半圈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怡和殿外。
霍澹:“……”
这厢,赵婳听丹红说皇帝在殿外徘徊不进,心想这人政务肯定还没忙完,不然依他那性子,直奔进来都是矜持把持住了的。
在殿中待着也无聊,赵婳便出去了,正巧遇见霍澹转身欲走。
“陛下折子批阅完了?”赵婳走了过去,明知故问。
“……还剩一点。”
霍澹牵着她手,慢慢走下台阶,“适才刚和大臣们议完事。今日朕收到一封折子,是早前自请离京去越州驻扎的胡奎胡将军递上来的。这胡奎,行事乖张,但是行军打仗确是个好手,之前就是因为朕罢黜张焱,他一气之下就自请离京去了越州带兵,倘若他不走,这镇国大将军的位子,还轮不到傅钧。胡奎听说张焱官复原职,便上书请求调任回京。小心台阶。”
赵婳不喜欢身上这繁琐的衣服,里里外外裹了六层,虽贵气,但是行动一点也不方便,脚下踩到裙摆差点摔一跤,幸好霍澹手快,扶住了她。
“这是好事,看来陛下今日很高兴。”赵婳走得缓慢,不像以往在霁华宫当琴师时,“闲着也是闲着,去思政殿陪陛下批奏折吧,正巧《地方志》还没看完。”
霍澹以前觉得批阅奏折时有位女子在旁不成体统,可尝试过一次才发现,得分人。
阿婳在他左右,不吵不闹不干政,安安静静在一旁看书,他批阅奏折的速度都快起来了。
思政殿。
赵婳像以往一样去书架拿书,发现有好几本书的排放是乱的,这层一会儿是史书,一会儿又是杂谈,好几种不同品类的书籍混在一层,乱得很。
赵婳索性就顺便他归整收拾了,“陛下,这排书架,与御案靠得近的,放的是史书之类与整治相关的一类;这边是闲书,”她怀里抱着两本书,一排排给霍澹指,“陛下以后别放错了。”
话音刚落,赵婳又觉不妥,继续帮他整理书架,“算了,我还是跟负责打扫思政殿的太监宫女说一声吧,让他们收拾时留心些。”
霍澹放下朱笔,满目温柔。
看着她在书架前忙碌,嘴上还在不停念叨,这不就是夫妻之间的日常么?嫌他殿中乱,要亲自动手帮他整理。
霍澹嘴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目光心满意足从她身上离开。
怕打扰霍澹处理政务,赵婳没再絮絮叨叨,动作也轻缓了些。她简单把书籍分类规整好,拿了要看的书去榻上,翻书没看几页,高全盛便进殿通报季扬有事情找她。
“季扬找你作甚?”霍澹不悦,总感觉赵婳有事情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放下折子,霍澹道:“让他进来。”
“我让季扬派人保护清落,事情没个进展,我便没同陛下讲,不是陛下昨日跟我说让随便调遣羽林军么?”说话间赵婳已经走到霍澹跟前,道:“估摸着今日有西州人去找过清落了。”
季扬进殿,递上一封信,“今日下午,有一男一女两西州人寻到清落家中,大约半个时辰就离开了,清落姑娘平安无事,写了封信要交给赵姑娘。”
赵婳拆开信,一目十行。
“陛下,赌对了,鱼儿上钩了。”赵婳把信给霍澹,“跟古兰珊朵去到清落家中的男子应该就是西州皇子。”
信上,清落把事情简单说一番,已将按照赵婳说的,吊他两人的胃口,约好明日戌时在清落家中再次碰面。
霍澹扫了眼信,道:“许太后寿宴迫在眉睫,西州皇子此时找到清落,单单是为了让西州舞姬与清落切磋一番?朕看未必。不管前几天发生的舞姬被杀案与西州有无关系,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西州使团出席这次寿宴必定有问题。西州皇子和西州舞姬,此时应该在鸿胪客馆好好准备寿宴献礼,而不是在即将献舞献乐时执意见素有‘京城第一舞姬’的清落。”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霍澹眉目深沉,信的一角被捏得皱巴巴。
赵婳道:“陛下且瞧着,西州皇子打的什么算盘,明日见分晓。西州若真有坏心思在寿宴上,那这心思必定与找清落相关。陛下适才也说寿宴迫在眉睫,时间紧张,西州皇子急于求成,倘若好好利用这点,诱导一番,不怕他不说!”
她暗暗搓手,“我已经准备好明日去套话了!陛下等我好消息!”
霍澹眉头一皱,“明日?明日上午不准出宫,下午朕陪你去。”
赵婳扯了个笑,安慰皇帝,“知道知道,我这不是特地让清落把人约到戌时么。”
明日册妃圣旨下来,她身份就变了,称呼也该变了。
霍澹有些不高兴,阿婳不屑宫中妃嫔之位,反倒对宫外秘辛之事感兴趣。
他挫败。
阿婳对他也是爱答不理,若非知道阿婳不在乎虚名,心里有他,愿意与他携手一生、并肩作战,霍澹哪里容忍她干涉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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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秋末初冬的季节,阴沉了好几日的天,难得放晴。
赵婳被封为贵妃,赐居凤栖宫的消息从圣旨搬出后就在宫里传遍了。
许明嫣知道后大怒,“砰——”的一声将紫砂茶壶扔在地上泄愤。
起初,许明嫣以为皇帝是新鲜劲来了,这才看中那姓赵的琴师。
一名乐人,即便是受皇帝宠爱又如何?
许明嫣万万没想到,赵婳竟是益州刺史的小女!
“气死了!气死了!凤栖宫,凤凤凤,这名字在膈应谁呢!陛下赐那姓赵的凤栖宫何意,再明显不过!”
许明嫣怒气冲冲在殿中走来走去,嘴上的话一刻也没有停。
赵婳放着好好的刺史千金不当,到京城入皇宫做甚,还心甘情愿当起来身份低微的琴师,她定然是想这贵妃之位想很久了。
那姓赵的整日在陛下面前晃悠,陛下定然早就知道赵婳是益州刺史的女儿。
两人不知何时偷偷好上的。
许明嫣身边的大婢女冬儿跟在她后面,劝道:“娘娘息怒,赵婳不过是刺史的女儿,哪能跟娘娘比,咱们背后可是有太后和丞相,身份尊贵。”
许明嫣急得焦头烂额,“刺史虽不比丞相,但是她赵婳好歹是嫡女,本宫呢,不过是许家那不争气的庶出儿子的女儿。嫡庶有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早前有个傅莺就已经让本宫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了个赵婳,陛下是存心不给太后面子。”
手里捏着帕子,许明嫣胸脯起起伏伏,“气煞本宫。”
许明嫣坐不住了,道:“摆驾,思政殿!”
瞧着日头皇帝已经回了思政殿,他瞒着所有人,就这般悄悄让赵婳成了和她平起平坐的贵妃。
许明嫣不能坐以待毙,她若再没有行动,对太后和许丞相没了利用价值,困在深宫中只有死路一条。
第91章 干事业第九十天
差御膳房在做了些糕点, 许明嫣出现在思政殿。
“娘娘,陛下在殿中和几位尚书议事,”高全盛把人拦下来, 劝道:“娘娘请回。”
“无事, 本宫去偏殿等陛下出来。”许明嫣变了方向,正欲往偏殿去,哪知身前横过来一个拂尘, 挡了她去路。
“娘娘留步。几名尚书刚进去, 恐怕没一个时辰不会出来, 娘娘还是回去罢。”高全盛瞧见冬儿手里拎着食盒, 道:“娘娘给陛下准备的食盒,奴婢代为转交。”
吏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都在思政殿中,高全盛可没有撒谎, 只是皇帝特意交代过他,不管如何今日都要将许明嫣拦下。
霍澹算到了许明嫣听到阿婳册封为贵妃的消息坐不出, 倘若许明嫣到思政殿来同他一闹, 他这政务估计下午也弄不完, 还如何跟阿婳一起出宫。起初, 霍澹本打算若许明嫣和傅莺一样在宫中安分些,等他将皇权握在手中后,好好补偿两人, 不会将长辈所做之事怪到两人头上,遣放她们二人出宫。
可如今许明嫣対阿婳有了敌意,他是万万不能让阿婳受到半分伤害。
霍澹倒不怕许明嫣去凤栖宫刁难阿婳, 此时昭仁那丫头应该在阿婳身边, 有昭仁护着阿婳,阿婳不会吃亏。
再者, 阿婳还是琴师的时候碍于身份,対许明嫣的刁难束手束脚,如今同为贵妃,依照阿婳的性子,她不会再让许明嫣随意刁难欺负了。
这厢,许明嫣望着那半开的宫殿,沉默一阵,道:“既然如此,便劳烦公公。冬儿。”
冬儿闻言,将食盒递过去,跟在许明嫣身后离开思政殿。
“娘娘,咱就这样回去了?”冬儿还是第一次见许明嫣如此,换做是平常,哪管候在外面的太监,早就执意去了偏殿等候。
冬儿是许明嫣打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侍女,対她忠心不二,许明嫣放心道:“陛下是故意不见本宫的,既然陛下不不相见,本宫不找他便是,左右陛下都不待见本宫。这么些日子,本宫是想通了。”
皇帝待她没有半分情分,只是迫于许太后的压力,不得不妥协。
皇帝会爱上夺了他权利的人的侄女?恐怕是恨不得将她许家人统统杀掉。
这点许明嫣再清楚不过,何不趁现在陛下対许氏还有几分忌惮,好生部署一番。
许湛和许太后在和陛下周旋,她不如暗地里观察,趁机蓄力,两方之中总有一方元气大伤,届时她再出手,完成対皇帝的致命一击。
许明嫣坐在轿撵上,手随意搭着扶手,轻轻勾唇,满目笑意,胜券在握。
他们三人总是瞧不起她,可殊不知,那给出致命一击的人,竟会是一向被人轻看、不被放在眼底的她。
“贵妃娘娘金安。”
路过宫道时,遇到季扬带领一支羽林军巡逻,季扬退至一旁让道,恭恭敬敬行礼。
许明嫣满心都是如何趁其不意,让皇帝载个大跟头,根本没有注意周遭情况,还是冬儿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娘娘,奴婢总感觉季将军的背影好熟悉。”冬儿道。
许明嫣回过神,扭头后望。
一抹阳光落下,宫道上那冗长挺拔的背影还真有几分眼熟。
这背影,和陛下的身影很相似。
许明嫣眸色沉沉,似在思考。
片刻后,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又挂着笑意。
“守得云开见月明,天不亡我。”许明嫣喃喃低语。
面前就有一个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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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且说这边,这日赵婳光走完整个封妃流程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走完祭坛,新妃按理需回永安宫拜见太后。
永安宫中,许太后面色冷冷,她之前与赵婳多有冲突,在礼部拟册宝时才知道赵婳是益州刺史女儿。
益州,益州刺史手中不是还有数万厢军么,陛下哪是喜欢赵婳,分明就是瞧中赵婳他爹背后那数万厢军。
父子两个一个德行。
女人,只是帝王在权利之争上的工具,他们的垫脚石而已。
最后无用了,便给女子扣上个善妒、德不配位的帽子。
帝王之家,哪来的真情实感。
许太后想了一阵,陛下铁了心纳赵婳为妃,木已成舟,便随皇帝去了,赵婳来永安宫她没怎么刁难,三两句就将其打发回去了,省得见着让她脑仁疼。
赵婳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哪知许太后沉着张脸,态度不冷不淡,这倒让她有几分琢磨不透。
册妃仪式繁琐,赵婳穿着厚重的衣裳来来回回走,脚酸得很,回到凤栖宫便坐在榻上捶腿肚子,得好好歇息,下午还要出宫去会会西州皇子。
霍澹总算赶在中午前将政务处理完,去凤栖宫和赵婳一起用膳,小憩一会儿便跟着她出宫去了。
马车缓缓驶出皇宫,霍澹坐在赵婳身旁,问道:“阿婳等下见到西州皇子,打算如何开场?”
赵婳道:“臣妾这人直肠子,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直接挑明问西州皇子。寿宴迫在眉睫,西州着急找清落,很容易从嘴巴里问出些东西。”眨眨眼睛,她自信道:“陛下届时在一旁静静听着便是。”
霍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更更紧了。
两人到清落宅子时西州皇子还没到。
清落见到两人时有几分诧异,她本以为今日和赵婳同来的是关家姑娘来,亦或是姜少卿,没承想来的竟是这位关公子。
面対清落诧异不相信的眼神,霍澹着急为自己正名,站在赵婳身边,道:“内子行事特立独行,怕西州使臣被问急了,対内子下手,我跟过来也放心。”
“原是关家娘子。”清落笑笑,看了眼漏刻,道:“估摸着时辰,他们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