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梦醒,一时恍惚,只觉得若无哥哥,自己的命同那姑娘没什么两样,不由得泪洒玉枕,也不知是为那个姑娘,还是为自己庆幸。
“我不说梦,我只说你的那句太有福气了,这句话倒是真的。”太妃笑道。
黛玉反而不好意思了,“太妃莫笑,也不是我自己胡诌的,是我哥哥先这样说的,我半信半疑,可后来宏文寺的方丈也这样说过,我细想了想,果然是的!”
太妃乐不可支:“宏文寺我知道的,文人举子很是推崇,那个方丈也是很有本事的,可极少替人批命做法事,他说的必然可靠。”
“那改日我也陪太妃去上柱香,太妃定也可以得偿所愿。”
太妃点头:“也好,我本想再喝上两日药汤就去皇觉寺,现在又觉得我又不给自己求,你这么一提,那还是宏文寺合适。”
黛玉点头,太妃又让齐嬷嬷带她去看鱼。
至午膳时,林宥打发人来传话,说他下了值就直接来北静王府同水溶说话,让黛玉不必急着走,就在这里等他一起便好。
黛玉自然应了。
太妃笑道:“待你午歇起来,就去园子里散散,桂花今年开的晚些,尚有余香。”
“太妃说的桂花蜜,可是莫要忘了的。”
“忘不了,就这几日了,必给你送去。”
两人笑语晏晏,各自心绪都好了许多。
待下午,黛玉同嬷嬷丫鬟们去园子散心不提。
傍晚,林宥跟水溶是一起回来的,也是凑巧,大门口相遇了。
不过林宥骑马,水溶坐着大马车。
“您也太矫情了,这点路都要坐车的。”
水溶冷笑:“我不坐车就不矫情了?”
林宥!!
我竟无言以对!
两人一路去了正院,太妃已经打发人来问了两遍了,无非是嘱咐要好好用膳,不要只顾着说话。
水溶赶紧叫了膳食,又去洗手更衣,林宥也去了东厢房换了官服净了手脸才出来。
“方家还没动静?”林宥喝了口茶直接问道。
“你急什么?越没动静说明他们越慌。”
“可会不会显得你太好欺负了?要不太妃去方家闹一闹的?我这里有几个婆子力气大的很,可以借给太妃。”
“我母亲饱读诗书,你让她去泼妇骂街?这话你敢同她说么?”水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现在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我显得软弱可欺也没什么不好,又没有哪个真敢当着我的面笑话我。”
“到底是咱们捕风捉影罢了,万一不过是方家贪慕虚荣,卖女求荣什么的,你这般忍让,倒是亏了。”林宥仍不甘心。
水溶却道:“火油那个事交给京兆府尹了?”
“唔,明面上是,可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就轻飘飘让那个和事老去查?”
“会不会跟甄家有关。”
“你也这样想过?可如今瞧着,他家也就是个马前卒的样子。难道圣上留着他家,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ᴶˢᴳ不知,可猜,不可问。”水溶道。
林宥点头:“我自然知道不能再问圣上,圣上如今朝堂尽在掌握,若真有什么人贼心不死,那也无济于事了。”
水溶轻笑:“非也,江山代代,大皇子明年就该封王建府了,听说内务府已经领了修整王府的差事了。”
“你又不要我管的,现在说这些又做什么?”林宥兴趣缺缺。
“提醒你准备贺礼而已,如今京中都在猜大皇子妃会花落谁家?”
“新贵里那几个都进宫了,左不过是那些世家,还有一个赵太傅家…他是老二的授业恩师,帝王权衡,也不一定就不能选他家的去,但我听说赵太傅的夫人如今正给女儿相看人家了,可见是不想趟浑水的。”
水溶自己盛着汤,缓缓道:“还有一家也不错的。”
林宥筷子一顿:“陈家!陈家那个嫡出的姑娘,比我妹妹还大了半岁!”
又摇摇头:“陈大人只此一女,定然不愿意让女儿嫁入皇家,圣上总不能逼迫吧?”
“我不过随口一提。”
“还有得熬呢,等朝堂稳定下来,这皇子谁知道能蹦出多少来?大皇子就是占了个长,可一个庶字就能困他许多。”
“恩,熬吧。”
林宥看起来真的半点不急的样子。殊不知他不过觉得自己未必熬的到乾坤落定。
这么一想,竟真的不急了。
用了膳,林宥就带黛玉回府了,路上黛玉同他说去上香的事,林宥点头。
“虽说王府侍卫也不少,太妃定然又要你同她坐车的,不过咱们的侍卫婆子,一个都不许少带。”
“是!我一直记着呢!”黛玉笑道。
上香还不知哪日,盛圆月那日先到了。
林宥早早下了值就往外走,刘大人在后叹气声一下接一下。
他只当没听见,走的极快。
回去府里更了衣就去黛玉那里,黛玉在看书,丫鬟们在廊下就着阳光翻捡玫瑰干花瓣,要给黛玉日常洗手用的。
见了林宥,都无声息的起来行礼,不敢慌乱,也不敢随意说话的。
林宥身后的棠之对她们眨眨眼。
待林宥进去了,领头的丹朱缓了口气,过来拉棠之。
“好姐姐,这是笑话我们呢!”
“是赞你们规矩好。”棠之也不进去,就在廊下跟她们一并捡花瓣。
林宥进去后,黛玉看看外面,又看看时钟。
“哥哥怎么回来这么早?”
“只要能顶住刘大人的叹气声,我日日都能回来这么早!”
林宥脸色一垮:“可惜我顶不住,今天差点腿软!从前都说文人的嘴不输武人的剑,我还不信的,现在真的入了朝堂,可谓是刮目相看,如芒在背啊!”
黛玉笑的不行,摆摆手:“哥哥先喝茶歇歇罢。”
“恩,再给我上碟子点心,不要太甜的,我去你书房等你。你收拾下,带你去太白楼用饭,然后再去赏月。”
“我已经同陈逸说了,他估摸着也已经从大理寺溜出来了。”
黛玉疑惑:“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先前并未说要去用饭,又这样临时由哥哥定的,总不是哥哥想去喝汤吧?
“哥哥,你可不要说你只是想喝汤了。”
黛玉一副你好好说话,别诓我的架势。
林宥举手认怂。
看看时辰,还来得及,于是道:“我的确有事同你说。”
想了想又道:“我思前想后,觉得兴许你也有话跟他说。”
黛玉??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话要当面说?
林宥喝茶缓了缓,一口气道:“那日我只跟你说了贾王氏自焚,其实还有一事,为了引他出来,御林军把贾宝玉带了过去,让他劝说母亲不要做傻事,哪料王氏疯魔了,不肯出来,陈逸见此也不打算在救了,总不能搭上御林军的命去,可贾宝玉趁人不备,跑了进去,他身上无罪,若是一起死了,这事传出去,御史的折子能把陈逸淹了!所以陈逸亲自去救了他出来。”
顿了顿又道:“救的过程极为凶险,可谓是拿命救的。”
说罢看黛玉的反应。
黛玉垂眸,半响道:
“御史的折子是有,顾及我也有罢。”
第117章 不能只骂我吧
◎“哥哥说的那句:自以为是,愚不可及。我亦不逞多让的。”◎
“额, 应当是有几分的,毕竟是咱们的外祖家…”林宥捏不准,不敢多说了。
“那哥哥什么意思?要我见面做什么呢?同他道谢?还是要我感激涕零?”
林宥一听这话, 就觉得不好。
心里一咯噔。
打算描补点什么,黛玉如今也是了解他, 已经又道:
“还是说在哥哥同陈公子眼中,我就是那样是非不分的?你们口里心里都是为着我好, 处处顾及我,你们是心里坦然了!可曾问我过我的感受?你们为我委屈了自己, 还要笑着问我欢不欢喜?敢问哥哥!我如何欢喜?!”
“我心中难道就没有轻重亲疏的吗?我就是那样狭隘无知的么?”
黛玉捂住心口, 气的狠了,喘息着, 仍道:“哥哥可曾想过,你们若是因着这个意思, 有个什么不好的, 我这辈子还过不过的?索性同你们一并去了可还利落?哥哥听了这个可感动的?”
林宥如坐针毡,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说什么都是错。
原来他跟黛玉的想法从根上就不同。
最后只道:“是我狭隘了。总以为是顾着你, 为你好,可没想过, 这话听着高尚,我是心安理得了, 可于你是莫大的压力与痛苦。”
“说到底, 原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自己一个心安。”
“自以为是, 又愚不可及。”
黛玉听了, 冷笑连连:“这话我明里暗里同哥哥说过多次, 哥哥每每应了,懂了,再好不过了,可心里还是没变的,只觉得要待我更好些,我若是为这些思虑忧愁,哥哥是不是还会觉得我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林宥才知这次黛玉是真是恼的大了。
“往日我的确是心里想的不对,可今日真的知道了的,再不诓你的。”
“不诓我?那你可先说说,你日日喝药,是为何?黄院判妙手无双,我先天不足人人都说岁命不济,如今都已停了药好了的,你却迟迟不好!”
“你想好了再说,若还是祛湿气那套说辞,我们再不必说了的!”
林宥愣了,怎么就到药的事了?他看着黛玉,她这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一并爆发了?
不由得问:“妹妹心里可还有旁的憋屈的?一并说了可好?我今儿都给你个答复。”
黛玉冷哼:“我不敢的呢!我只问这个!”
林宥笑笑,又给她倒茶:“林大人,你先擦擦泪,我从实招来。”
黛玉仍冷着脸,不过肯喝茶了。
林宥吁了口气,缓缓道:“我如今喝的是安神汤,原先睡的不安稳,是战场见多了生死,惊了神导致的。”
“安神汤?那岂不是治标不治本?”
“可我无病痛啊?黄院判也不敢给我用药,反而伤身。我现在睡的好了,也就没有什么旁的不好了。你倒是说说,哪个重病的人像我这么活蹦乱跳?我姐夫多疼我的,若我有什么,他还能让我当差,且还是在那个让人悲苦的刘大人手下熬着?”
黛玉迟疑了:“当真?”
“当真!你实在不信,那药你拿来给你大丫鬟用一碗,又不伤身,就是睡的沉罢了。”
“何必用旁人,我自己试就好了。”
黛玉擦擦眼角,声音仍旧冷冷的:“我也为了哥哥,以身试药,哥哥可得好好感动才是。”
林宥尴尬,又好生商量:“那药苦,咱不喝行不?妹妹快去更衣,我带你去太白楼,你好歹留着点火气去骂陈逸去。”
“也不要就逮着我骂的吧?我不能把罪都给他背了啊!亲疏有别,妹妹可别忘了!我如今才是亲呢!”
这无赖做派,让黛玉又瞪了她一眼,可好歹不那么气的浑身抖了。
林宥赶紧唤人进来服侍黛玉,又可怜兮兮的道:“妹妹,饿了。”
黛玉不看他,却让非烟快拿点心去。
林宥方放了心。
又开始幸灾乐祸,陈逸今晚可惨了。
黛玉更衣后出来,兴许是心情不佳,穿戴的甚是素雅,只戴了一支短些的小步摇。
林宥倒是觉不出来,起身笑道:“妹妹这就妥当了?我陪妹妹坐马车可好?”
“今儿无风,冷不到哪里去,哥哥还是骑马罢。”
这是还没消气的?
林宥又想,这样也好,一会见了陈逸才能火上浇油!
于是果然听话的骑了马,殊不知黛玉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娇哼一声又放了下来。
非烟在旁憋笑。
姑娘跟大爷这是闹别扭了?
笑道:“到底冬日了,也不知大爷冻不冻手的?”
又赶紧给黛玉换了个手炉:“姑娘,可冷不冷?大爷提早就让人暖着车了。咦,大爷怎么又没带披风的?姑娘,也该跟棠之姐姐说说,可不能这么由着大爷。”
黛玉轻哼:“管人家棠之什么事,他那样的哪里肯听的!棠ᴶˢᴳ之服侍的够好的了!换了哪个能受得了他?丹朱见他就发抖的!也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吓你们了!定然是觉得为了我好罢!”
非烟听了,笑意更浓:“不止丹朱,我也怵大爷的,大爷只见了姑娘才笑的,这么一说,我再仔细想想,大爷倒是从未在姑娘这里冷过脸呢!”
黛玉想笑,却又不忍住了:“我又没惹他,作什么对我发脾气的!”
又叹气:“他倒是对我发个脾气也才好呢!总那么好,可见是全然包容我的,我知道他的心意,就越发小心不给他添麻烦,可越这样,他便心疼我懂事,又更好的…”
黛玉拧着帕子:“我这话可是太不知足了?我只是想哥哥别总为了我委屈自己。”
非烟迟疑道:“姑娘,我有些听不懂。”
“若说委屈,姑娘其实不太喜欢步摇的,可大爷不懂首饰,只要姑娘没戴步摇,大爷就觉得姑娘这是没首饰了,打扮的太简薄了,所以姑娘日日都要带一支步摇,那姑娘可觉得为了大爷,委屈了?”
黛玉不假思索:“那怎么会!不过是戴个钗罢了,戴哪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