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时计程车来到十字路口,闪烁的红灯提醒着司机将车子停下。
于卿看见了窗外拥挤的车辆,还有行走在斑马线上匆忙的行人。
再靠过去一些,就是中心广场。一个有三米高的白色宠物猫雕像立在广场的中央,周围簇拥着的是色彩缤纷的繁花。
那些花朵的色彩层层叠叠,哪怕是距离遥远,也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
原本有些沉淀的心脏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于卿松下了身体,让自己靠在车座的靠背上。
“啧,都快没时间了,那大卡车怎么还要过。”前面的司机小声抱怨了一句。
于卿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忍不住往前去观察。
看了好一会,才在这条路的前方找到了红色的大卡车。
此时信号灯上闪烁的红灯在倒计时,只剩下了不到十秒。
也许是赶时间,卡车司机明显加快了速度就要和信号灯抢时间。
于卿没有说话,注意到十字路口两边的车辆没怎么动,便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是,一切总是会猝不及防地发生。
就在于卿不再想关注的前一秒,她看见了一对母子。
母亲身穿着白色的上衣,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就这样直接冲出来了斑马线!
“嘭!!!”
怀抱在一起的母子被分离开来,强烈的撞击声哪怕是隔着一条马路也能清晰听见。
那小小的孩童就这样飞出了母亲的怀抱,在空中划开了一条看不见却刺眼无比的弧线,就这样落在了那白色宠物猫雕像的头上。
而那可怜的女人被撞得擦过了旁边越野车的顶端,被车辆顶端的器具割破上半身,洒出的鲜血溅了一路,最后就这样飞到了眼前。
“嘭!”
又是一声。
女人的躯体落在了计程车上。
于卿缓缓转头,看见了母亲一半完整一半凹陷的面颊。鲜红的血就这样滴落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艳丽却可怕。
她看着女人绝望而麻木的眼神,好一会才迟钝地发觉,女人是自己冲出斑马线的。
母亲抱着孩子,是自杀的。
“卿姐姐,不要看!”班渡猛地要上去捂住于卿的眼睛,却被于卿推开了。
班渡无法,便拉着于卿的手打开车门,“卿姐姐,我们快下车!”
车祸发生了,因此整个十字路口都陷入了堵塞。
计程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对着车顶上的尸体骂着“晦气”二字,又对于卿和班渡连忙道歉,希望他们不会因此记恨他。
周围的行人和车辆里的司机也都震惊于刚才发生的事情,面上不约而同出现了和司机大同小异的表情。
“真是晦气!”
“不知道我们很忙吗?不能换个时间?”
“哟,还有一个挂到雕像上了。”
“草了,那雕像脏了,这可怎么办?”
周围的声音吵吵闹闹,于卿在听了一阵后,就发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她看着车顶上的女人,就这样看了好一会。
而后,她拿出了一张纸,向女人伸出了手。
班渡瞪大双目,“卿姐姐,好脏,不要碰!”
于卿没有听,只是注视着这个女人,用手中洁白的纸巾擦去了女人完好一侧面颊上的血渍。
她的动作很轻缓,轻缓到足以用温柔来形容。
她的眼眸很平静,平静得甚至让人意识不到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将女人的一侧面颊擦干净后,于卿注意到女人被撕破了的上半身。
她的上衣早就被割开了,一切都露在了空气中,任由血淋漓的伤口向着天空诉说痛苦。
“有毯子吗?或者别的什么也好。”于卿询问司机。
司机立马摇头,“大热天的,没有这种啊。”
他的视线在于卿和女人之间来回晃,隔了好久才对于卿说:“那个,这婆娘好死不死落在车顶上,眼睛都没闭呢,看着晦气。小姐还是离得远点好。”
于卿没有回应司机的话,只是又望向了女人。
那一道刺目的伤口依旧在往外渗血。
于卿看来半响,而后,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
她的动作不快,但很流畅,不出一会就将白色的衬衫脱了下来。
衬衫脱去后,就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吊带。
班渡先是一愣,面颊又是泛红又是泛白,“卿姐姐,你,你要做什么!”
于卿同样没有搭理班渡。
洁白的衬衫被女性翻过车顶,轻轻地盖在了女人的上半身。
鲜艳的红色不出瞬间就染红了衬衫,却在最顶端的纽扣处停下来晕染。
“让她体面一些吧。”于卿说。
她的目光眺望到了广中中央的白色宠物猫雕像上。
不,不应该是白色了,应该是红色的。
她不由自主响起了之前听到过的话。
“对了,原先那个雕像好像是什么诗人的,不记得了。反正那个诗人死得挺好笑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于卿很冷淡,但是她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这一章好像很沉重
“这一场丧失了两条命的车祸上,所有人最关注的竟然是脏污了的白色宠物猫雕像。”
——
第18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乌云覆盖了头顶的天空,太阳的光线被暗色捕捉。
两人终于回到了书店。
于卿此时披在身上的是班渡慌忙向别人买的外套,灰扑扑的运动装,被雨水淋湿后更是显得灰暗,没有任何的特色。
她将书店的门打开,和班渡一起进入书店。
“卿姐姐快把外套脱下来吧,我去给姐姐泡一杯咖啡。”班渡进了门就直奔消费区。
一番手忙将乱,全身上下的寒凉感总算被驱散了。
脱去了外套的于卿还穿着小吊带,班渡捧着咖啡杯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敢看于卿。
因为书店开了门,外面又下着大雨,便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躲雨顺便看书的客人。
有些经常来书店里逛的学生跑过来问了于卿两句,很是好奇为什么平日里准时开门的书店今天晚点了。
于卿没有把车祸的事情说出去,只是简单说了在医院看望朋友,话题便翻过去了。
学生们也不是会过多追问的人。
倒是有个清秀的小姑娘打听了一下班渡的事情。
“我是为了卿姐姐过来做店员的哦。”班渡端着咖啡壶站在小姑娘身后笑道。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苍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站在前台边上。
班渡笑了笑,而后为于卿续上了咖啡,“卿姐姐,咖啡虽然味道很不错,但红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谢。”于卿道谢说。
小姑娘就这么看着班渡为于卿倒好咖啡,然后转身看着她。
少年比她还要高一些,距离也不过一米多的,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她,甚至连脑袋也不曾低下。
他是面带笑容的,眼底的恶意却粘稠如沼泽般几乎将她的脖颈死死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请问客人要买书吗?”他问。
小姑娘心生恐惧,“不,不用了!我,我现在要走了!”
她说完,就立刻带上自己的雨伞跑着离开了书店,动作快得于卿一个抬头就不见人影了。
“对了,卿姐姐,我给你找一件我的衬衫,可以吗?卿姐姐现在穿得太少了,虽然是夏季,但着凉就不好了。”班渡回头对于卿说。
于卿愣了一下,在观察了一番少年的身形后,就点头了。
“谢谢。”
虽说穿小吊带没什么,但现在外面在下雨,温度难免低一些。何况少年的身形和她差不多,也不用担心穿得别扭。
得到了允许的班渡兴高采烈跑去拿衬衫,没一会就拿着白色的衬衫跑回来了。
是一件短款的短袖衬衫,腰间做了收短的设计,穿上之后只要稍稍抬手就能看见腰部的肌肤,也算是时下小年轻的心机款了。
这么说起来,于卿发现似乎遇到的所有人对自己的形象都很注重。
在早上经历了一系列不算友好的信息冲击后,人们注重形象管理这一点竟然是也可以勉强算上是友好信銥嬅息。
暗自感慨了一下,于卿穿好衣服后又对班渡说了声谢谢。
少年羞涩得抿唇一笑,捧着咖啡壶去工作了。
书店外的雨依旧在下,哗啦哗啦没有停止的趋势。
于卿打开电脑,大致看眼今天的营业额,发现竟然比从前还要高了许多。
不由自主地,于卿微微瞥了眼那边正在收拾桌子的班渡。
少年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印花衬衫,一条卡其色的休闲长裤。腰间围上了围巾,将腰部的曲线完全描绘后,空出的臀部位置还叫人忍不住生出了遐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于卿的视线,少年从工作中抬起头,与于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出片刻,少年的面上就洋溢起了猫儿般甜蜜可爱的微笑,一双眸子里更是闪亮亮得,像是蜂蜜糖一般。
于卿呼出一口气,将今日的收支情况整理归类后,便打算起身把书店外的牌子翻成“歇业”。
只是人刚到门口,就发现站了一位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神情忐忑不安,双手更是交叉握在胸前,好像在做心理建设。
“你好?”于卿出言提醒了一下。
少年突然受惊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了。
【殷栗,你高中时期的学弟,曾经受过你的帮助,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决裂】
【属性:偏执狂】
被标签甩了一脸的于卿静默片刻,在看清楚了属性后更是有一种微妙的头疼感。
“学,学姐。”殷栗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我,我没有想过要来打搅你的。但是,我,我……”
于卿侧开了身子,“外面雨大,进来吧。”
殷栗缓缓瞪大双目,而后面上闪过狂喜,“好!谢谢学姐!”
就目前来看,并没有哪里表现出了偏执狂的样子。
将书店的门关好,于卿重新回到书店内,就看见了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似的少年互相笑眯眯的样子。
但看了标签的于卿知道,殷栗至少二十二岁了,而班渡是货真价实十八岁。
“卿姐姐,他是殷家的人诶。”班渡坐在桌子前,靠着椅子的靠背笑容可爱,“这么说来,今天早上那位去世的殷度先生是他的亲戚咯。”
从班渡的口中听到了殷度的名字,殷栗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猛然握紧。
他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似乎等着于卿的裁决。
但于卿没有时间参与他们的对话,因为手机传来了电话响铃声。
她打开,发现是警察局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于卿于女士吗?”对面的警官说。
“是的。”
“是这样的,我们对车祸自杀的母女进行了调查,在她的房屋内找到了遗书。就目前而言,叶女士自杀的原因是因为还不起高额的贷款,所以自杀了。”
于卿追问,“她的家人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叶女士和她的前夫在一年前离异,此后独自抚养孩子。而叶女士是一位孤儿,没有家人。”
警官的语气在尽可能地温和,仿佛这样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冰冷了。
于卿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罩住了,连跳动的起伏都变得微弱起来。
“很感谢你的帮助。我还是想问一下,叶女士死后,欠款怎么办?”
“根据我过法律规定,会尽可能将叶女士生前的所有财产拍卖,并且追溯欠款日期,做到减少损失最大化。”
于卿深呼一口气,“我明白了。”
对方又说了一些话,终于挂断了。
于卿挂断电话后静默片刻,扭头对餐桌前的殷栗说:“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殷栗的神色纠结,在看了一眼于卿后,眼眶突然被泪水湿润,不出片刻,眼泪就滴答滴答往下落了。
“学姐,我,我是来道歉的。”
班渡的面色微变,暗自咬牙。
他相当清楚,殷栗能够站在这里一定是有备而来。
说什么道歉,也不过是博取同情罢了。至于他心底到底有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产生歉意,那肯定是半点没有!
但是,卿姐姐与这些人断开联系那么久了,或许早就消气了呢?
毕竟,死人再如何,也比不上活人。
失忆状态的于卿完全不知道殷栗是为了什么过来道歉的。
她现在已经实质性感觉到了头疼,眼前的殷栗还着急等她表态。
她只好松口气,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可以吗?”
这已经算是拒绝的态度了。
殷栗轻咬唇瓣,“学姐,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触及到了于卿的眼眸。
女性的身形很高挑,此刻还穿着小高跟,站在他的面前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一两个手指头。
店内的灯光是白色的,在外面阴暗的天空对比下,甚至生出了骇人的苍白色。
她就是这样看着他,平静得没有没有波澜,眼眸中的重重迷雾将他隔离得远远的。
他忽然觉得冷。那冰冷的凉意从他的脚踝处蔓延至脊椎,然后是大脑,最后是所有的感官。那时隔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是注视着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不要,不要这么看我。”
颤抖的话语说出,声音细弱如同幼猫。
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小的音量,就渴望着自己的想法可以传达给对方。
但是,对方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