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九千岁似乎是发烧做了梦,他时而喃呢着:“不要,不要打我,我帮他,帮他......”
有时候他又会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恐惧:“我怕,母妃......我好怕。”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带着些哭腔,哀求的低吟着:“好疼,我知道错了,母妃救救我......”
苏年年听得满脸疑惑,什么母妃,他在喊谁?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一般。她是第一次见强大到逆天的九千岁,露出那种无助又彷徨的声音,他仿佛从一只嗜血残暴的孤狼,变成了老实温和的小奶狗。
苏年年有些惆怅,她记得她笔下设定的九千岁就是单纯的一个大奸臣,怎么听起来他似乎还有悲惨的难言之隐呢?
她记得他后背上满是伤痕,那伤疤歪歪扭扭,纵横交错,丑陋如毛毛虫一般。她在游船宴的那个晚上,曾问过他那伤疤如何而来,他冷淡的告诫她,让她不要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怎么可能不好奇,他是她创造出的人物,却似乎有着她不知情的许多往事。
苏年年半是忧虑半是忧心,一直瞪着眼睛到了深夜,她才缓缓的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趁着清晨有露水,起了个大早,她找了一片藤蔓上的大叶子,用手托住后,慢吞吞的从每片叶子上收集着少的可怜的露水。
收集了一个早晨,她装水用的大叶子上,也只有可怜兮兮的一口水。
苏年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扶起了九千岁的身子,她一手握住他的下颌,另一手托着叶子,将那一口水,缓缓的倒进了他的嘴中。
他烧了一夜,想必是渴极了,这次都不用她拿手辅助,自己就把水咽了下去。
苏年年将水喂了进去后,用手掌摸了摸他的额头,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的额头总算没有原先那样烫了。
看起来她昨日用的马苋齿和黄芩应该是起了些作用,若是这样再反复用这两样药草,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醒过来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她将他的脑袋依偎在自己的怀中,苏年年看着他光洁白皙的脸庞,突然生出了一些好奇。
虽然知晓他长得俊美,但毕竟她只是清楚她笔下的书面描述,并未真的见过他绝美的容颜。
虽然她很想看,但他之前留下的余威,使得她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苏年年咬了咬唇,心中安抚自己,反正他现在昏迷着,也不知道她偷看了他的容貌。再说了,她只是悄咪咪的看一眼,他也不会少一块肉,便是他知晓了,还能将她杀了不行?
抱着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态,她颤巍巍的朝着他的羊脂白玉面具伸出了爪子。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接触到他的面具上时,横空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苏年年的身子一僵,她机械的垂下了头,便看到了一脸笑意,微微挑着眉毛的九千岁。
“你醒了......”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九千岁靠在她身上,轻轻的应了一声:“嗯,醒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别开了头,真的是太尴尬了,她就偷着好奇了这么一次,便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知不知道那刀上有毒?”苏年年试图转移话题,表情转为严肃:“若是你熬不过去,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九千岁微微颔首,他微哑着嗓音:“知道。”
苏年年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一下便顿住了。她还想做什么?
他若是不挡住那些长刀,此刻中毒的便是她了,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
她垂下了眸子,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想看本尊的脸?”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苏年年没想到他又把话题转移回去了,有些尴尬的别开了头,小声喃喃道:“也不是那么想看。”
九千岁没有揭穿她,只是低低的一笑:“看了本尊的脸,便要负责。”
苏年年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让人看了脚就必须要负责?”
他思索了片刻:“说起来,本尊见过你光着脚。嗯,应该说是见过你不着寸......”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年年便已经涨红着脸,伸出手掌捂住了他的薄唇,将最后一个‘缕’堵了回去。
九千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用脸侧蹭了蹭她的肩膀,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苏年年:“......”
他还真的挺不见外!
苏年年撇开了头,她状似不经意的试探着问道:“昨夜你说了很多梦话。”
九千岁:“嗯。”
“我听见你喊了母妃。”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次他没有应声,而是沉默着垂下了眸子。
“还有你背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来的。”苏年年咬了咬唇,刚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她攥了攥手指:“若是你不想说,便算了。”
九千岁依旧沉默着,只不过他的眸光,望向了洞外的远方。
就在苏年年以为他生气的时候,他缓缓的开了口:“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狗血又恶俗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女子和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了亲,成亲后不久,那女子便怀了身孕。在一次宴会上,怀了两个月身孕的那女子被皇帝看上,皇帝不管不顾的将她夺了过去,并强行占有了她。”
“那女子失了清白,想要自尽,被皇帝看穿后,威胁她若是敢死,便要斩了她夫君满门。为了她的夫君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她只能选择隐忍。”他的声线很平稳,只是微微颤抖的唇,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年,她诞下了一个男孩,因为她的欺瞒,皇帝误以为孩子是他的。皇帝子嗣并不兴旺,因此他很高兴,也更加宠爱她了。那男孩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她和皇帝都将他宠上了心头。因为她一直喝避子汤的缘故,她一直都没再怀上身孕,直到七年之后,此事被皇帝发现,他发怒和她大吵了一架。”
“后来皇帝还是原谅了她,她被强行断了避子汤后,没过多久便又怀上了身孕。她恨他,也恨自己,更恨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皇帝怕她有差池,一天十二个时辰找人陪在她身边,一直到她平安诞下了第二个男孩。”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年年微微一愣,身为一个作者的直觉,使她下意识的将第二个男孩和他联系在了一起。她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继续听了下去。
“两个男孩在她心中的差距,在第二个孩子未出世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下来。即便她偏心偏的光明正大,即便男孩活得艰难,第二个男孩还是长大了。”
“在男孩十岁生辰那日,他体弱多病的哥哥晕倒了。他哥哥被太医诊出活不过半年,他们的母妃疯了似的寻找着生的希望,在一个巫医的怂恿下,她听信了妄言,要用他的鲜血去换回他哥哥的性命。”
“起初他不愿意,他的母妃为了让他听话,将他关起来饿了三天三夜。后来他无奈应了下来,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被巫医用鞭子或是长剑做法取血,往往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长好,紧接着又是一个月痛苦的轮回。”
“为了不让皇帝发现,她只允许巫医在他的后背上取血。他日复一日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被这种痛苦活活折磨了十五年。后来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她便给皇帝吹枕边风,皇帝将他哥哥立为了太子。在那之后,皇帝很快便薨了,他哥哥登上了皇位。”
“先帝薨逝,她便更无法无天了,为了顺理成章的给他哥哥养病,也为了防止他抢夺了皇位。她命人偷着将他去了势,伪造出他已死的假象,让他做了他哥哥身边的阉狗。”他轻笑一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声音有些嘲弄。
苏年年听到这里,便基本已经确定了她方才的想法。
难怪他的后背满是重叠错乱的伤痕,难怪皇上这么纵容宠溺他。
她的心颤了颤,生出一种难言的心痛。
九千岁握住了她的手,懒懒一笑:“你不是好奇,本尊长什么样子吗?”
“你取下看看便知晓了。”他牵引着她的小手,放在了他冰冷的面具上。
苏年年此刻丝毫也不想看了,她仿佛已经料到了那面具下,藏着怎么样的惊天秘密。
九千岁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他冰冷的掌心按在她的手背上,缓缓的揭开了那羊脂白玉的面具。
苏年年的目光在接触到他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左颊后,瞳孔猛地一缩,她的手微微一颤,那面具便直直的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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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嘤,实名心疼九千岁。
小可爱们可以猜一猜年年看到了什么,猜对有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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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天言十小可爱和焦糖豆沙小可爱投喂的5瓶营养液~感谢板栗小可爱投喂的1瓶营养液~咪啾~爱你们鸭!
第44章 真假千金
他如玉一般无瑕的脸上, 眉如墨画,淡漠的容颜上,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垂下, 在他高挺的鼻梁侧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他的唇角依旧微微扬起, 只不过眸子中带了两分冰冷的自嘲。
难怪他从不露出自己的脸,这张脸,竟和当今的皇上长得有五分的相似。
苏年年张着小嘴, 眼睛瞪得大大的, 即便她方才已经猜到了, 但真的看到他和皇上长得如此相似的面容, 她还是震惊了。
九千岁口中的第二个男孩就是他自己,而他的哥哥便是如今的皇帝,他们竟然是异父同母的亲兄弟!
她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九千岁的母妃,因为先帝造下的孽, 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到底是遭受了怎么样的折磨, 又是如何才能忍辱负重的活到如今?
他的母妃仅仅因为一个巫医的妄言, 便毫不犹豫的听信了,用他的鲜血一遍又一遍的去洗清先帝留下的孽障。她哪里是因为救子心切,分明是存了歹毒的心思, 她是想活活折磨死他的啊!
她让一个不是先帝血脉的男人登上了皇位,又亲手将先帝的血脉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掐断,她这是想要通过九千岁来报复先帝, 让先帝死不瞑目。
苏年年知道太监都是从年纪小的时候阉割的, 他们最痛苦的不是阉割的时候,而是阉割后的那几天, 需要三天三夜不能进食,全身都要被束缚住,绑在门上一动不能动,三天内不能小便,以此来降低阉割后的感染率。
幼年阉割的男童,感染后死亡率极高,便是没有感染的,也有活生生疼死的。九千岁说新帝登位后,他母妃偷着命人将他去势,那时他已经算是个成年男人了,完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撑下来的。
她更不知道他的母妃是心理扭曲到什么样子了,才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能让人阉了自己的儿子。
这样想来,九千岁的性格如此残暴嗜血,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换位思考,这种事情如果摊在苏年年的身上,只怕她早就自尽了,便是侥幸活下来,她也会杀了那些伤害她的人。
九千岁的内力这般高强,但他却没有杀了皇上和他母妃报仇,他已经算是对皇上仁至义尽了。
许是因为他是她创造出的人物,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一行清泪溢出眼眶,从她白皙的脸蛋上缓缓滑落:“对不起。”
她垂下头望着他的脸,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九千岁诧异的挑了挑眉,他早在揭下面具的之前,便已经想过她是什么反应。或是怜悯他的遭遇,又或是瞧不起他忍辱活下去,不管是什么反应,他都没有想到她会哭着说对不起。
她为什么说对不起,这件事跟她又没有干系。要说对不起的那个女人,早已经被他亲手杀了,送下了地狱,陪着他那腌臜的父亲一同奔向了黄泉路。
他微微弯起眸子,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她面庞上的泪水。
一直到苏年年平复下波澜的心情,他才用手指掐了掐她的脸:“本尊没有委屈,你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苏年年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道:“你是因为长得像他,怕被人看出来,所以才常年带着面具的?”
“她在先帝薨逝后的第二年便死了,本尊和他长得都像她,每每照镜子便觉得仿佛看到了她的脸。”他轻声解释道。
苏年年愣了愣,他的意思是,自己和皇上都长得像他母妃,他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想起他母妃。看来他母妃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真的是不小,哪怕是已经死了,他也丝毫不愿想起她。
难怪先帝没有怀疑过皇上的血脉不纯,他们兄弟二人都长得如此相像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她觉得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于是试着转移着话题:“为什么你在山崖上要激怒飞扬?他似乎很在意你......”
说道一半,她便停了下来,在意又能如何,他是飞扬的仇人,那是灭门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是他几句话便能扭转的。
是了,她问的这个问题太蠢了,他就是不激怒飞扬,跟飞扬求饶说好话,飞扬也不会绕过他,那他说什么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九千岁见她沉默了,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飞扬一族,不是本尊动的手。”
苏年年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叶府那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并非是本尊所为。”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女人的青梅竹马,命叫叶岚,便是飞扬的祖父,也是皇上的亲生父亲。皇上登位后,他从那个女人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怕此事以后会露出破绽,便想杀了叶府满门封口。”
九千岁的睫毛颤了颤,继续清声道:“他那时需要一把刀,所以本尊便成了他手中的利刃。”
苏年年愣了好一会,才听懂他的意思。
那个女人指的便是九千岁的母妃了,也就是说飞扬一门被灭,是因为皇上怕自己的身世暴露,只好先下手为强,对叶府下了手。
灭门本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但皇上不想刚一登基便落下一个暴君的称谓。所以他才当着众人的面,纵容宠爱九千岁,然后再以九千岁的名义,去灭了叶府一门。
所以九千岁其实是替皇上背了黑锅,顶下了叶府一百零七口的人命。
苏年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飞扬的祖父,也就是叶岚,根本就不知道皇上是他的骨肉吧。若是知晓,只怕叶岚早就跟先帝拼命了,又怎么会在颓废了许多年后,才又娶了新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