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进去学校大门,混杂进来往的人潮,愈发听不见。
方灼随着他们后一步进了校门,指尖勾着书包背带往上扯了扯。然后右拐往最北边的雏鹰楼走,高三一共七个班级,她在高三五班。
文理分科,她选的理科。
刚进教学楼走廊里,就听见旁边两个复读班、笼统来说算的上曾经高她一个年级的学姐,两位学姐窃窃私语:
“我刚是不是眼花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沈煜。”
“他不是辍学了吗?”
“你确定?”
“因为那次和职专的那谁打架的事啊,闹的可大了,你忘了,上的是社会新闻。”
“......是么?”
女生神色游弋,那是她真的眼花了?
可临北一中,很难再找出那么一个长得人神共愤的吧?
两人的身影伴随着方灼在二楼拐口拐弯消失在眼前,她径直进了高三五班。
班里同学已经来了大部分,讲台上面已经林林总总堆了很多的新书,还有男同学陆陆续续的往教室里搬。
新学期座位还没排,都是各自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方灼来的迟,就坐在了最后面。
她刚坐下没两分钟,班主任崔始仁,胳膊肘下夹着一本数学课本就进了教室。
同他一同进教室的还有林琅,穿着猫头鞋,一眼瞥见了坐在后排的方灼,哒哒哒就小跑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一边将书包往桌肚里塞,一边骂:“靠,你都不知道,催命鬼真变态,我跟在他后边亲眼看见他把自己手机直接关机了。”催命鬼是他们之前给老崔起的外号,中年老男人,鼻梁架一副眼镜,做事跟他这个人的长相一样刻板。“他也不怕家里失火,找他不见。”
“......”方灼看了眼这口无遮拦的女的,这话说的明显有点毒了,“咱——倒也不必这么诅咒人吧?”
林琅转脸冲她嘿嘿一笑,接着厚着脸皮拍她:“卷子借我抄抄呗~”
催命鬼拿着板擦敲了敲讲桌,然后随手又指了两个同学:“王杨,陈可,帮忙给大家把书发了,我们争取上课前把书给大家发到位,不影响上课。”
被点名的两人起来帮忙一起发书。
十分钟后上课铃响起,与此同时,一道高高的身影踏着铃声出现在门口,来人手轻松的搭了下最上面的门框,挡了不少晨曦透进教室的光。
原本因着上课铃声而沉寂下去的窃窃私语又起:
“这是谁啊?好帅啊!”
“不知道了吧,他就是沈煜,”有知情的搭话,说话的叫魏聪,哥哥魏杨高他一届,去年已经考学走了,当年高一时候刚好是跟沈煜一个班,“听说因为那次打架休了学。”那次事情可是轰动了小半座临北城,看架势,这位爷八成是落他们班了。
后边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催命鬼招呼到了门边的沈煜,然后抬手往后边的位置指了指:“班里桌椅不够,沈煜同学先过去后边跟其他同学挤挤,我让人给你搬个桌子椅子过来。”老崔说完又随手指了两名学生:“去教务处领一张桌子和凳子,就说是我要的,签我名字就行。”
两同学得令出了教室门。
然后出了门后又小心的扭头看了眼人,交头接耳一番。
像是在说:沈煜,他是沈煜。
于是经老崔这么一说,等于是变相的介绍。
大家都知道了,他原来就是沈煜。
那个家里爷爷房产占了半座临北城的沈煜。
打架拼命不眨眼的沈煜。
入眼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因为每个班级学生数量大多在开学前已经固定,桌椅数量都是刚刚好的。
除非有特殊情况。
沈煜就是那个特殊情况。
他迈着长腿几步走到了教室最后边,没跟人去挤挤,而是就靠墙立在了那。懒懒散散的,单肩挎着书包。原本在校门旁边的胡同拐口,他当时靠着墙壁吸烟时候还能隐约看得见的脖子锁骨处的那道血痕,此刻因为外套的拉链被他拉至最高处而尽数捂了进去,见不到了光。旁人也看他不见。
除却方灼。
方灼见过。
甚至最严重的前一晚,她还好心的要去给人递伞,然后换来一个“要你管?”的眼神。
她此刻似乎方才琢磨出那个眼神的意味。
沈煜偏脸从左手边的教室后门往外看了眼。
接着收回目光就对上了方灼看过去的。
方灼就坐在后边倒数第二排边上的位置,她没想到人刚还看门外呢,怎么就又转头往这边看了。
“......”
少年眸色漆黑如深潭,高高的个子立在后边像是在俯瞰睥睨众生一般,然后就对上了那么一个格格不入的。
旁边没这么敢明目张胆看沈煜的,除了她。
有种当惯了学霸,刻进血液里多年的那份傲骨不允许她对一个学渣唯唯诺诺似的。
方灼眨了眨眼,两秒之后,她将脸若无其事般的扭正。将桌上她刚刚掏出的卷子展开,开始看。
“阿灼,你傻啦,卷子拿倒了!”林琅好心的提醒她。
倒就倒了吧,倒了,倒了?
方灼将卷子转了转,“我知道。”
这女的,鬼叫个什么。
卷子翻转了个面,接着不由自主的打了声喷嚏......
早知道那碗姜汤就该老老实实的喝了。
一声喷嚏过后,头都开始沉了。
连绵几天的雨虽然停了,但是临北这破天依旧灰蒙蒙的没个定数。教室里大白天的开着灯,不然还真看不清手里书上的字。连周边呼吸的空气似乎都跟着一起灰灰的,像是时不时的就会阴云压顶,还能再来一场雨。
被老崔指使出去领桌子凳子的两位同学回来了,抬着桌子一路从前门路过没进去,直接从外边走廊里抬着走向了后门位置,但是在到后门口的时候放了下来,停在了那里。
沈煜看过去一眼,两人怂包似的立在那不敢上前,他单脚勾着其中的凳子拉进了教室,然后冲两人瞥了眼脚下的位置,两人就连忙将桌子给抬了过去。
正是方灼的后边,刚巧正对门的位置,也只有那么一个空位置。
沈煜从肩头拿过书包丢在桌上,勾了一脚凳子挪正坐下,可能腿太长一下没收住,桌下长腿大剌剌的一伸结果一脚就蹬在了前面方灼的凳子腿上,小姑娘身子轻,硬生生被蹬的连人带凳子往前挪了差不多有一寸的距离。
方灼重心前移心下一跳,原本捏着卷子的手指下意识的一紧。这次生生遏制住了没再往后去看。
第4章 旧事·隔壁
◎白的发光◎
沈煜身子往后靠上了墙,大剌剌踢到人凳子那条腿重新曲起收回。
他不是有意的。
倒也没想去道歉。
想到刚刚她那个眼神,腿一伸又似无意的蹬了那么一下。
不过这次幅度较小。
但是凳子依旧是前移了些,方灼腾的一下就起身站了起来。
讲台上老崔的声音豁然入耳:“方灼,怎么了?”
方灼是老崔的得意门生,从高二转学过来已经带了她一年,成绩姣姣,整个年级的骄傲。直到如今,他还依旧是班里的班主任。口气里多少都透着些对旁的学生没有的那种照顾和关怀。
随着这声关怀备至的询问,班里前排的同学刷的一下都齐齐的往后边她站的方向看。
不少女生则是借机看她身后的那位。
“......”
与此同时,身后几不可查的响起一声鼻息间淡出的笑。
很轻,若有似无的。
“没事老师,我就试一下坐这里能不能看得清多媒体上面的字。”多媒体投影在老崔的左手边,方灼位置挨着右边靠教室后门,所以这个说法,似乎还挺合乎情理。
对于好学生的作为,老崔向来是深信不疑,“哦,看得清吗?”
“看得清。”方灼接着坐下,顺势将凳子往后推了一截,凳子擦地发出呲的一声响。
“行,咱座位呢,等到这个月月考之后就会重新给大家安排。”老崔这意思很明白,他带的班级座位调整从来都是按照成绩好坏来自由选择的,成绩好的有优先选择权,以此类推。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以方灼的成绩,多半是想坐哪儿就能坐哪儿。
林琅勾着脑袋往最前面靠墙的多媒体去看,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似的说:“阿灼,坐这里都看得清啊,没必要站起来的。”
“......”其实多媒体屏幕挂的很高,一般只要不是近视眼,大多都能看得见。
“哦,是么。”方灼手揉了下有点发胀的太阳穴。
之后,她便脑袋昏昏沉沉了一天。
甚至上课时候都是半昏半醒的状态,中途大课间睡了一会儿,中午吃过饭回来又睡,旁边林琅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只说没事,昨晚没睡好。一直捱到放学,物理老师发了卷子,大家都没做完的在拖堂,而她早早的做完开始起身走,在她自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时候,转身就看到身后的桌子是空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这位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凳子是贴墙放着,她记得她中午吃过饭回来时候就那么放着。这是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来上课?
但她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头重脚轻的往回走。
林琅着急麻慌的收拾好东西,扯上书包去追她,要拉她去旁边的酒吧街刚开的夜市去吃好吃的。林琅这女的向来就野,灯红酒绿的地方对她可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方灼一眼就能看穿她的那点鬼心思,高中学业那么重,还是冲刺阶段的高三,她却是一点不抓紧的,“夜市不是哪里都能吃?”所以为什么非要跑去酒吧街?
林琅泛着心虚,去摇她胳膊,“哎呀,我们就旁边看看不进去,行不?”
搁在以往,刚刚开学聚在一起,方灼可能真的就妥协应了,但今天不行,她喉咙眼发臊,后脑勺也都是疼的,她需要去趟药店。“不去,我还要回去做卷子。”
“你不是都做完了吗?”
“我买了套历年真题,在家里做。”
“好吧,那我也不去了。”林琅这时候也看出来了方灼脸色不对,原本想着她课间午间都睡了那么久,以为补觉补回来了,这么一看,估计是还没,也不再强求,然后交待她说:“那你回去也早点睡,今天别睡那么晚了哈。”
方灼嗯了声,淡扯了下嘴角跟人道别。
然后一路往碎玉胡同的方向走。
中途进去药店买了一包感冒颗粒放进了书包,一起带回了四合院住处。
到了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听到隔壁闲置的那个院子里传出来一阵笑。
她顿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往前多走了两步,然后就看见那个常年紧闭的门开了半扇,往里多看了一眼,结果什么也没看见。接着从她身侧就过去一个人,进了院子,年纪比她稍长一些,穿着一身黑白条的休闲运动服,个子高高,腋下夹着一瓶啤酒,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装的什么吃的方灼也看不清,在他进去几步之后重新回转身眉梢抬起,然后嘴角扯笑的看了眼探身往里偷看的方灼。
这个男生她不认识,但那个笑,明显透出一股调戏的意味。
她瞬间回神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自己家的门。
接着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嚎:“靠!你们也不喊喊我。”
隔壁院子。
廖东拎着啤酒进了屋,连同手里提的牛尾巴往支起的烧烤架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先撸了一口,然后说:“把这个烤了,我爱吃这个。”
“我他妈是你仆人?”正烤串的四眼怼他。
廖东嘿嘿嘿笑了两声,拍了下人的肩。
“没喊你你都能摸到地儿,你真牛逼!”四眼将手中现烤的串翻了个面笑着怼他。
里边客厅里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握着游戏柄打游戏的几个听到动静往这边探了探头,砰砰啪啪的声音随着他们的招呼往外传:
“东子来了,过来玩一把?”
“你才来,我们都要散场了!”
“我操!你他妈真菜!我他妈要死了。”
“......”
廖东咬了一口肉,损道:“你们光顾着自己嗨了,外边谁招惹的妞儿一直探着脑袋往里边寻人的?”
“什么妞儿?”
从旁边另一屋子里伸出一个脑袋,是一小胖子,肥头大耳的,外号叫包子,廖东冲他旁边坐着手执一副牌正看牌出牌的沈煜方向挑了挑眉:“长的超正点!”
包子心领神会,起身要看,被廖东两步过去给摁了回去,“得了,人估计是害臊,走了。”他刚进来房门时候又看了眼,的确是走了。
包子看了眼旁边依旧垂着眼皮看牌没什么反应的沈煜,说:“阿煜,这地儿都能被妹子找到,你这住院都不带消停的,该不会是护士小姐姐吧?”
廖东闻言敲了一击包子的脑袋瓜,“你他妈闭嘴吧!”不会说话就憋着!
“让一让,让一让,腰子好了,”说话间四眼端着一盘烤好的猪腰子也挤了进来,“吃啥补啥,哥们都过来补补肾。”
“不补了,补了干着急无用武之地。我还不如多补补心,多长几个心眼子。”包子隔过猪腰子拿过旁边的一串鸡心。
旁边人跟着鹅鹅鹅鹅鹅的笑。
有人打趣儿:“那还得补补脑子,不至于复读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又惹来一阵笑。
“你们是比我强?不一样进了复读班?”包子不忿。
沈煜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的看了人一眼,顺手丢出去一张牌,禁不住牵了牵唇角,然后往牌池子里抬了抬下巴:“别光顾着吃,出牌。”
“这局还是我的输!随便吧!”包子说着破罐子破摔,摆烂,随意薅出一张牌丢了进去。“东子等下你来吧,”说着去招呼旁边站着的廖东,“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