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依微微睁开眼,睫毛轻轻颤了颤,看到重锐焦急的表情,小声地说:“我好像又好点了,没事,别担心。”
小姑娘脸颊还带着点红晕,花瓣似的双唇也娇艳得很,一张脸像个熟得刚好的苹果,漂亮又诱人,偏偏又脆弱得很,让人无处下口,还让人恨不得放到心尖上,为她抵挡任何伤害。
重锐知道,谢锦依这么说,也只是不想他担心。
可不担心又怎么可能呢?他勉强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郑以堃已经在过来了,我先替你把衣裳穿好。”
谢锦依低低地“嗯”了一声,无力地靠在重锐身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悸耳鸣得厉害,半点力气都没有,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不舒服。
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双眼半张半合,微微垂着目光,像个瓷娃娃一样,乖巧得让重锐心疼。
重锐心中微涩,翻了翻被子底下,捡出刚才被他解下来的小衣,握着小姑娘的胳膊,带着她的手穿进去,又细心地将绸带在她颈后绑好。
接着是里衣,中衣,外衣,一件件穿得整齐妥帖。
谢锦依迷迷糊糊中忽然想起,在去年的时候,重锐给她绑小衣带子时,绑了好久,却还是将她好好的一件小衣扯坏了,如今替她穿起来,却已经如此熟练。
可她却连他的铠甲都不会卸,不行,她也得学一下。
“谢锦依,谢锦依,睁开眼。”重锐见她随时都要闭上眼的模样,连忙又拍了拍她,“先别睡,坚持住。”
“嗯……”谢锦依又努力地把眼睛睁大,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你快穿衣服……”
重锐这会儿还赤着上身,军中都是男人,穿不穿都无所谓了,但小公主让他穿,他就一定穿。
他胡乱地套了一件,谢锦依又嘟囔着说:“重锐,我好困。”
重锐简直都想抱起她去找郑以堃了,低声哄着她,让她保持清醒。
好在,没过多久之后,郑以堃终于来了。
郑以堃平日里除了处理军中士兵一些严重的伤势,还要按照重锐的吩咐制药,前者事关军队战力,后者事关进攻或防守的计划,与赵无双的机关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也因此,他几乎一整天都闲不下来,等到夜里一挨着枕头,下一刻就能直接睡熟过去。
三更半夜的忽然被叫醒,还是帅帐那边急召,郑以堃马上背起药箱,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路上还不忘想到底是什么事。
帅帐里无非就只有两个人,那出事的不是王爷就是昭华殿下,而来喊人的近卫又说的是陈将军急召,说得十万火急的样子,那应该就不是王爷了。
他白天时已经给昭华殿下看过了啊?虽然问题很多,但短时间内还不会致命,只要悉心照料,都是能解决的,而且他也给开了些固本调理的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郑以堃一边带着疑问,一边赶到了帅帐中,近卫没得吩咐,仍是留在外面。
“这里。”
重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郑以堃快步走过去,就见昭华公主躺在榻上,而王爷则是坐在她边上,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连眼中都露出了血丝。
那是头痛症发作的前兆了,郑以堃心中叹了口气,想劝重锐注意稳住情绪,但也知道只要事关昭华公主的,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
只有昭华殿下好了,王爷才能好。
重锐将大致情况告诉郑以堃:“今天一直都好好的,刚才突然心跳得厉害,好一段时间了都没缓下来,身体无力,若不是我一直叫着她,她只怕是已经晕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谢锦依的手从被子中拿出来,好让郑以堃诊脉。
谢锦依小声地说:“郑先生,我已经好多了。”
郑以堃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心中有点疑惑,但面上不显,随后又给她把一下脉,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一一如实回答了。
他点了点头,道:“殿下,您现在没事了。”
知道重锐和谢锦依都有疑问,郑以堃解释道:“殿下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
重锐和谢锦依都看着他,显然是等他继续解释。
郑以堃咳了一声,看向重锐:“恭喜王爷恢复记忆。”
重锐眉头一皱,心想这老郑怎么回事?恭喜不恭喜的现在是时候吗?他这是让他来给小公主看病呢!
郑以堃顶着王爷不满的眼神,一脸淡定,然后又看向谢锦依:“殿下想必也十分高兴。”
谢锦依一愣,随后又笑着点点头,下意识地看向重锐。
小姑娘眉眼弯弯,眼神专注又柔和,眼底又带着一丝热烈,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重锐顿时心中什么火气都没有了,连带着郑以堃都变得顺眼起来。
重锐在被子下握住了谢锦依的手,又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他练武多年,常年握刀,指腹上都有了薄薄的茧子,摸起来有点粗糙,而谢锦依的掌心细腻柔嫩,被他轻勾着划来划去,痒得厉害。
谢锦依瞪了他一眼,五指一收,抓住了他那不守规矩的手指,眼神警告:不要闹,郑先生还在呢!
郑以堃:“咳咳咳咳。”
他还在呢,这两位这么快就把他忘了吗?
而且,他刚才两句话都不是白说的,都是在提醒他们,可看样子他们是根本一点都没往心里去,难道要他再说得直白一些?
谢锦依脸皮薄,听到郑以堃的咳嗽声,立马把重锐的手扔开了,又拉了拉被子,往自己那边收,将重锐的手露了出来。
重锐:“……”
他不满地看着郑以堃。
郑以堃只好说道:“王爷、殿下,正如我方才所说,殿下的身子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这其中就不止是大悲大恸,要是一下子太开心或是太兴奋,都是不好的。”
“否则,就会像殿下方才那样,心悸、耳鸣、乏力,若是厉害的时候,会晕过去。”
他顿了顿,又看向重锐,道:“所以,王爷晚上还是节制些,在殿下好起来之前,不宜行事。”
重锐:“……”
谢锦依:“……”
尽管郑以堃“行事”两个字说得婉转,但整句话指向清晰,两人一听就明白了。
重锐嘴角一抽,什么行事?行什么事?他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只不过小小地尝了一小口,这都不行吗?他也不贪心要马上吃上饭,好歹给他点豆腐粥解解馋啊?
谢锦依脸皮薄,这会儿已经满脸热烫了,恨不得直接拉起被子蒙住头。
重锐也是知道她的,为了不让她尴尬,更是为了不让她一下子情绪又起来,于是他连拖带拽将郑以堃拉出了里间。
作为大夫,郑以堃是不觉得这些话是有什么的,但毕竟不是谁都是大夫,所以他刚才也还是浅浅地提示一番,但这二位只听出了对互相的情意,他只能明说了。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王爷不同了,猜到是恢复了记忆,再看王爷对昭华殿下的紧张程度,他就十成十确定了。
虽然他不知道恢复的契机是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昭华殿下来说,她和王爷感情深厚,又分开了这么久,只会比所有人都高兴。
这是其一,其二是……
都说小别胜新婚,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情到浓时,怎么会什么都不做?郑以堃自己也是过来人,甚至都不用问的,看就能看得出来。
殿下看着倒是正常的,王爷那一脸是十足的欲那什么不满。
重锐和郑以堃来到外间。
重锐火大地抓了抓头发,在心中将荀少琛骂了千百遍:他娘的,这荀少琛都对小公主下了多少毒手!总有一天他非得弄死这荀狗不可!
他转身看了看屏风,又回头压低了声音,朝郑以堃问:“这要多久好转?要是按你说的那样,现在外面这么乱,哪天她看见个流民乞丐,心软伤痛了,也可能昏过去了?”
郑以堃点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所以要让殿下静养,保持心情平和,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左右。”
重锐再次在心里骂骂咧咧。
郑以堃说:“殿下原本也只是一直在强撑着,之前因为王爷没有恢复记忆,千机铁骑如今又不得志,殿下一直想着要出一份力,所以下午才会跟着我一起过来,给王爷您当药童。”
这其中当然有因为公主想念王爷,有因为她想帮忙缓解王爷的头痛症,但这同时也给千机铁骑做表率,用行动鼓励和告诉大家:不要放弃。
尤其是对于那些不知道主帅陈锋就是王爷的千机铁骑来说,看到一向娇弱的昭华殿下也没有丝毫消沉,他们也就更没有理由消沉了。
就连诸葛和秦正威等知道“陈锋”身份的,因为王爷一直没恢复记忆,心中多少都有点焦急,可昭华殿下回来了,而且并没有沮丧,他们所有人都重新看到希望。
因为,昭华殿下也是千机铁骑的主人,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听到郑以堃这么说,重锐忽然就想起来,白天下午的时候,谢锦依硬是憋着不哭,就是为了不被他赶出帅帐。
他其实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未要求过她要像他一样,履行千机铁骑主帅的职责,像他一样处理军务,或者操心千机铁骑的任何事情,解决千机铁骑遇到的困难。
当他让千机铁骑认她为主的时候,他想的是让千机铁骑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或者欺负。
可如今,她接受了千机铁骑主人的身份,并没有像前世刚好千机营时的那个小姑娘一样只会哭,而是努力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千机铁骑重新凝聚起来。
想到这里,重锐心疼又懊恼,心疼小公主这样委屈自己,懊恼他白天下午没长嘴,委屈了小公主。
可小公主,她也真的很努力很厉害了,他很为她骄傲。
重锐点点头,想到谢锦依现在的身体情况,他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郑以堃笑了笑,安慰道:“今晚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如今王爷恢复记忆了,昭华殿下松了一口气,这就像一个人原来跑了许久,若是中途不停下,是可以继续一直跑的,但若是停下来歇息,一时间就很难再跑起来。”
“殿下心中想着的事情多,总提着一口气,如今先释放出来,再好生调养,总归是更好的,只是今后一段时间里,要保持心平气和。”
要说男女在榻上的那点事,一般也很少能从头到尾心平气和的——要是心平气和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王爷和殿下之间,连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情意的。
郑以堃又咳了一声,再次提醒重锐:“王爷,接下来一段时间,若是您清心寡欲,有利于殿下恢复。”
重锐:“……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问:“若是她一时间情绪起伏过大,晕了过去,会怎样?”
在郑以堃回答之前,他又飞快地补充:“毕竟除了那事之外,其他事情也有可能导致她情绪起伏过大。”
郑以堃道:“那要看是否严重,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危及性命,但肯定会影响身体好转的快慢。”
重锐又仔细地问了一些其他事项,将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记下来,这才让郑以堃回去了。
*
谢锦依已经渐渐缓过来了,此时正用被子蒙着头,只露出一条缝隙透气。只要她一想到刚才郑以堃的话,就恨不得再叠加一张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因为那什么差点晕过去,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被软禁的时候,她确实经常急火攻心,很容易被激得吐血昏倒,也一直都嗜睡。
可谁又会想到连太开心也会……呢!
谢锦依正想着,忽然感到透气的缝隙一暗,她又扒开了一点,原来是外间吹灯了,帐内又重新暗了下来。
外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她马上挪到最里面的角落,缩成一团,重新将被子封起来,甚至将边角都压在身子下,压得死死的,假装自己是一块大石头。
之前为了方便郑以堃诊病,谢锦依是躺在靠边的位置的,等重锐回来后,他发现榻边没人了,往上一看,若不是他眼力好,都要忽视那躲在阴影中的那颗被子团了。
重锐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手捂紧嘴巴,免得被小公主听见,他又得被她的小本本记上一笔。
小公主怎么还这么害羞呢?他和她之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那样了,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在,怎的还躲起来了?
重锐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没有回应,那颗被子团一动不动。
重锐上了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谢锦依趴在榻上,侧着脸,耳朵就抵在压在被子上,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停在她身边。
他的手掌隔着被子,准确地按在了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她听到他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说——
“殿下,该出来了,小心闷着。”
谢锦依又羞又恼,偏生还不能大声说话,以免被外面的守卫听到。
“我不!”她气恼地说,“你是不是在笑我!”
重锐连忙道:“殿下,冤枉啊,小的真的没有在笑您?小的怎么会笑您呢?这又没什么好笑的!”
他又轻轻戳了一下那被子团,哄道:“出来吧,殿下,要是您再不出来,我就——”
他的声音慢慢放低,调子拖得老长,莫名就有了种卖关子的意味,谢锦依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不出,你就怎……啊!”
“样”字还没说出来,重锐就双手一挠,隔着被子挠在她的腰侧上,她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了一下。
重锐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即使连带着被子,那点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轻轻松松就将她翻了过来,放到自己腿上。
谢锦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