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闻自家王爷今日给闻家下聘的排场,气不过,特意亲自赶过来确认的?
那么来看一眼也就得了,他就这么闲?自午宴散后,秦照在闻家起码还多呆了半个时辰以上……
他一个堂堂太子,也未免太无聊了吧?
秦照其实也没太想到秦绪会一直在这等着他,手里把玩着马鞭,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自长街尽头,一队改扮过的东宫侍卫护送一辆马车拐了过来,想是自那茶肆后巷出来的。
很快的,马车在逼近秦照主仆面前时被车夫停下。
秦照神态散漫的坐在马背上,也没打算下马。
秦绪自马车里掀开窗帘一角,唇角扬起一个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的说道:“皇叔近来的行事可是越发狂悖了,瞧着倒是比以往更多几分少年意气。”
阴阳怪气也就算了,这是——
还暗讽他年纪大了?
其实他年岁也不算大,就是跟沈阅比,多差了几岁……
本来也没必要计较的事,秦照却针锋相对的当即给顶了回去:“上行下效罢了,有太子殿下的风流佳话珠玉在前,论及年少轻狂,本王自叹弗如。”
你拿我媳妇儿刺激我?说的好像你没媳妇儿是的,那我也拿你媳妇刺激你!
来啊,互相伤害!
秦绪是当真不知他这皇叔还有这舌灿莲花的能耐,猝不及防就被噎了一下,脸色骤变。
秦照却仿佛没事人似的,还火上浇油:“本王今日来闻府下聘,太子殿下既然得闲,而且都到这了方才怎么不进去吃杯水酒?”
论及杀人诛心,气死人不偿命这块……
秦绪不得不承认他这皇叔更胜一筹。
他暗暗咬着牙,知道嘴皮子上再争论也讨不了好,就也不再与对方逞口舌之快,反而又重新扯出个笑容来:“本宫只是刚巧路过,在附近见了个人。不过既然在此偶遇了皇叔那也刚好,初九是本宫生辰,届时我府里设宴,皇叔也来吧。”
所谓的宴无好宴,在如今此等局面之下,这就更是一定的。
秦照暂未做声。
秦绪却像是没瞧见他的冷淡一般,又瞥向他身后的闻家方向:“如若皇叔实在不得空,那也就算了。”
说完,就放下窗帘,直接走了。
秦照盯着他车驾远去的背影,冷笑了声:“欲擒故纵?幼稚!”
长赢却心有疑虑:“所以,太子那意思是想叫您带未来王妃一同前往?他想做什么?”
秦照:“到时候去了不就知道了?”
本来他和沈阅的婚期近了,双方都不该再出门应酬,但是他们大婚的相关事宜交予了礼部和内务府帮忙操持,王府的管家管事们又得力,沈阅这边闻家自然也会替她将一切打理妥当,其实这段时间就属他俩最闲。
秦照原也没什么闲心去猜秦绪在背后究竟要搞什么鬼,他有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自信,只想等初九那日去他府上亲自瞧瞧。
然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到底还是提前几天就被他听到风声,并且察觉了端倪。
只不过,他并未提早出手干涉,依旧佯装无事的在初九这日上午来闻府,亲自接沈阅去了东宫赴宴。
沈阅对秦绪和他的东宫都有阴影,其实心里是不太愿意进他那门的,几乎是硬着头皮跟随的秦照。
因为秦照提前什么也没说,她还只当是走过场吃个席而已,结果被秦照领着刚进东宫的大花园却遇见个意想不到之人——
华阳郡夫人!
对方依旧是打扮的全场女眷当中最招摇,就连照着长公主派头装束的宁嘉长公主都不及她那般张扬惹眼的。
彼时,她正被一群妇人围着,大家似乎在赏花。
沈阅对这人本能的有几分防备,转头低声问秦照:“她即使与皇室沾着姻亲,也算是极边缘化的人物了吧?按理说她和东宫应该不会有什么交情……”
还没等秦照说话,华阳郡夫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秦照赶在她开口之前就先摸了摸沈阅的脑袋示意她:“你去宁嘉皇姐那吧,文鸢也来了。”
沈阅循着他目光所向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凉亭里文鸢郡主正朝这边翘首以盼,见她看来,连忙冲她招了招手。
沈阅心知秦照这是故意要支开她的,就什么也没多说。
华阳郡夫人之前主动招惹她在先,所以这回她就故意没行礼也没打招呼,冲秦照点点头就转身先走开了。
华阳郡夫人哪想到她一个小丫头敢当面给自己甩脸子?眼底登时闪过一丝阴鸷。
但随后她又再次挤出笑容,挑衅的看向秦照:“瞧着你还是没敢对她说实话?一个小丫头而已,是有几分姿色,也值得你这般在意的?”
秦照不语。
她却像是看不到对方眼底的冷意一样,又兀自笑开:“不过算了,咱们姐弟一场,也犯不着互相为难。上回的事姑且算我不对,陛下也已经当面斥责过我了。只不过么……”
说着,她笑容更盛,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你想赶我出京怕是也不能了,因为陛下亲自点头,准我留下了,以后还得你多担待。”
沈阅生母的真实过往,就是那小丫头身份上最大的瑕疵,不管那当中有多少隐情,闻氏二嫁也是事实,在重视女子贞洁的大环境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做为知情人,存在于秦照面前一天,对方就不得痛快一天,甚至得要时时忌惮提防于她。
他不是狂妄自大,不把她看在眼里吗?
他不是嚣张跋扈,打上门去威胁她吗?
这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那可就注定要没完没了了!
虽然皇帝也警告她她与闻氏的旧事绝对不能公之于众,但只要能叫秦照时时感受到来自于她的威胁与恶意,能一直膈应着他,这也不错!
毕竟——
那些旧事,她就算不能对世人去说,还能单独去找沈阅掰扯不是?
说这话时,华阳郡夫人眼神都几乎带点兴奋的想等着看秦照变脸并且当场暴怒失态。
“哦,是吗?”不想,秦照却只是四两拨千斤的淡然一笑,“你不后悔就好。”
说完,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就径自错开她身边也走了。
上回两人之间不欢而散,闹得还很难看,明明已经算是结下了天大的梁子,而现在她都故意搬出皇帝来刺激秦照了,按理说依着秦照的脾气怎么都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作罢。
华阳郡夫人原地愣了一会儿,片刻之后突然后知后觉回忆起秦照看她的那一眼……
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种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某人:走,媳妇,吃席去!
第058章 道歉
文鸢原是和宁嘉长公主一起, 坐在亭子里吃茶的。
沈阅朝那边走时,就看她微蹙着眉头,眼神很有几分忧虑的盯着花园入口的方向看。
疑似——
正是在看秦照与华阳郡夫人。
沈阅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见过长公主殿下, 殿下安好。”
听见她请安问好的声音, 宁嘉长公主就从远处收回了视线, 冲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是我家小五今日硬拉着你来的吧?他也是……大男人的没个分寸,这时候该是叫你在家安心备嫁的。”
她亲昵的伸手,拉了沈阅在身边坐下。
她们母女该是不习惯外人近身服侍,所以这亭子里就只有陈嬷嬷和文鸢郡主的贴身大丫鬟长欢陪着,并没有东宫的奴婢侍奉茶水。
长欢上前, 替沈阅斟了一杯茶。
沈阅捧了茶盏在手, 适时露出几分羞赧的笑意来:“家里都是舅母她们在帮忙打点, 倒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说着, 四下扫视一眼花园:“太子殿下这今日受邀前来的客人当真不少。”
宁嘉:“毕竟是二十的整寿。”
她垂眸喝茶,沈阅的感觉没错, 从上回在长公主府开始, 她就对那位华阳郡夫人充满了戒心,此刻借着垂眸饮茶的间隙,又忍不住悄然看了眼秦照那边。
沈阅顺势发问:“那位华阳郡夫人, 是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也都与她十分相熟吗?她这人出门在外倒是如鱼得水, 仿佛和谁都亲近的起来。”
华阳郡夫人那性格, 人厌狗烦的, 就不是个平易近人的。
沈阅这话是笑着说的,看似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但果然——
宁嘉长公主面上表情又是微不可察的微微一僵, 很是不自在。
“就……多年以前同住在京城, 互相认识,难免有些来往。”她解释了一句,明显是因沈阅的追问不自在,之后便笑着起身:“行了,你们小姑娘坐一起说悄悄话吧,本宫去园子里走走,会几个朋友。”
宁嘉这话明显就敷衍的厉害,依着那位华阳郡夫人的年岁,若说她在京时和秦照认识,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她远嫁离京时太子秦绪才多大?三四岁的年纪,又怎么可能与她之间有什么交情,值得记了一二十年这么久,如今她回京了就给她这样的体面,邀她来东宫做客?
“是。”沈阅应了声,并没有再勉强。
她倒也并不觉得宁嘉长公主闪烁其词是针对自己,毕竟宁嘉本身对着那位夫人就十分的忌惮小心,她也许只是为了自家考虑,不愿意多说,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嬷嬷扶着宁嘉长公主的手向花园里走去。
等离了亭子,再回头去看,秦照已经和华阳郡夫人之间不欢而散。
陈嬷嬷表情也是凝重透着唏嘘:“殿下,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她当年远嫁,又出了后来那档子事儿,早该死透了的。那年灵柩运送回京来,举行国葬的排场老奴都且还记得,现在怎么会……”
“本宫当年就纳闷,以她的心性儿,想让她不拖母国后腿都无异于痴人说梦,又怎么可能做出舍身取义的壮举。”宁嘉长公主看上去分外烦躁,没好气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既然她现在又活着回来了,那当年就必是有人替死,至于是如何做到的……”
她沉吟着回头,往花园里寻了秦照的身影看了眼:“当年在南境,她的尸身是小五亲自收殓送回来的,这其中究竟是如何个隐情,他们彼此应该最清楚。”
陈嬷嬷依旧唏嘘:“可是她又回来做什么?万一身份揭穿,朝廷如何收场?这种愚弄世人的名声传出去可是不好。”
“本宫也懒得管她这些破事儿,管她如何呢?就是……”宁嘉长公主眼底染上浓浓的阴郁之色,“她如今守了寡,早年先后生下的两个孩子也都没养活。以她的心性儿,她自小就跋扈,她若哪里不顺心了,也断然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更好。当初本宫母族的出身不如她,向来都是被她压了不止一头,我就怕是她的疯病上来……”
气就气在——
皇帝居然默许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留在了京城,这一点从今日太子寿辰请了她为座上宾,就是个最鲜明的表态!
宁嘉这几十年不争不抢,也是忍下了无数不公与委屈才得了如今的平稳安定的日子过。
而她这位皇妹的突然回归,就像是往她身边塞了个随时会炸开的大炮仗,让她焦虑这疯子会见不得她好,随时随地从背后给她一刀。
然而皇帝、太子,甚至可能秦照都是想要好生善待那人的,她的意见和想法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如果表达出来还会叫他们觉得是她冷血无情,没什么人情味吧?
宁嘉深知自己在此事上没有任何她置喙的余地,只能将这份焦虑与不满全藏在心底。
身后的亭子里,沈阅到底还没完全死心,等宁嘉长公主离开,又试着询问起文鸢:“那位华阳郡夫人,郡主你知道她的确切过往与来历吗?虽然我们王爷嘴上没说,但我大概看得出来,他与那位夫人私下关系其实并不好。”
文鸢闻言,扑哧一声就先抿着嘴笑起来:“你们王爷?这才几日未见,这么快就成你们家的啦?我瞧着是我五舅舅把你都教坏了,瞧你俩这腻歪劲儿……啧啧……”
沈阅就是一时口误,被她点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你别浑说!”看着文鸢发笑,她忙是拿团扇去挡对方的嘴。
以往的沈阅太端庄,哪怕是最细微处的言行举止也极少出错,倒是难得见她有什么失态的时候。
文鸢突然兴起,就觉得逗她发急是件极有意思的事,笑得停不下来:“的确也算你们家的了,就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新妇都听说了,五舅舅拿了他所有的身家做聘礼去闻家下聘,现在他住的那宅子都成你的了,那他还当真是名副其实‘你们家’的人。”
她刻意咬重“你们家”三字的读音,羞的沈阅面红耳赤之余恨不能直接上去捂住她的嘴。
俩人闹了一阵,文鸢见沈阅是真的脸面上挂不住了,这才收敛。
她又瞧了眼那边已经又与一群人凑在一起的说笑的华阳郡夫人,撇撇嘴道:“三朝回门那日我还当真特意同我母亲打听过那女人的来历,我母亲不说实话。就说是当年的旧相识,不叫我多问,可她偏又特意嘱咐我说这女人行止不端,并非善类,叫我千万不要得罪也不可亲近,最好绕着她走。”
她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说着就冲沈阅挤眉弄眼:“都这么说了,这女人身上没鬼才怪。我母亲大小也是个当朝长公主,这么些年了,我还从没见她对哪个身份差着我们一大截的人家这般小心忌惮的。”
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之后话题又扯回了沈阅的婚事上。
两人正闹着,附近观望的闺秀们见着这边气氛正好,就陆陆续续凑过来十来个。
且不论秦照在朝中的地位究竟如何,就单凭他这个亲王的身份,也足够成为各大家族亲近拉拢的对象。
鉴于他本人那边的门路不好搭,现在未来安王妃这条现成的路子摆在这……
不过就是私下闲聊凑热闹,好些人便都跃跃欲试的先凑上来混个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