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澜的话此刻还回荡在她耳畔。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尹清竟做了这么多傻事。
什么穿白衣, 什么熏香。
她才不喜欢。
喜欢谭言的是以前那个元笙笙,又不是她。
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说她从另一个世界来?还是说给他治伤的药膏是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送的。
元笙笙吸了吸鼻子,按耐住心底的酸涩, 整理好了思绪, 才抱紧了怀中的漆盒,快步向尹清的院子走去。
刚进门,她便伸手一把子拉住了尹清细瘦结实的腰身。
尹清察觉到怀中笙笙低落的情绪,抬手安抚着问:
“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没。”
元笙笙瓮声瓮气地回:
“就是想你了。”
笙笙这话说的直白,一下子打了尹清一个措手不及。他耳后泛起红晕,愣了好久才轻声道:“嗯,我方才也在念着你。”
尹清的话音刚落,怀中的元笙笙便猛的直起身子, 虽然眼眶还微微泛红, 但却难掩她这满脸的不敢置信的滑稽表情。
这,这,这
难道这就是铁树开花的魅力吗?
前些日子还木讷难懂的男人,怎么就忽得开窍了?
她捂着自己快要跳出嗓门的心房, 脸红的厉害,随即轻咳一声,一手抱紧怀中的漆盒,一手牵住了尹清的手。
路过的小院那个置景水缸时, 她下意识地撇了一眼西厢房, 随口问了句:“若柳呢?”
“自那日去找你, 我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回来的动静。”
哦?
这是不打算纠缠她了?
元笙笙摇摇头, 不再多想。
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才是一件大事。
进屋后,她拉着尹清的手坐下,将怀中的漆盒放在桌上,随后打开盖子,精致的漆盒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朱红色的嫁衣。
元笙笙先将放在最上面的那件外袍取出来,牵过尹清的手抚了上去。
“诺,给你的。”元笙笙说。
尹清的手缓缓抚过袍子,丝滑的触感在他指尖下流淌,随后他又半垂着眼睛摸索了半晌,繁复的绣样,还有衣边密集的针脚。
他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不敢置信:“这是……”
“是嫁衣,我在店里挑了好久,最后选了喜上眉梢纹样的,这喜鹊和树枝都绣的活灵活现的,觉得应当与你很是相衬。”
在这里,适龄成亲的男子都是要提前个数月自己缝制嫁衣的,但也有多绣活不好的公子郎君们会去买了别人绣个大概的嫁衣,随后再添上两针。
可笙笙知道尹清应当从来没学过绣花,更何况,眼下,他这眼睛也看不到,怕是没有办法完成这最后一针。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希望帮尹清遵循这个旧俗,讨一个好意头。
心里装着一个人,便想要世间所有的好事都降临他的身上。
镯子,嫁衣,还有一场酒席,一个都不能缺。
是以,她便请了绣郎将整件嫁衣完成,只留了最大那只喜鹊的半只眼睛。
“我请绣线铺子的那位何夫郎帮忙画出来大半了,现下只需要将最后剩下的那只眼睛绣起来便好。”
元笙笙从借来的箩筐里,拿出来了针线,穿好之后,捏在手里,然后拿着尹清的手,两人一齐对着那何夫郎折出来的压痕,一针穿过去,一针又穿回来。
如此来回了约莫着五六次,嫁衣身上的喜鹊那只眼睛便绣上了。
“嗯,果然好看。”
元笙笙满意的看着这图案点点头,随后将针线收好,以免伤到尹清。
“来试试吧?若是尺寸不合,我要拿到镇子上去改。”
尹清站起身,摸索着将衣服拿起,但这嫁衣的式样与他平日里穿的不太一样,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衣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由我来为郎君效劳吧。”元笙笙细声细气地笑着打趣,迅速找好领口,将左侧宽大的袖子从他抬起的胳膊穿过去。
同样是朱红色的里衣,料子她选了上好的丝绸,印着暗色的吉祥纹饰品。
然后再是外袍,宽圆领的外袍,需要系两次。
元笙笙系的妥帖。
却不知她只是几个动作,就撩拨了眼前男人的心弦。
尹清闭着眼,放任她的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她就像一个攻城略地的将军,每到一处都战无不胜。
而他早已经节节溃败,放弃抵抗。
接下来,便是腰间外袍的系带。
元笙笙捏着腰间宽出来的袍子,喃喃自语:“唔,感觉这里需要改小些。”
“尹清——”
“嗯?”
“你腰好细啊。”
元笙笙说完这句话低着头,拿起两根系带,松松打了个结,便没看见尹清通红的耳垂,恍若滴血般。
最后,她从盒子里找到了那根两头系了蝙蝠纹样的坠子系带,她抬手环过了他的腰身,将系带邦上,在左边打了个吉祥结。
两条坠子一左一右,也寓意着新过门的夫郎能多子多福。
尹清穿红色也好看,衬着一双桃花眼,愈发的惹人怜,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情不自禁伸手拦住了他的腰。
“尹清——”
元笙笙的声调慵懒,带些许撒娇的意味,轻放在他腰上的手忽然变得滚烫灼人。
他强忍住心头向她索求的□□,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元笙笙趴在尹清的耳朵旁,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气音说:“你穿嫁衣的模样——
真好看。”
“当然穿黑衣也好看。”元笙笙歪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喜欢白衣吗?”
明明那日,他都听到了。
“那日,我喜欢的不是这白衣,也不是那眼纱,而是你。”
“旁的人穿什么都好,我都不在意。”
不在意吗?
尹清有些恍惚,有些不明白笙笙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想着就算她忘不掉那小公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了,因为从今往后,她的?夫郎是他,他还有一辈子可以等。
等她忘记谭言。
但现在,她说她不在意了?
方才,她靠在自己怀里情绪低落,难道是因着那小公子又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尹清轻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
这还是元笙笙第一次这么靠近的看着他的眼睛,比起第一次见,没有了那种好看的惊心动魄,
许是瞎的时间久了,这眼珠子有些黯淡无光,微微发灰,却让她心里一阵酸楚。
她抬手拂上他的眼角。
“成婚之后,你什么都不用改,我喜欢你穿黑衣,也喜欢头发梳起的利落模样,很俊俏。”
“从今往后,你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喜欢喝什么便喝什么,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遮掩,因为我原本喜欢的就是你。”
“是那个会笨拙的保护大家,会三番五次将我护在身后的尹清。这和你吃什么,穿什么都没有关系的。”
“你从来就不是其他人。”
也不必做其他人。
就像这一双眼睛,虽不完美,但却一路住到了她心坎里。
至此,再无旁的人。
“你的这双——
“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桃花眼。”
元笙笙说完,微微垫脚,柔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眼角,吻去了那抹涌出来的晶莹。
***
自入夏之后,镇子上的这雨好像就没怎么停过。
元笙笙瞧了瞧天色,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这才刚过午时,天上就乌云雷动,闷热难耐。
不一会儿,天上便落下了雨滴,砸在门外的青石台阶上。
她停下手中的活,打算趁着雨还没下大,先将门口的竖着的题字招牌拿进来,
却意外看见了斜对角那棵树下的那一抹熟悉的人影。
两人隔着不大的巷子对望。
元笙笙本想着置之不理,搬着招牌就进屋了。
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看起来谭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便只好手里拿了一把伞,撑着一把过去,将伞递给了这主仆二人。
谭言跟在元笙笙的后面进了屋子,他扫了一下身上的雨珠,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来,捏在手里,跟在他身后的定然合上伞后,在门口用力甩了甩水珠。
这还是元笙笙第一次看见谭言整张脸。前两次遇见,他都带着面纱,一刻都没摘下。他的确生的极好,怪不得能让原身念念不ʝƨɢ*忘这么些年。
也不怪她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
良久,元笙笙摆出了假笑,殷勤地上前:“不知谭家少爷今日想要选何种样式的簪子?”
她拿了一本装订成册的图纸,摆到他面前。
“听说你要娶夫郎了?”。
“嗯。”元笙笙点头笑了笑。
谭言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曾几何时,她的笑脸也是为她,但现在换成了另一个男人。
他忍住心头的酸涩,终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你何时会做簪子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这话问的元笙笙一愣,她没想到第一个怀疑自己身份的人竟是只见了三次的谭言。
两人的眼神四目相对,
有那么一刹那,元笙笙好像察觉到在他眼底的掠过的一些细碎的情思。她正要开口,想拿着事先早就想好的措辞敷衍过去。
却没想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隔着大雨,隐约听着像是孩子喊叫声,女人们呼唤声,此起彼伏。
元笙笙起身走到铺头外面向外望着,巷口匆匆有几个人影掠过,隔着磅礴的大雨,看的并不真切。
许是这叫连绵不断段的叫喊声引的旁边的铺子的店家也都纷纷探出头。
正当她歪腰拿伞准备前去瞧瞧的时候,
脖间一痛,身子顿时酥麻,向旁倒去。
下一秒,她就被两只手揽住。
她跌入黑暗前,看见拦着她的那人背后的地上露出的白衣角。
***
烟雨阁门外,
扶风举着伞,撩起了车帘,查看了一番后,转头对着旁边跪着的那人问:“怎得绑了三个?”
“属下当时去的时候,有个白衣公子带着个小厮正在和元小姐详谈,为了隐瞒行踪,便也只好两个人都绑来了。”
“嗯。”扶风点点头。
虽然还不晓得,这二人的身份,但现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需赶紧带着她逃离这里才行。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收到若柳的任何信息。
但直觉告诉他,元笙笙一定和那副阴阳谶图有关。
派去村子打听的人回报,说是元笙笙一家大约是十余年前搬来这里的,那时带着她的是一个老仆。他本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接近元笙笙,却没想到连日的雨中引发了山洪。
尤其是她住的那个村子,别说是谶图了,就是房子也都被洪水淹了吧?
但幸好,元笙笙在铺头里。
现下,他必须带着大半的人赶紧离开镇子。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永合镇子怕是逃不过这场劫难了。
“侍主,趁着雨小了些,咱们还是尽早启程吧。”
“嗯。走。”
随着扶风跳上车子。
四辆双头马的马车在雨中狂奔起来。
将身后的永合镇远远甩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说:
祝福大家新年行大运,发大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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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蜜糖与毒药
深秋时节, 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已带些寒意的风从树林中穿过, 冷的净往人衣裳里面钻。
人烟罕至的林间, 有一个穿着白衣的瘦高女人,她左手挎着一个双层食盒,右手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两人朝着林中的一处坟头走去,
若是离近了看, 那女人样貌生的平平,但在耳边坠了朵白色的绢花,平添了一丝的冷艳。
除去成婚,高中,上台等喜庆的事情外,女人是很少带绢花的,更别提这种白色的绢花了。
而她手上牵着的那个奶团子,白嫩嫩的小脸上, 一双眼睛生的很是有神, 眼角还缀着一颗小痣。
两人走到一座坟头前,女人放下手中的食盒,便开始拔它周围的杂草。
这座坟头简陋,前头只竖着一块木板充做墓碑, 上面甚至连半个字都不曾写。
索性杂草并不多,女人没两下便都拔完了。
随后,她又从食盒中取出两盘高脚碗盛放的糕点,整齐地码在墓碑前。
她修长的手搭在奶团子软糯的双臂上, 声音嘶哑难听, 但却好似倾尽了温柔般:“来, 清清, 给你爹磕头。”
“嗯。”奶团子乖巧的点头,两只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双膝跪地朝着坟头「咚咚咚」地磕了三个。
磕完头,奶团子站起身,等在一旁,任凭冷风吹着,不哭不闹。
女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城中,女人蹲下身将刚付完钱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团子:“清清,诺,你最喜欢吃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