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问的真挚又恳切,绝对的真心实意。
秦照沉默着与她对视片刻。
他说:“本王也不知道啊,好些年未曾见她了。”
他这语气,依旧半真半假,乍一听还带几分戏谑。
但这话说完,他便转开了视线,避开了沈阅的注视。
似是——
近乡情怯?也或者是在刻意的回避什么?
沈阅将他这反常的情绪看在眼里,心中反而愈加的忐忑紧张了。
辇车去到长宁宫门前停下。
沈阅原以为以贺太后犯下的过错,她既然被软禁在此,怎么都要重兵把守才是。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门前空空如也,连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反而过来的路上,连着数道关卡,有侍卫轮值把守,一直以来对外的说法都是太后喜清净,不准人凑近长宁宫附近打扰她。
沈阅正在愣神时,秦照就先下了辇车。
只是今天他明显心绪不宁,既没有顺手再扶沈阅,甚至都没注意到她暂时没跟上,下车后就径直走了几步,表情冷肃的站在了长宁宫的门前,微微仰头去看那块饱经了风霜的匾额。
他只是站着,也没有立刻叫人上前叫门通传。
沈阅还从没见他在面对什么人和事的时候会裹足不前,如此这般的不干不脆。
她忽的又想起二月份入宫那回偶遇他时,他也是对着长宁宫的方向,神情举止都极其的反常怪异。
只是那时候他俩还不熟,他在她面前也未曾表现出最真实的情绪吧?
可能是见惯了他雷厉风行,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沈阅这会儿心里就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不管贺太后犯了怎样的重罪,但他们毕竟是亲母子,秦照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母子相别多年,他心里又怎会平静?
她跟过去,原是想着宽慰秦照一两句。
结果刚走到他身边站定,就察觉到好像有一道极不友善的视线盯着她。
她循着直觉的方向转头——
就看穿着一身储君朝服的秦绪正站在远处的垂花门下。
距离有些远,她瞧不见对方具体的五官表情,只他盯着这边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叫人很不舒服。
秦绪静默站了片刻,抬着柳皇后的肩舆就在视野中出现。
不知道是因为出行匆忙,还是刻意低调,除了抬肩舆的几个小太监,她身边就只跟了龚嬷嬷一人。
遇到秦绪,她叫人停了下。
母子俩交谈了两句,然后秦绪就跟着柳皇后的仪仗一同朝这边来。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御道上,皇帝的辇车也适时出现,匆匆而来。
同样的,他也没带太多人,要不是那辇车太华贵,都几乎要让沈阅产生一种低调简朴的错觉了。
可是帝后加上太子同时出现——
这个阵仗,却属实有点出乎意料的大了。
不多时,便是三方人马齐聚,大家一起站在了门庭冷落多年的长宁宫门前。
气氛,紧张又微妙?!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九点还有一更哈。
嗯,穿上的我们的情侣装战衣,准备出去炸街虐狗顺便高调走剧情了!
ps:我再就多嘴问一句,追我文的宝宝们,你们到底爱看感情线多一点还是剧情线多一点啊?评论区和谐的我也不确定目前这个节奏你们是不是都爱看,突然就有点忐忑了。
第077章 太后
皇帝他们一家三口, 人多势众。
虽然如果论武力,秦照一个能撂倒他们一家,可他们一家也不是能随便打的。
眼见着对方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沈阅立刻往秦照身边贴了贴, 暗中去扯他袖子。
秦照虽然今日情绪不高, 但也不至于连这点警惕性都无。
他在沈阅面前, 懒得装,可是自从皇帝等人出现,他的眼神表情就已瞬间恢复了清明与淡漠。
感觉沈阅在扯他的袖子,他就反手拍拍她的手背。
然后——
转向了皇帝过来的方向。
不冷不热的拱手作揖:“陛下。”
沈阅也飞快的冷静下来,跟着屈膝见礼:“臣妇沈氏, 见过陛下, 皇后娘娘安好。”
柳皇后是下了肩舆就直奔了这边, 走到皇帝身边。
看见同样是站在秦照身边的沈阅……
一瞬间, 她就只觉心里堵得慌。
本来沈阅和秦照的这门婚事就定的她心里极不舒服,这么久以来, 只要想到此事她心里就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 一口气更是卡在胸口,吐不出去也咽不下来。
平时互相不打照面时,还能勉强不去想它, 眼不见为净。
现在——
当这俩人如此这般高调的站在了面前来, 素来行止沉稳有分寸的柳皇后就几乎没控制住表情。
她面上微微带起一个还算温和得体的笑, 眼底不喜的情绪到底没能完全掩饰, 很清晰的暴露出来,只是敷衍的微微颔首, 就算是回了沈阅的问候。
沈阅又哪里瞧不出来她如今对自己发自骨子里的厌恶?
她却也浑不在意, 只安静乖巧的跟随秦照, 站在他身侧。
本来他二人就是容貌气质极登对儿的一对璧人,今日穿着量身定做的衣裳往这一站,就更是惹眼。
沈阅不是没有感觉到——
秦绪幽暗的眼神都几乎在不断的往他俩身上射刀子了。
而现在柳皇后瞧在眼里,也是胸口被堵的更加厉害。
这任凭是谁——
准儿媳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妯娌,心里也得有道坎儿,轻易过不去!
所以,她尽量忽视掉沈阅不理,开始面有难色的对皇帝说正事:“陛下请恕臣妾唐突,本来后宫之事是不该惊动您的,可……”
说着,她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长宁宫大门:“虽说安王新婚,按照祖宗规矩,今日的确应该带新妇进宫来给母后敬茶请安的,可是母后她清修多年,曾经又放了明话下来,不叫任何人前来打扰。”
她朝皇帝请罪,福了一礼:“臣妾实在是不敢代替母后做主,就只得差人去请陛下了。”
这三两句话下来,沈阅也才听明白——
怪不得皇帝和秦绪也都不约而同赶了过来,合着是柳皇后情急之下给叫来的。
而就冲她这么急切解释原委的这个情况来看,贺太后这里的的确是被封禁的很严,否则皇帝不至于这般火急火燎。
皇帝闻言,却并未接她话茬儿,他只是表情严肃,一语不发的看着面前秦照。
秦照则是容色淡淡,直白开口:“臣弟娶妻,是乃人生大事,理应敬告父母天地。我不为难陛下……若是母后不肯见我,那也便罢了。”
皇帝依旧只是静默与他对视,不置可否。
沈阅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反应。
她确信——
对方这是个正在施压试图劝退的过程!
果然,皇帝是并不想让他们……不,或者他仅仅只是不想让秦照与贺太后见面,毕竟她是没什么分量的。
秦照也是寸步不让。
眼见场面逐渐僵持……
恰在此时,长宁宫的大门从里面开了。
一位鬓角白发明显却态度恭谨庄肃的嬷嬷出现在门口。
院子里的光景,被一面影壁挡住了。
沈阅拿眼角余光瞥了眼,什么也没看到也便作罢。
“素樱姑姑。”秦照很客气的唤了一声。
素樱愣了愣。
可能是因为他没穿朝服,生人很难辨认,素樱不动声色的盯着他打量了片刻,眼中才闪过一丝明显透出几分欣喜之意的光亮:“是……安王殿下吗?”
秦照点头。
素樱本是十分严肃的脸上竟也见了几分笑容出来:“恕奴婢眼拙,多年未见……方才实在一眼未曾认出来。”
紧跟着,她又飞快看了眼立在秦照身边的沈阅。
看穿着,自是一眼就能认出身份。
沈阅根据秦照对她的态度拿捏分寸……
想来这位该是贺太后身边极有脸面地位的心腹,而向来主子身边能干的奴才能当半个家,自己一个做小辈的,对人客气点不吃亏。
所以,她直接就是象征性的冲素樱弯了弯膝盖,露出个含蓄得体的微笑来。
素樱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这回,不等她再说话,皇帝已经主动开口:“老五昨日刚刚大婚,今日是特意带他的王妃进宫来给母后瞧瞧的。朕想着南境军务繁忙他也多年不得机会回朝,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素樱你给通禀一声,母后若是方便的话,我们就进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看他前面的那个态度,明显是赶来阻拦秦照进长宁宫的。
这……
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了?
做皇帝的人有两幅面孔不奇怪,可今天这事怪就怪在他堂堂一个天子,对着他的亲弟弟,又是手握重兵的秦照都不假辞色,反而见了贺太后身边这位嬷嬷就谦逊客气起来了?
虽说这位素樱姑姑的位份一定很高,可就算再高也是奴才,皇帝怎么都犯不着在她面前来伏低做小。
何况——
贺太后现在应该是戴罪之身,本就理亏啊!
皇帝再是孝心可嘉……
他当真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沈阅心里起疑,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依稀开始觉得这长宁宫里该是藏了什么重大的秘密的,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很多都不合常理,秦照和皇帝又都奇奇怪怪的。
明显柳皇后也是疑惑,在旁微微蹙起了眉头。
素樱却是泰然处之,福身笑道:“陛下说哪里话,您与安王殿下的一片孝心,太后自是领情的,里边请吧。”
她侧身,要让几人进门。
秦照牵起沈阅的手,自是要一同进去的。
只是君臣有别,他俩暂时先站着没动。
皇帝朝怔愣中的柳皇后递了眼色。
柳皇后如梦初醒,不像是受宠若惊,倒像是受了惊吓似的不确定道:“臣妾也要一起进去吗?”
沈阅明明年纪小,可是追随秦照却十分的默契得体,现在反观自己这位皇后——
皇帝也是头一次对自己这结发妻子生出了很重的不满情绪。
他脸色微微阴沉了几分,脾气倒还是完美压制住了,淡声道:“都到了门口了,自然是要进去给母后请安的。”
当年柳皇后进宫那会儿贺太后还没出事,所以,她是与自己这位婆婆相处过的。
只是当时她的出身不显,性格又格外的保守,行事总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这与高门显贵将帅之家出身的贺太后截然不同。
婆媳俩不对脾气,虽然贺太后并未主动刁难过她,可她在自己那位尊贵又傲气的婆婆面前总是本能的自惭形秽,根本亲近不来。
后来——
那一年先帝的身体开始不济,缠绵病榻,她这婆婆就以清修祈福为名住进了这长宁宫。
整整十二年,就只在十年前先帝驾崩时才去灵堂上露过一次面。
这么多年,柳皇后掌管凤印,在这后宫里如鱼得水,其实早就几乎是要将她这婆婆给忘了,也就是每个月内廷司送去的账本上会有一笔拨给长宁宫的花销才能提醒她,她这婆婆还是健在的。
现在突然说要见面,柳皇后心中本能的抵触。
但此事不由她做主,她便飞快将情绪遮掩了,跟随皇帝就要进去。
秦绪对自己的皇祖母本来也应该是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上辈子他父皇驾崩,他登基之后是有特意来见过这位皇祖母一面的。
当时也没说上两句话,实在是因为贺太后的态度太冷淡。
之后她也没有顺势提出要回后宫掌权,后面的日子,祖孙俩就依旧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过。
所以,秦绪倒是不怵与之见面,抬脚就也要跟着进去。
素樱都没说什么,却是皇帝止步将他拦住:“你皇祖母喜清净,你就不要进去了。”
什么意思?
这借口找的……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童,难道进去见一面,还会吵到了皇祖母不成?
秦绪呼吸一窒,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父皇……”
他想说什么,皇帝却是没让,只是讳莫如深的瞥了眼站在秦照身边的沈阅。
秦绪循着他的暗示瞧过去一眼,随后才明白了什么,只能面色微微苍白尴尬的不再坚持。
只是他被拒之门外,又是当着秦照和沈阅的面,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眼睁睁看着沈阅四人跟随素樱消失在影壁后头,独独将他一个人挡在了外面,秦绪便用力捏紧了拳头,脸色越发的难看。
皇帝父子俩的眼底官司,沈阅因为个子矮,又是挨着秦照另一边站立,就刚好被秦照遮挡了视线,并未瞧见。
秦照却是看得分明。
他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笑,也未声张。
沈阅却很纳闷,故意走慢了两步,又扯他袖子跟他咬耳朵:“陛下为什么不肯让太子一起进来拜见母后啊?”
秦照侧目看向她,刚想回答,却也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表情也变得不那么善良了。
他冷哼:“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他好!”
然后,就再不肯多说了。
看他这态度,就是故意使坏要吊着她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又搭错了。
可是既然知道他不肯说,沈阅也不好在这长宁宫的院里一直拽着他刨根问底,就只能暂且将问题搁置。
长宁宫这院子很大。
不,或者只是因为院中几乎清理掉了所有的花卉杂物,它因为空旷才显得很大,总之沈阅绕过影壁之后,置身其中的第一印象就是矛盾的感觉到了庄严又萧条的氛围。
皇帝和秦照对这里的环境毫无兴趣,只有她和柳皇后各自飞快的观察了一圈。
素樱带着几人直接进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