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经能接受圣上赐婚这件事,也接受了自己面对这桩婚事无能为力的事实。
但她还是想抽空与卫琛讲讲道理,最好能与他约法三章,婚后做一对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夫妻。
不管他们今生是否有过私情,但如今顾晚卿确实想不起一丝与他之间的过往,也做不到彻底放下荀岸。
所以顾晚卿决定,听从本心。
不管今生的她是否喜欢过卫琛,至少现在的她对卫琛并无男女情意。
她无法自欺欺人,更不想让卫琛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所以哪怕成了亲,有些事她也必须和卫琛说清楚。
至于荀岸……
顾晚卿想,或许他们上辈子已经将缘分用尽,所以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她听说安王将他带出了刑部大牢,如今虽没有他的消息,但只要他没有落到卫琛手中那便是平安的。
知道他没事,她也就放心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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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若白驹过隙。
转眼便到了顾晚卿与卫琛前一日。
八月初一,风朗天晴。
下人们将喜服送入了寒香苑,袁氏逼着顾晚卿又试穿了一回,十分合身,也衬得顾晚卿娇艳动人。
比之前顾晚卿与荀岸大婚那日准备的喜服好看许多,无论样式还是花纹,都更适合顾晚卿。
可见卫琛对顾晚卿有多了解和重视。
顾晚卿在一片夸赞声里,看着镜中明媚娇俏的自己发愣。
不得不说,卫琛倒是很懂她的喜好,这身喜服比她自己之前定做的那身更得她的欢心。
说来真是奇怪,那男人真是和前世大不相同。
他以前才不会对女子这些琐事如此费心,连顾晚卿平日里询问他哪身衣裙好看,他都分辨不出,敷衍作答,何时像如今这般仔细妥帖过。
眼见着明日便是大喜之日,顾晚卿心中那股排斥感却好像被日渐消磨干净一般。
天近黄昏,暮色沉下时,她竟能安坐在屋内,借着窗外残阳血色的光芒,心平气和地端详那件喜服。
哪怕想到明日要和卫琛行礼,结为夫妻,心头也不似之前那般抗拒和反感。
每每意识到自己的变化,顾晚卿都忍不住要训斥自己一番。
这才多少时日?连一个月都没有,她岂能忘记卫琛对她强娶强求的恶劣行径!
就在顾晚卿蹙着秀眉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伤痛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
门外传来顾晚相刻意压低的轻细的声音:“婠婠,在否?”
前世,顾晚卿与顾晚相不对付。
她这个二哥,从小便喜欢与她争抢,不管是父母的疼爱还是兄长和长姐的宠爱,哪怕是卫琛这个朋友,他也要同她抢。
所以顾晚卿不待见顾晚相,与他关系不和。
但是当初整个太傅府中,所有人都反对顾晚卿下嫁给荀岸,唯独顾晚相同意支持她。
所以她与荀岸成亲后,同她这个二哥之间的关系便缓和下来。
顾晚卿知道,她这个二哥看上去似乎很聪明,但其实头脑十分简单。
他不喜父母偏爱她这个妹妹,不喜兄长和长姐谦让她纵着她,更不喜一向目中无人的卫琛唯独同她做了朋友。
所以成日与顾晚卿作对。
但是后来看顾晚卿哭着跪求父母双亲成全她和荀岸,还淋了大半日的雨。
便又觉得她可怜,所求不过一个心上人罢了,何故遭受所有人反对。
所以一身反骨的顾晚相才成了唯一支持顾晚卿和荀岸的人。
虽然今生的顾晚相和前世的性情有所不同,但他依旧是那个唯一支持她和沈复生在一起的人。
或许因为沈复生于顾晚相而言,是这么多年来终于遇见的知己。
沈复生很懂他,也很看重他,从不会像卫琛那般对他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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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卿开门后,立在门外的顾晚相朝左右警惕的看了一眼。
虽然他来之前已经想法子将顾晚卿院子里得力的下人支走了,尤其是霜月和卫琛派来的昭澜。
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始终不便让外人知道,所以仍旧有些心虚。
见他东张西望,顾晚卿忍不住皱起眉头:“二哥找我何事?”
顾晚相赶紧示意她小声些,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压低声音道:“这是阿生让我偷摸带给你的。”
“他说你看完了信,若是愿意与他相见,便随我悄悄离府去。”
顾晚卿接了信,看完以后当即乔装随顾晚相出门去。
只因荀岸在信上说,他知道他们此生再无夫妻缘分,也知道明日她就要嫁给别人,想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还说了些贬低他自己的话,怪他无用,身份低微,无权无势,不足以与卫琛匹敌。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心死如灰,甚至有轻生的意向。
顾晚卿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了出府。
只是她不知道,她和顾晚相前脚出府。
后脚便有暗卫将她偷偷出府的事,报给了身在丞相府的卫琛。
第57章 、今生057
顾晚相安排的马车等在太傅府后门外的巷口。
他带着丫鬟打扮的顾晚卿从后门出, 东张西望,畏畏缩缩,非常小心的避开了府里的人。
上了马车, 顾晚相才长舒了一口气:“婠婠啊, 虽然二哥这么做特别对不起阿锦,但只要你能幸福,二哥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怎么样, 二哥对你好吧。”
顾晚卿被他拍着胸膛一脸得意的样子逗笑, “我只是去见他一面, 又不是要跟他私奔。”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顾晚相说的那么严重,也谈不上什么幸福。
想到自己此行是去同荀岸告别的, 顾晚卿心里便有些沮丧失落, 闷得慌。
嘴角的弧度缓了下来,平直轻抿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二哥的意思是, 就算你想跟他私奔,二哥也会帮你的。”顾晚相拍了拍顾晚卿的肩膀,“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哪怕是爹娘也不该强迫你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婠婠, 二哥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顾晚卿扬了扬唇角,笑得有些苦涩。
她没告诉顾晚相,自己被卫琛以家人以及荀岸相要挟的事。
“二哥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顾晚相不明所以,他从小就得不到父亲器重,随性惯了。
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随心所欲, 自己开心就好, 确实不曾顾虑过其他。
但顾晚相一直以为,顾晚卿与他是一样的。
她从小被宠着长大,身边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事事迁就她,哪里需要她去顾虑别人。
可眼下顾晚相却觉得,顾晚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约莫是之前那场大病,她的脑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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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苍穹欲坠。
帝京夜市繁华,万家灯火几乎将夜空照明。
顾晚相找的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的后门外,顾晚卿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二哥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吧。”
“阿生说他会送你回府,二哥便先回府去,也好替你打个掩护。”
顾晚相难得考虑得这么周全,顾晚卿觉得诧异。
但他说得没错,太傅府内还需要有人替她掩护。
否则若是让卫琛知晓她偷跑出来见荀岸,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那二哥你回去路上小心,我会尽快回去的。”
“放心吧,包在二哥身上。”
顾晚相还想说,便是顾晚卿再也不回去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也不过是被父亲打一顿罢了。
至于圣上赐婚那件事,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卫琛的人品,他想顾家上下应该能将抗旨一事扛下来。
顾晚相离去后,顾晚卿在后门等候的小二引领下上楼,进了包间。
小二只带她到包间门口,顾晚卿自己推门进屋,夜风恰好从房间里敞开的窗户涌入,拂来奇异的香味。
约莫是房间里的香炉散出来的味道,香味奇特,浓淡相宜,倒是很好闻。
“婠婠。”荀岸一袭雅致青衫,从画屏后绕出。
幽深的双眸星火欲燃,噙满欢喜灼灼看着刚进门的少女。
少女着浅粉色丫鬟裙衫,青丝挽了两个丫鬟髻,浅粉的发带被夜风吹得飘飘欲坠。
她虽未施粉黛,但小脸天生丽质,粉雕玉琢,很是娇媚动人。
荀岸行至窗边,将窗户关上了。
房间里香炉的味道便越发浓烈。
他招呼顾晚卿去桌前坐下,点了一桌她喜爱的菜肴。
“还以为你不会前来赴约……还好你来了。”荀岸徐徐道,声音听着有些落寞。
顾晚卿见他似乎憔悴了些,秀眉微蹙,还是关心了两句:“你近来可好?阿锦他……可还找过你的麻烦?”
其实顾晚卿想问之前在刑部大牢里,他有没有吃苦。
但这种问题,想想便能通透,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何必再提那些令人难堪的过往。
少女那软软的一声“阿锦”令荀岸眸色暗沉了些,藏于桌下的手不禁攥紧了拳头。
但他面上还是笑着,有些苦涩:“陛下已经赐婚,彻底断了你我之间的夫妻缘分,他犯不着再找我的麻烦。”
“放心。”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顾晚卿心下十分歉疚,明明这桩婚事她也是被迫的,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荀岸的事情。
可是看见荀岸心如死灰的模样,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将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不会推辞。”顾晚卿认真说完,目光真诚地看着男人。
她这番话,无疑是在与荀岸道别,他们之间从此也只能划清界限。
荀岸听得胸口闷痛,半晌才眸光闪烁了一下,提起唇角笑道:“看来婠婠已经想好了。”
“也好,卫大人与婠婠从小一起长大,想来他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男人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
喝完了才看向愣怔一旁的顾晚卿,也给她满了一杯酒:“算了不说这些,婠婠今夜可否陪我一醉方休?”
“想来这应该是你我二人最后一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了。”
荀岸这么说,连顾晚卿都跟着他变得伤感起来。
愁闷难解,唯有喝酒才能暂时忘却当下的烦恼,所以她没有拒绝荀岸的提议,与他一起举杯,扬言今晚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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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顾晚卿的意识便开始朦胧模糊了。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身体在发热,像是被架在火上灼烤一样,连唇舌都烧得干燥不适。
“婠婠……”荀岸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顾晚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和物全都模糊不清,只本能的点头应声,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软媚。
好热。
体内烧着一把火,由内向外,将她整个人点燃。
好想脱衣服,好想寻个冰凉的东西抱在怀里……
顾晚卿趴在桌上,脑袋昏沉,格外难受。
总觉得想求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她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除了热意和不知名的渴求,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以顾晚卿根本不知道,与她一起喝酒的荀岸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询问她的情况。
随后没得到她的回应,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朝房间里的内室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酒楼的包间分了内室和外间。
外间吃菜喝酒,内室却安置了床榻,方便客人累了乏了稍作休息。
顾晚卿娇软滚烫的身躯被轻放在床榻之上,荀岸垂望她的眸光晦暗幽深,也与她一样难受。
身体似乎烧着火,急需与她亲近才能消火。
“对不住了婠婠,如今我已别无选择……”
唯有先下手为强,令生米成炊煮成熟饭,或能破解此局。
他就不信,卫琛会娶一个失了清白的顾晚卿。
男人冲着床上忸怩不安的少女咽了口唾沫,低身欺近,想要亲吻她微张着渴求着什么的嘴唇。
就在荀岸垂下眼帘凑近顾晚卿的刹那,包房的门被人暴力破开了。
卫琛带着昭澜闯入,一直蹲守在周围的黑衣人们也破窗而入,同他们二人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另有一名黑衣人拽住了荀岸的手臂,要他即刻离开。
只因从卫琛身上,他们感受到了盛怒之下浓烈的杀意。
若是荀岸不走,今日只怕就会死在卫琛手上。
荀岸自是不想就这么离开的,他想带上顾晚卿。
明明就差一步了……
该死的顾晚相!没用的蠢货!废物!
连打掩护都不会吗?
“先生若是再不走,今日恐丧命于此。”
“把人带走!”
“不可!带上她我们都走不了!”
“……”
时间紧迫,荀岸根本无暇犹豫。
他最终还是被那黑衣人生拉硬拽带走了,留下了床上意识混沌,药效已然开始发作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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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琛接连击败了三名黑衣人,将外间的战场交给了昭澜,他自己疾步追进了内室。
然而内室的窗户洞开,夜风袭来,空气中仍残留着奇异的余香。
荀岸已然逃走,卫琛顾不上追他,先去查看了下床上陷入昏沉的顾晚卿。
她穿着丫鬟的浅粉衣裙,鬓发散乱,衣领被她自己拉扯开,锁骨香肩,若隐若现。
画面十分香艳,看得卫琛心头一紧,喉咙有些发烫,不自觉地吞咽。
“顾晚卿?”男人心中怒意未消,语气自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