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苏弥又不放心地点开简笙发给她的那则报道。
这时再点进去,就已经404 not found了。悬置的心事落地,谢潇言的办事效率不容置疑。
苏弥将这衰事抛之脑后,而后问樊嘉玉:“我还挺好奇的,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樊嘉玉被问住,回忆一番,视线往下飘:“就是上一次说的演出的时候你帮我擦了裙子,我觉得你很漂亮,就关注到了。”
苏弥对自己的相貌有清晰认知,她是属于五官清秀的小美女,但棱角、眼神和气场都不算锐利,没有抓人的点,外貌条件全凭自身气质在撑着,放在美女堆里称不上出众,三中贴吧以前的校花楼里,她偶尔上榜,大概十次占三次的概率。
有人形容她像雨、像雪,有一种朦胧的润物的感觉,但雪雨清冽,转瞬消逝,丝毫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浓墨重彩的印象。
不至于让一个没有交集的小学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吧?
这边正纳闷着,樊嘉玉又补充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你高三过生日的时候,当时我正好路过,就……感觉挺声势浩大的。”
高三生日。
说到这个,苏弥记忆犹新。当年觉得感动的经历,放在当下追忆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是我爸妈那段时间关系很僵硬,经常吵架,加上我文化课学得有点吃力,我数学成绩超烂,我们班那个老师又是属于快节奏教学,根本不会为慢一拍的学生抠细节,就搞得我每次考试都很狼狈——说出来你不要笑,我以前真的没有受过什么挫折,那段时间就因为这一些小事感觉特别心力交瘁,有的时候还偷偷掉眼泪,我身边有几个朋友为了让我开心,送了我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很多的麻烦事垒在心底,让苏弥晚归的步伐变沉重。
那几天她还跟谢潇言吵架,因为他成天成天不来上课,苏弥跟他磨破嘴皮也没用,她自己的生活兵荒马乱,自顾不暇,于是决心跟他冷战到底。
路过九层楼的图书馆,明明已经闭馆,但馆内明亮的灯还是照到她的脸上。
苏弥抬头看去,有人用图书馆的灯光为她亮起了一个偌大的“苏”字。
下一秒,灯又灭掉,再亮起时,变成一个简易的蛋糕形状。
随着一声烟筒炸响的声音,从碎裂的火光里走过来的人是黎映寒、简笙,还有一些当时玩得很好的同学。
他们为她请来了米奇。
一个很高的米奇,被黎映寒推着屁股走过来。
苏弥昂首看着它圆滚滚的脑袋和耳朵,终于绽开一个笑容:“好可爱,里面是谁?”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摘头套,被一旁的简笙拉住:“诶诶别,还没到揭晓的时候,留点神秘感。”
苏弥转头问简笙:“是不是韩舟?”
她注意到,米奇的裤脚吊得很高,因为里面那个人的腿太长了。指着露出来的那一节白白净净的脚踝说:“男孩子。”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默然下来。
苏弥微笑着,眼含期待看着人偶,不自觉也被感染得很愉悦:“是你吧?我昨天才跟你说的我喜欢米老鼠。”
黎映寒说:“别猜,你就当它是美国来的朋友,它准备了一段舞跳给你看,来来,谁放一下music。”
很快,伴奏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但是站在眼前的人偶却纹丝不动。
旁人在催促:
“跳啊,别愣着。”
“你不是准备了好久吗?”
苏弥愣愣地看着这个好像被点了穴似的不动弹的大高个米奇,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不跳啊。”
他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将她抱住。苏弥的脸颊瞬间贴紧在人偶硬邦邦的肚皮上,她诧异地抻开手臂,而后缓缓回抱住他。
米奇伸出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抚了两下。
苏弥再抬起脸,这个头套仍然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脸,但她猜不到他的心中所想,也看不透他此刻真实的神情。
这一份笑意只会让她被快乐感染,好的心情从被“喜欢的人”拥抱开始。
人偶会有心跳吗?
贴着冷冰冰的服饰,她好像听见了一些热忱而振奋的声音。
苏弥没有看到米奇为她准备好的舞蹈,抱了她半分钟不到,他将人放开,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背影还有几分令她熟稔的拽,但眼见他从光中走到暗处,又不可避免带有退场的落寞。
苏弥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她没有去问韩舟那天人偶服里的人是不是他。
就真如黎映寒所说,她就当他是特地赶过来为她庆生的老朋友。
在那个夜里,她做了一个最真实完整的童话的梦。
只不过这个梦境里没有谢潇言。
这样回想起来,苏弥最孤单的两次生日,他居然都不在。
“那一天我路过,有拍了图书馆的照片,你看了吗?”
樊嘉玉的声音打断苏弥的回忆。
“没有,是在三中的那个相册吗?”
樊嘉玉说:“对,那是我存的最满的一个相册,高中的美好回忆真的很多,学姐一定要去看一看,很美的。”
隐约领会到她话里的一点用意,那双一贯低垂收敛的眉眼忽而变得亮晶晶,凝眸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苏弥没多想,点头说:“好。”
-
这一晚,谢潇言是开车过来的,苏弥结束时,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骚气的迈凯伦停在街尾,在一盏坏掉的路灯底下,他的车出现在烟火气满满的街道,带来一种突兀的昏庸之感。
太惹眼,苏弥一眼就看到了。
她提议顺路送一程樊嘉玉。樊嘉玉说:“不用啦,我在这里等朋友,一会儿ʝƨɢℓℓ要去喝酒。”
而后便不容她客气,抬手和苏弥挥别。
“好,拜拜。”
谢潇言稍稍把车窗降下一些,他从罅隙间去看模糊夜雾里往巷子深处走的人,问刚刚上车的苏弥:“你和谁吃饭?”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上次那个剧组的演员,你有印象吗?”
“樊嘉玉,是吧?”
“原来你记得啊,我还以为这种小项目你都不上心。”
他说:“好歹是女一号,当然要适当地探探底。”
她解释说:“对,她拍照很好看,说有机会帮我拍,就认识了。”
从车前的挡风玻璃外走过的人,视线无一不在他们身上逗留,苏弥话音刚落,又心神不宁地说:“你这个车真的很骚包,居然还开到这里来。招摇死了。”
谢潇言说:“这不是急着见你?120码就飚过来了,像我这样思妻心切,还有谁?”
说完,他投过来一双等夸的热切眼神。
他确实是对心底热情能够付诸行动的人,但此刻她只觉得无语:“我只希望你注意安全。”
谢潇言笑了笑:“老婆真好,会疼人了。”
“……”她不满地嘀咕:“我一直都很疼你的好不好。”
他没吭声,扬唇浅笑。神情里有几分洋洋得意,苏弥没有扑灭他的气焰,她低头看一眼放在脚边的打包盒,里面装着两只新煮熟的螃蟹,蟹壳散发着很健康营养的橘红。
是她特地问老板要的。
“你不用每一场都赶过来吧?你工作那么多,万一下次被人揪到,又被乱写说不务正业怎么办?”
苏弥是有点后怕的。
“你倒是提醒了我,”谢潇言悠哉说,“下回应该喊一帮专业的来跟拍,就拍我千里寻妻也行,给这帮酸葡萄看看,我们可是早晚要上模范夫妻榜的人。”
苏弥听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好傻啊,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斤斤计较。”
这就像什么呢?
长得丑的男人被说丑会跳脚,长得帅的男人被说丑自然心态平和。
塑料的夫妻别拍到塑料现场,于是有人就稳不住了。力图证明自己被爱包围的人,其实是最缺爱的。正所谓缺什么秀什么的原理。
莫名联想到这一些,苏弥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给他的东西太少了。
不论他们之间这份缝缝补补的感情会是何走势,圆圆满满,抑或再度碎裂、烟消云散。无关结果,在这个过程中,谢潇言仁至义尽。他给足她最起码的周到和非必要的柔情。
苏弥不会像他那样信手拈来一点暧昧,她在表达情感这件事上的能力远远落后于人。
晚上回到酒店,谢潇言打了通很长的电话,谈项目。
苏弥坐在沙发剥螃蟹,刚刚学会手法,还不那么熟练,笨拙得差点划到手。好在在他结束之前,她摆好盘,姜末添进醋里,小小一碟摆在长几中间,紧张忐忑地等他过来。
苏弥头一次发现,这么多蟹肉自己剔出来,舍得拱手让人,也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大方。
他坐下,看着碟子里的肉屑,难以置信地问:“自己剥的?”
“嗯,”她闷闷点头,又用期待赞许的眼神看他,“是不是很惊讶?我长大了。”
谢潇言不置可否:“怎么不吃?”
“给你的。”
“给我?”他眼里的惊讶值拉满,“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是想给你吃呀。”
说着,苏弥略显着急心切,她执起筷子,夹上一口送到他唇边。
他愣住。
垂眸看着那一片完整的蟹腿肉,光润鲜美,蘸一点摇摇欲滴的醋,被送在他的唇边。
“放心,没有毒。”苏弥找了个借口说,“你不是说要摆拍?就当是演……演习吧。”
谢潇言把筷子推过去:“不演这段,还是留给自己吧。”
苏弥:“为什么?”
他笑了下:“你亲手剥的,我怎么舍得吃?”
第48章
◎水落石出◎
苏弥觉得他的想法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来。但她确信自己不会因为这份谦让而感到愉悦。筷子被架回碗上,她问他:“你为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会觉得辛苦吗?”
谢潇言瞧她一眼:“辛苦?我可是爷们儿。”
她说:“我也不会。”
苏弥顿了一顿,接着说:“所以我不会吝啬这几块肉,你也不用因为猜测我的吝啬、猜测我的辛苦,从而觉得你不应该得到这一些。当我带着目的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我唯一所想就是达成目的。现在我的目的就是给你剥好一只螃蟹,让你吃下去,我就会觉得满足。”
像石子投河,他眼底的清潭微漾。
良久,谢潇言缓缓扬起唇角,手枕在脑后:“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勉为其难吃点儿吧。”
苏弥点头,指了下筷子:“快吃,不喂你了。”
谢潇言听着她这句变冷的话,又有点遗憾错失了被投喂的机会,正踌躇着要不要动筷,苏弥又说:“还有啊,你不要说舍不得,又不是全世界只剩这一只螃蟹,假设你下次又想吃了,我可以再给你剥。当然了,对别人我可不会这样,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配得上我的好意。知不知道?”
“知道了,这话也能让你说得面不改色。”他扶着眉骨,得意又轻慢地笑一声,一字一顿说,“悠着点儿啊苏小早,别太爱我。”
“……”
苏弥还有点事,没跟他争,她看眼时间:“你电脑能不能借我用用?我要开个会。”
谢潇言很大度:“在卧室。”
“那你吃着,我先进去了。”
苏弥应了一声,刚走进卧室,门还没关上,就又听见谢潇言那嚣张恣意的声音。
是在打电话——
“乔记,晚上好啊。先恭喜你,从爷的黑名单出来了,现在呢,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老婆今天给我剥了只螃蟹,你想办法在这上面做做文章,没问题吧?”
“……”
“怎么,只有螃蟹就写不出了?看图写话你不是牛逼得很?——算了,还是去黑名单待着吧。废物玩意儿。”
苏弥:“……”
她没再听下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而后把门关上,找到他的电脑。
晚上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参加,是丁起组织的,因为《夏日歌谣》这个节目刚刚立项,在筹备阶段,丁起约了一部分嘉宾聊一聊启动流程和节目基本策划。
嘉宾只到了一半。
谢烺没来,韩舟到了。
小窗口里,韩舟戴副框架眼镜,还是那副斯文消瘦的模样。他清清冷冷不讲话的时候,是有那么几分书卷气的。跟很多脂粉感很重的艺人不同,韩舟赢在这一点。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倒着推也成立,看起来很文气的人,即便没什么墨水,也胜在长了一张让人误以为很有内涵的脸。
然而这位哥似乎不太懂得利用自己这为数不多的优势。
不知道是不是动了刀子,苏弥盯过去看,隐隐感觉他的下巴和鼻梁有点异样。
不确定,她又定睛细看几眼。
应该是真的。这样看起来,确实脸型饱满立体了一些,但这行为还是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韩舟长得不算难看的,虽然贴吧的投票数寥寥,但是输给其他几位校草不是丢脸的事,起码他有了和他们齐名的条件。
尤其是谢潇言。
苏弥讲良心话,她没见过几张比谢潇言还好看的皮囊,她一个女生都自愧不如他精致,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韩舟对这事表现得很在意。
——也没有很,他的在意总是那么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