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能休妻的,在太白楼回来的路上,借着酒气这样想了,不止是为这些事,也是为凤姐向来拈酸吃醋,不许他近身旁人,又蛮横霸道,不会小意温存,让他很是没趣。
可冷静下来一想,那帖子用的是自己的名,便是休妻,自己也难逃干系,且王子腾刚升了九门提督,于自己仕途也有助力。
不若用此事拿捏了凤姐,让她乖乖听话岂不更好?
当下也不着急了,又喝了一杯子茶,冷哼:
“你自个儿琢磨琢磨,日子要如何过?跟谁过?好好想清楚罢!”
说完径自去书房歇着了。
平儿见他走了,打发人进来轻手轻脚收拾了,又扶凤姐上床榻歇息。
凤姐哪里睡的着,拉着她一起躺着。
“你说他可是吓唬咱们呢?”
“我看不像。”平儿见她信了几分便试探着道。
“旁的不说,宫里娘娘被禁足这事可是真的,又来了嬷嬷训斥规矩,可见若是府里有什么不好,娘娘那里果然是要跟着受罚的,老太太,太太对娘娘的要紧程度您是知晓的。”
平儿缓缓道。
凤姐一听,虽然难受,可却是事实,宫里贤德妃可是府里如今的命脉所在。
“我何尝不知,平日里有个什么,都是拿我是问的,整日里操持,怕也没落几个好的!”
平儿一看凤姐果然软和了点,更加劝道:
“奶奶,旁的我是不懂的,只看眼前这点子罢了,还是得有自己嫡亲的孩子,越多越福气。”
“您只看大太太和二太太便是了。”
凤姐自然知道大太太跟二太太相差甚远,往日里只觉得是大太太出身差,为人又小气,自然上不得什么台面,可被平儿这么一说,她再倒过来想。
若是大太太的孩子成了娘娘,那她的出身还是个事吗?自己是不是就得做小伏低的服侍她去了?
还有一个衔玉而生的嫡子傍身,别的不说,老太太的体己是没得跑了,公中她也当家多年,自然知道那些东西比不得老太太的私库。
她只觉得平儿说的极是,甚至多想了许多,平儿没想到的或者说不敢说的,凤姐也想到了。
如今这样多儿女的是二太太,虽只是个宜人,但是娘娘生母,自然尊贵些,而来日老太太的体己也尽是宝玉的,自己如此尽心伺候,也不过是得点扫出来的灰罢了!
更甚的是,待宝玉娶了亲,自己这个嫡亲侄女哪里比得上嫡亲的媳妇儿?
说是自己当家,可那说的是二太太礼佛,又不爱管,才让她管了去。
来日把管家之权给了旁人,也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凤姐越想,越觉得往日里疏忽的才是要紧的。
黛玉初来府里,老太太那架势,是要将她配给宝玉的,可转眼人家有了个哥哥,年少得志,全然不把这里放在眼里的,又怎么会把黛玉再嫁过来?
二太太呢,尽管没有明说,但明显中意宝钗的。
宝钗如今就帮她母亲理家,为人又周全,丫鬟婆子无不说好的,若她来日嫁进来,自己哪里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细思极恐。
平儿只觉凤姐竟打了个寒颤。
她赶紧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劝:
“奶奶素来最是聪慧,哪个比得上您?二爷也是多敬佩您的,这次这样大的事,我瞧着爷也没有真要怎么样的意思,不过是想奶奶自己想明白,同他好好过日子罢了。”
“他往日里,什么小妖精都作弄的,哪里会顾着我?我这样的把柄在他手里,若是服了软,往后不定怎么磋磨我呢!”
凤姐这么想也是对的,贾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平儿没想到这个,不过她噗嗤一笑:“奶奶这些年拿捏的二爷,不是顺心贴意?难不成以后奶奶就老虎变猫了?没了牙的老虎到底还是老虎呢!”
这话说的凤姐也终于跟着笑了。
她脸上又有了神采,是啊,自己自诩脂粉堆里的英雄,就是掉了颗牙,还能降不住一只猫?
“要我说,奶奶如今先睡去,明儿起来还要跟二爷对对话,今晚这样闹的,老太太,太太那里想必会问的,还是要圆过去才是。”
“我知道的,只若是宝玉院子里这样的大的动静,也就等不得明儿说道了。”
凤姐到底心里不自在了,有了不自在,日后就会处处留心,不自在就会变成了旁的。
荣国公府这边暂且不提,再说靖安侯府。
出了那次吃里扒外的事后,几个嬷嬷还有邱伯,牟足了劲把府里规矩又紧了一遍,一干人等也越发清晰的ᴶˢᴳ认识到,这里是武将之家,同旁的几代传世的世家是不同的。
因此皆小心谨慎,待小年,黛玉大大方方赏了每人两吊钱。
大家又觉得,姑娘赏罚分明,只要好好做事,也没有哪个会被刻意磋磨,又觉得欢喜起来。
再者府里会武的多,没得就会让人壮了胆气,出门送礼传话采办都看着神清气爽没有猥琐糜烂之气。
小年夜,黛玉自然同林宥一起用膳。
饭后两人闲谈消食,林宥问礼单的事。
“明儿你打发人来给我,没什么的明日就开始送吧。”
“各处庄子里来送进项,很是带了些土仪,有些是咱们庄子里独有的,比如御鸡,我圈几个人家,一并放进给他们的礼单里去。”
“御鸡咱们庄子里怎么会有?圣上赏的?”
圣上赏了一堆鸡?唔,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前几日还赏了两坛子玉泉水。
“圣上赏我的庄子里,有两只御鸡,鸡生蛋,蛋生鸡,庄子里的管事照料的好,如今很大一群了,我问过圣上了,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林宥顿了顿,又不爽的道:“他竟然特特写了信来骂我!说我如今闲的,一群鸡都要给他上个折子!”
黛玉噗嗤一笑。
“那便不用还了,吃不了的以后让人给你炖汤,用汤做底子,做什么菜都鲜美,又不让你吃出鸡汤味。”
“听哥哥的。”
林宥又犹豫了下:“有些话本我不该说,可咱们没有母亲,只得我来说了。”
黛玉倾听状。
“你同陈家姑娘也有了往来,你若不当家也没什么,既当家,你可遣人给她也送份礼,不拘什么,你的心意罢了,只需从你私库里出。”
“所有你旁的姐妹,也可送的。”
每一家的当家主母都会以自己的名义给自己的手帕交送份礼,也是情分不断的意思。
“只陈姑娘便够了,她虽给我引荐了一个杜姑娘,可到底没见过,也没那样熟络,以后见了再来往也不迟。”
“都依你。”
林宥不置可否,他不知道黛玉是忘了贾家那些还是故意不提,反正他是不会提的。
三日后,黛玉便忙了起来,打发人送礼,又不时的有人来送与他们,因是第一年,几个嬷嬷陪着她把礼单都大致看了,并给她说道那些吉祥名字的物件是什么模样,有稀奇的,还会让人呈上来给她看过。
林宥那边也忙的很,有的帖子要亲自回,那边水溶给他递了消息:
江南甄家自海外寻了良药,想暗中进献给太上皇。
第48章 是狼是羊是猫
◎可贾母听说北静王太妃要去相看姑娘,又动了心思。◎
林宥看着纸条瞳孔微缩, 太上皇是那些家族最大的指望,他不认为能让太上皇久病的身体恢复,但是若能让他清醒一阵呢?
那也足够他下一些旨意了。
宫里可是还有一个当年宠冠后宫的甄太贵妃。
她如今手里怕是已经攒了不少要求太上皇做主的事了。
林宥沉思, 水溶是他父亲当年留下的消息网,自然灵通些, 但哪里比得上圣上?
所以此刻圣上定然也早有了消息了,宫里人员复杂, 甄贵太妃横行多年,安插了不少钉子, 阿姐当年为此劳心劳力, 可太上皇那时健在,圣上朝堂之上尚且处处受制, 更何况是她?
如今不知圣上对宫中是否尽在掌握?他不知,也不能问。
甚至阿姐留下的人, 他也没有联系。
他不能拿自己跟圣上多年的情分去赌一个君王的猜忌之心。
甄家会如何献药呢?圣上又会如何?那些家族会求什么呢?
林宥一整日都坐在书房, 当值还是倒霉催的姜启。
林宥虽然想了整日,却没有太好的主意,主要是圣上那里不说话, 他就是知道了药在哪里,想暗中劫杀都不能。
不由得心生烦躁, 起来转了两圈。姜启眼角余光看到,也是心里叹气。
怎么又是我?
不过还缺了一个茶壶, 要不要先去黑市问问价?然后再卖给李青河?
林宥坐回去写了个字条, 封起来给他,这次姜启很痛快, 接了就要走。
“不是, 你回来, 你都不问我给谁?”
“茶壶?”
姜启嘴一秃噜,吓了一跳,赶紧拱手认错。
林宥糟心的摆摆手:“去吧,以后你离李青河远点吧。”
本来你就不怎么会说话,要是再像他一样蠢…哎。
晚间,林宥不止备了茶,还让陆嬷嬷做了几样不那么甜腻的点心,并一个圣上赏的大红香柚。
水溶来的时候,林宥正在拿着把小刀切柚子皮。
“你倒是吃好喝好。”
林宥头也没抬:“我哪里吃过了?昨儿刚得的,给你留着呢,你尝着好,明儿让姜启给你送去。”
说到姜启,水溶脸上难得笑意甚浓。
“你家那个木头脸,今儿去等我了好一会,他走了我才想,他是不是等我拿东西砸他呢?”
“可不,他还缺个茶壶了。”
水溶更乐了,还真有这样一根筋的人。
“可我那套杯子没有茶壶啊,喝白水用的。”
林宥手一抖,一块柚子皮飞了出去。
姜启知道了得多失望啊!
这个小可怜的。
林宥掰了一瓣柚子递给水溶,“这个就不用什么叉子了吧?”
水溶掏出林宥送他的匕首,叉住,优雅的吃了起来。
“毛病!”
林宥自己拿了块,直接就啃。
吃完了柚子,水溶又喝了茶,才慢悠悠的谈正事。
“想出什么了么?”
“不曾,怎么做都不妥,圣上那里咱们绕不过去。”
“嗯。除非我主动交代情报的事。”
林宥猛的抬头:“你疯了?”
在他看来,水溶的除非两个字就是摆设,他分明已经做了决定了。
“圣上从一个不太受宠的王爷,夹缝求生,一路成了九五至尊,你当他是幸运?皇位是馅饼?砸他怀里的?”
“我也是想了一日,圣上无论知不知道我家有情报渠道这件事,我如今都得去坦白了。”
“不是让我在家反省么,我这不就反省出东西来了?也是你说的,我还小呢,能懂什么,能做什么?想必圣上不至于因此要我的命。”
“你这是把命主动送上去了!”林宥道。
“我若是这个时候不去交代,怕才是要了命了。”
“现在那些人脉就是个炸药包,我都打算当个闲散王爷一生了,留着这些人做什么?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去养?我有银子还不如给我的白尾买鱼吃。”
“白尾?”
“有人送了我两条大豚鱼,甚是好玩,我特地修了个池子,可它们甚是挑食,只爱吃浔鱼。”
林宥头疼,“你这都什么爱好?”
你家太妃也不管管你,府里遍地是池子了!
“你喜欢天上飞的,我喜欢水里游的,你凭什么歧视我?”
林宥…
“你打算怎么说?”
“写个折子先,能写上的都写上。”
水溶显然想通了,说的轻描淡写:
“我其实觉得,圣上这么多年一直对你那么好,可见他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只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罢了。”
“我坦白交代了,又没用这个做过什么错事,他想必不会为难我的。”
林宥还是不放心:“那也只是猜测。”
“我其实一直不敢把我姐夫跟圣上当做同一个人。”
水溶看了他一眼,笑道:“只要你不是得造反,圣上就一直是你姐夫。除此之外,你还能闯出什么触及他利益的祸来?”
林宥切着柚子皮,低声道:
“我还有两个外甥。”
水溶一下子懂了,嗤笑:“那又如何?你还得手把手教他们夺嫡不曾?”
“林宥,杀出来的才是狼,圣上当年为你也是操碎了心,可是去战场厮杀涅槃归来的人是你,你遭受的生生死死,他都无法帮你。”
“同样的,两位殿下,若是没有那份本事,趁早认命的好,还能做个闲散亲王,若是指着你这个孤家寡人的舅舅才能争位,呵,那才是自寻死路。”
水溶的话句句难听,可又句句在理。
“成王败寇,厮杀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一出生就得学着当一只羊。”
林宥笑:“你不是羊,你是只猫!”
水溶凉凉的看着他,不说话了。
林宥只好倒茶赔罪。
“就这么着吧,明日我就上折子,早点了结了,我也好过年不是。”
“你府里还安稳吧?”
林宥早就让姜启扔纸条问过,可到底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安稳的正好试试我的白尾吃不吃。”
“倒是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有趣的很,年礼比以往多了两成,还带话说有什么吩咐尽可打发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