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子很干,喉咙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刺痛的很,她连咽口水都做不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些痛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咳嗽了两声,强撑着问道。
“寅时。”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中带着些淡淡的担忧:“你发热了。”
寅时,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苏年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抱住本尊,本尊带你上去。”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苏年年摇了摇头:“你,你还没有恢复......”
九千岁打断她的话,拦腰将她抱起:“本尊无事,你需要太医。”
苏年年还想再说些什么制止他,他却已经打横抱着她的身子,向洞外走去。
她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只好无力的用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九千岁的内力似乎是恢复了几成,他脚尖轻踮,便飞身从山洞中跃了出去。
苏年年搂住他的手臂稍稍紧了紧,她半眯着的双眸,瞥到了身旁一闪而过的层层云雾。
天色依旧是灰扑扑的,唯有那一轮明月,在他的脸上洒了一层柔柔的白芒,将他映的如同是谪仙一般缥缈。
“余慕?”她轻轻的开口。
九千岁愣了愣,他许久没有听到过除了皇上以外的人,喊过他这个名字。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要照顾好自己。”她将头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轻柔的叮嘱道。
等她从这个山崖上去,狩猎结束了,也快到了苏清清和七皇子成亲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一日结束,她也会随之离去,或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或是被迫穿到下一个世界。
九千岁听到她惆怅的声音,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有些不悦:“别说话,马上到了。”
苏年年果真乖巧的不再说话了,没过一会,她感觉到身边的阵阵冷风不见了,她瞥了一眼旁边,原来是他们上了断崖。
断崖上有许多侍卫,他们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苏年年被九千岁放下下去,她透过那些重重的火把,看到了左丞相,苏清清还有左小六。
她往前走了几步,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我在这里!”
左小六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朝着她狂奔而去,她激动的喊着:“苏姐姐,你还活着!”
左小六的声音惊动了旁边的侍卫,他们纷纷朝着她围过去,而苏清清也快速的向她走去,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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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是姜辞呀小可爱投出的1个地雷~咪啾~爱你鸭!
第45章 真假千金
苏清清和左小六明明说得是同样一句话, 但那天差地别的口气,让人听了浑身都不舒服。
左丞相皱起眉瞥了她一眼,苏清清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说的话有些过分, 她连忙掐了一把自己, 从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水:“姐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快要着急死了!”
苏年年心中冷笑, 苏清清的确是着急死了, 着急看到她的尸体, 着急听到她的死讯。
苏年年的目光环绕了一圈, 她发现皇上并不在这里。想来也是,皇上必定是以为九千岁和她死透了,所以便派士兵过来做个找人的样子, 此刻皇上定然是躺在营帐里做美梦呢。
左小六见她失神,有些担忧的扯住了她的手:“苏姐姐, 你可吓死我了。从你骑马走后, 紧接着就没再回来过。这些侍卫都说你和九千岁失足掉下山崖了, 他们还说今日是最后一天搜查寻人, 到了明日他们就该回皇宫了,幸好苏姐姐你没事!”
苏年年眯了眯眸子,果不其然, 看来九千岁说的没有错,此次谋杀便是皇上默许授意的。若不是皇上授意,这些侍卫怎么可能只在山崖上装模作样的寻找, 还说什么寻不到便启程回宫了, 这不是明摆着做戏给不知情的人看吗?!
皇上一直在众人面前对九千岁表现出很纵容宠爱的模样,九千岁若是失足落崖死了, 皇上该派人搜查的也搜了,表面功夫做个差不多,也算是能堵住众人的口,对之前伪装出的宠爱做个交代了。
左丞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色煞白,微微有些不放心:“年年,你的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苏年年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发热,无妨的。”
她已经很感激左丞相了,毕竟她现在名义上只是他的义女,但他却能不休不眠的陪着这些侍卫在断崖这里寻她,想必对她也是上了心的。
左丞相想再关心她两句,但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对,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问道:“年年你是如何掉下断崖的?又是怎么上来的?莫非是闹了鬼神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看着是对苏年年说的,但他的眼睛却往她身后的九千岁身上瞥去。左丞相不信鬼神,他说这话便是想指桑骂槐的讥讽九千岁。
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和九千岁一同掉下山崖,定然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连累了苏年年。
苏年年抿了抿干涩的唇,她转身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九千岁,干咳了两声:“是我骑术不精,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我本欲骑马游玩,没料到那马儿受了惊吓,若不是九千岁途径断崖时救下了我,我便已经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九千岁为了救我,和我一同跌下断崖,所幸的是中途有个山洞,我和九千岁进了山洞,因九千岁身上受了些伤,只能待到调息好,这才能上来。”她的声音很干涩,还有些微哑。
左丞相听到她的解释,微微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九千岁。他实在是不相信九千岁这个冷血残酷的大奸臣,会去发善心救下苏年年。
九千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在左丞相面前维护他,他神色一怔,随即缓缓的攥紧了手掌心,轻轻的垂下了眸子。
原来被人维护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从小到大,那个女人都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他哥哥不管做错了什么,她永远都是维护着他哥哥,将他哥哥犯的错推到他的身上。
他七岁那年,他哥哥不慎将墨水洒在了先帝珍藏的名士山水画上,他刚好进书房看到了,他哥哥推开他立马跑回了宫殿里,去找了那个女人。
她二话不说的命人将他打了一顿,并当着先帝的面,说那山水画是他淘气弄脏了的。
他只不过是说了实话,指认了那画是他哥哥弄脏的。她便直接给了他两巴掌,而后转身动作温柔的将他哥哥护在了身后,轻言细语的对先帝说是他撒了谎。
九千岁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以为他的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要么站在顶峰傲视众生,独孤到老了却残生。要么被人刺杀惨死,死后下到十八层地狱去见他那令人作呕的双亲。
在那之前,他却从未想过,人生竟然还有另一种活法。找个尖牙利齿不怎么温柔的丫头,每日都能见到她粲然的笑容,抱住她温暖的身子,过着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幸福,这个词从前离他那么遥远,此刻却又距离他如此之近,仿佛镜中水月,触手可得。
别人都说他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不懂人情冷暖,不畏寒冷孤单,却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感觉到冷,他受伤了也会知道疼。
但她却知道。
所以她会在知道他被德妃设计后,不顾性命的跑来救他。所以她明知道他百毒不侵,却依旧用草药来减轻他的痛苦。所以她在他抱住她的身体,汲取那一点点的温暖时,从未推开过他。
所以,她在左丞相出口讥讽时,宁愿撒谎将落崖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也想要维护他......
侍卫长走近九千岁,下跪抱拳,声音恭敬道:“恭迎九千岁!”
苏年年知道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带她上来也是勉强为之,此刻他指不定身体情况糟糕成什么样子了,但他却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只能强撑着站在那里佯装无事。
她连忙咳嗽着道:“咱们快走吧,这里风大,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说。”
左丞相点了点头,他对着那些侍卫摆了摆手,吩咐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便先回营帐吧!”
苏年年被左小六扶着往前走,她走了几步,转身回眸望了一眼依旧负手站立在那里的九千岁。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将那被她摔裂的羊脂白玉面具带了回去。他正在望着她,苏年年透过那温柔洒下的月光,仿佛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点点星光,闪烁明亮。
他便如同是一个温弱少年,穿着一袭红衣,墨发被风轻扬,微笑着站在月光下,那般美好。
苏年年想,这一幕,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难以忘怀。
回到营帐后,左丞相便找来了太医为她诊脉,太医把了脉后,捋着山羊胡道:“这是伤寒了,吃些药汤,静养些日子就无妨了,老夫开个方子便是。”
苏年年犹豫了一下,对着太医问道:“可否再给我开些补血的药方子?我这两日受伤,感觉浑身无力。”
九千岁受伤后流了那么多血,定然是身子亏空,喝些补血的汤药,想必应该能好一些。
他反正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了身子不适的,那些大把想要杀了他的人都在盯着他。所以只要她跟太医说自己不舒服,开了药方再去给九千岁喝便是了。
太医倒也没有怀疑,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掉下去山崖,想必定然是会受伤的。她要求开些补血的方子,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待到太医走后,左丞相便也打了招呼离去了,虽然他名义上是她的义父,但大晚上的一直待在她们的营帐里,传出去也不好听。
左小六跟她说了一会话,便也有些扛不住了,这两日她们都没怎么睡觉,一直在狩猎场寻人,此刻悬着的心放下了,左小六便也开始犯困了。
苏年年看出来她的困意,笑道:“快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待到明日再与你细说。”
左小六点了点头,便也离开了她的营帐。
营帐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她和苏清清两个人。
苏清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垂着头一脸的沉思。
“姐姐,你活着回来,妹妹也替你高兴。但你和九千岁一同在山洞里待了两日,传出去之后怕是你的名声也就毁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些幸灾乐祸。
苏年年轻笑了一声:“那依照妹妹之言,我该如何做才能保全名声?”
“既然姐姐开口问我了,那我说实话,姐姐也不要生气。”苏清清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呵呵道:“要不然姐姐嫁给九千岁吧,这样便能保全了名声,而且姐姐后半生也算是有了着落,跟着九千岁最起码姐姐是衣食无忧的。”
说罢,她瞥见苏年年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忙用小手捂住了嘴:“瞧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这又惹姐姐生气了不是。不过也不是我说,虽然九千岁是个太监,但姐姐如今的身份也没有多高贵,九千岁配姐姐,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苏年年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冷笑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闭好了!这话若是让九千岁听到了,万一哪天早上舌头不见了,你可别哭着嚷着说后悔!”
苏清清的言行举止中,都透着一股子瞧不起九千岁的劲儿。她凭什么看不起他,就因为他是太监?!
哪怕她苏清清是一个完整的人,也不如九千岁一个不完整的人心地干净。
九千岁可不是苏清清一个鸠占鹊巢的大白莲能置喙的,因为苏清清她根本就不配!
被苏年年一呵斥,苏清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目光环绕了一周,在发觉四周无人后,她才松了口气。
虽然并没有人,但苏清清却也不敢再说话了。她心中不屑的想道,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即便苏年年是跟一个太监单独相处了两日,但谣言不长眼。届时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传到别人口中,苏年年就和九千岁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两人相顾无言,有丫鬟端着两碗汤药,进了营帐,苏年年接过了汤药,问清了哪个是补血的,哪个是治伤寒的。
没有人发现,营帐外一闪而过的一个黑影。
九千岁侧卧在柔软的纯白色狐狸皮上,他举起酒樽,迎着夜明珠的光亮,摇了摇酒樽中的透明清酒。
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两颗红豆。
一个黑衣人从营帐外如鬼魅一般快速的进了营帐,恭敬的跪在地上。
“她怎么样了?”他眯着细长的眸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黑衣人将方才在营帐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一遍,说罢后,垂下头静静的等待着九千岁的吩咐。
九千岁漆黑如夜的双眸,微微的垂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扬起头将酒樽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矮几上的红豆,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原来即便她对他如此之好,也是瞧不起他的吗?
也是,这分明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是个太监,竟然也敢妄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他,他能给她权势财富,但他却给不了她一个普通男人,都可以做到的正常生活。
他不会有自己的子嗣,若是跟了他,她这辈子都要受人指点,还要因为他的身份,遭受暗杀和白眼。
九千岁品着舌尖上的苦涩,只觉得心中一片涩意。
果然是镜中水月,看着触手可得,但实际上他却永远也触摸不到那汪明月。
放过她吧,看在她救过他,看在她维护过他,看在她温暖过他,放过她吧......
就在他手掌握紧,狠狠的攥住了酒樽,心中苦涩难言之时,营帐外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女声。
“九千岁,你在吗?”
他微微一怔,是她。
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黑衣人挥了挥手。
黑衣人走到营帐边上,稍稍的掀开了营帐的帐布,从缝隙中快速的掠过。
“进来。”他嗓音微哑。
苏年年皱了皱眉,她刚才仿佛看到一个黑影从营帐的那一头蹿了出去。
她摇了摇头,想必是她眼花了吧。
苏年年端着手里的汤药,缓缓的走进了营帐中。
九千岁见她手中拿着一只小碗,挑眉问道:“此乃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