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晚上临近睡觉确定不会有人再出去的时候,姥姥都会将四合院子里的门锁给从里边拧上。
他当时进来的那么快——
“你说我怎么过来的?”沈煜漆黑的眸子看过去,同人对视,一点不带避讳的。眼神锋利却又带了一丝散漫的吊儿郎当,似笑非笑。
方灼眸色闪着躲开,自言自语似的替人回答:“翻墙过来的。”
沈煜嗤的一笑,“知道了就别问,说出来多伤体面。”
“......”
鉴于人是为了过来帮她,方灼就没再吭声,垂眸继续涂药。
之后来了一串手机铃声,沈煜垂眸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摁下接听键贴过耳边低低着嗓音喂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院子里接电话去了。
他接电话声音不大,方灼只知道他在院子里接着电话人并没有走,至于讲的什么,她听不清,而且她也没有偷听人讲电话的特殊癖好。
将药膏涂好,她忍着痛又用手轻轻的将脚踝红肿的地方揉了揉,心里正想着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学校的时候,头顶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声音:“不用白费劲,睡一觉就好了。”淡淡的声音跟说玩笑似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完电话回来的,方灼终于忍不住抬头白了人一眼。
那个愤愤的小眼神,惹的沈煜微勾着的唇角莫名瞬时笑开。
方灼为什么愤愤?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阳台接电话,她也不会在情急之下冒失的冲进浴室,自然也不会摔倒摔伤。
“那就以后麻烦有人不要大半夜的没事站阳台。”方灼依旧愤愤,愤愤的往旁边扯了一截纸巾,愤愤的去擦手上染到的药膏。似乎这个时刻是需要算总账的时刻。
“难不成,我站的是你家阳台?”沈煜给了她一个管得不要太宽的眼神。
“但你影响到我了!”方灼将擦完的纸巾往桌边一丢,抬头看他。
“我影响到你什么了?”
“......”方灼红着脸一时语塞。她总不至于没脑子的说影响到我衣衫不整的去洗澡了。
“我管不了自己的眼睛,况且也不是我想看。”言外之意,被迫看了眼而已。沈煜承认,真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星星点点浮起些细碎的笑。
“......”
他站的是他家阳台,她走的也是自家院子。各自的确也是在互不干扰的范围内,但事实是的的确确被干扰到了。
方灼虽然气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知道把所有问题归咎着去单单约束他人不现实,也不可能。
“那我们以后各自在视野范围内的公共区域里都注意一下,毕竟——”
“不用担心,我没有不穿衣服就在阳台上晃的癖好。”沈煜直接将人打断,另一层意思就是:我跟你不一样,没那个癖好。
“......”方灼莫名想打人,她明明也是有穿的好吧,小半天闷出一句,“没有最好。”
“这位邻居,没别的诉求了吧?”沈煜两手抄兜,架势要走。然后在转身出门,最后一脚踏出之前人似乎终于良心未泯的转过头看了眼方灼的脚,擦伤其实不过是表皮一些,稍微的红肿也是因为擦伤的缘故,刚刚还能扶着走,扭伤倒不是很严重,不然的话就她那个样子早两眼泪汪汪疼的不行了,“记住抹过药就别再沾到水,不要乱摁乱揉,睡觉时候将脚踮高。明天想上学建议你门口打个车。”说完就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
方灼盯着已经空荡的门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找到脚边拖鞋穿上准备去关门的时候意识到一个问题,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运动服,穿人家的衣服还没给,禁不住冲门外诶了声。
没有动静。
真的是真走了。
方灼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红肿真的消下去很多,药膏效果好她知道,关键是还能来回动了。他说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真的好了很多,很有经验的样子,她严重怀疑他也这么摔过。
不过走路还是需要踮着脚慢点走。
方灼姥姥一早起来见方灼那个样子问怎么回事,她说洗澡不小心扭了一下已经好多了。
刘氏啰嗦了两句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但也知道高三课程紧,了解这孩子不会在家歇着,但孩子这样她又心疼。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方灼就打消她顾虑说:“没事姥姥我会小心的,等下上学我打个车过去。”
“要不让你爸爸司机过来吧?”刘氏试探着问。
“不用,”方灼满口拒绝,似乎说起方伟业她就会本能的抵触,“我打个车也不费事,挺快的,不耽误上课就行。”
老太太犟不过她,只能依着。
但又不放心,临走前给人好一阵热敷方才了事。
直到将人送上了车,司机转脸看了眼老太太霍的笑了:“刘姨?是您啊?”
开车师傅碰巧跟方灼姥姥认识。
老太太眼神也不怎么好,眯着眼看了会方才将人认出来,跟人聊了下,方灼旁边听着,结果才知道跟这司机还莫名沾亲带故了几分。
老太太似乎这下放心了,但是又立在车边交待了几句:“少走路,这两天在学校吃饭让同学给捎带点在教室吃。”
“知道了姥姥,没事,我让林琅帮我带,您回去吧。”
车子发动前方灼转脸往隔壁的大门看了看,关的很严,也不知道人早走了,还是没起来。
到了学校,方灼一路跛着脚进了班。
跛的幅度倒也不是很大,她控制着不想惹人注意。不过临到座位的时候却是被林琅给看了出来,到底是关系好。
“你腿怎么了?”林琅一边翻手边的复习资料,眼睛不由得往她腿上使。
方灼退开凳子坐下,给人实话实说:“不是腿,是昨天洗澡时候脚扭了一下。”
“怎么不去看看?”
“没事,问题不大,我少动就好了,就是这两天得麻烦你给我从食堂里带饭。”
“小case!”
然后方灼发现,直到第一节 上课了,后边这位都没来。
接着差不多一个上午过去了,人还是没来。
中午林琅从她们都爱吃的二食堂带了份牛肉拌饭给她吃,方灼吃完饭翻看了几篇优秀作文,然后为了防止下午上课瞌睡,就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一直到晚自习,方灼完成了老师们布置的这样那样的作业,又翻了套卷子来刷题。
正刷的入神,安静了一天的身后终于响起一声凳子拖拽的擦地声。
接着是人坐过去的动静。
她愣了愣神执笔停在那里。
往后下意识的偏了偏脸,但半路又折回来了,也就什么也没看见。
继续算手下算了半截的那道题,算到最后,结果一对答案,算错了。
又去改。
之后晚自习放学,她起身收拾书包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他趴在桌上睡觉。
依旧是将校服的拉链拉至最高,她记得昨晚他穿了件衬衫,脖子锁骨处的伤还依稀可见。但是拉链拉上,譬如此刻,就会完全看不见。
手虚虚搭在发顶处,手背一处有点淤青,细看,还有一条细小的破口。像是打架不小心划伤那种。
“灼灼,不走么?”
方灼被旁边的林琅喊了一声回神,哦了一声,说:“这就走。”
“你怎么走?有人来接没?”
“我跟早上那师傅说好了,人跟我奶奶也都认识,说晚上下自习让我去校外的那个报刊亭等会,他过来会捎上我。”
“那就行。”
两人说着往外走。
临出教室门的时候方灼停了停脚步往正对着教室后门的那个位置又看了眼。
林琅拉她,问她发什么愣。
她说没有。
她只是想到衣服还没还人家,该怎么开这个口。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沈煜算不算个Bking!^_^
第7章 旧事·笔记
◎礼尚往来◎
林琅和方灼在校门口分开,方灼往报刊亭方向去,结果在出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方灼被人堵住了,堵方灼的是一位女生,她认识,叫周燕。
但是,她不是在二高吗?怎么此时此刻来临北一中了?
“很惊讶?说来,我们以后就是校友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呢,方同学。”周燕两手抱臂,散着头发,头发烫的顺直服帖那种,语气透着挑衅。
“你有什么事?”方灼原本不怕她,但她此时脚不方便,多少透了点忌惮。
周燕家里条件同样不错,有企业,当初跟方氏竞标一个项目颇为激烈,两家曾结下了不小的梁子。原因是竞标成功的当晚她妈妈开车出了车祸,残疾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加骨骼肌坏死,似乎没能治疗好,残了。但那真的是个跟方家牵扯不上丝毫的意外。
可周燕就是记恨上了,阴谋论的自以为是方家不甘心找人撞的她妈妈,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算在了方家的头上。
之前就曾扬言要报复,但她一直在二高上学,距离远,隔了大半座城。这是为了升学,托关系转学来了这里。
“没什么,就是我给你妈妈写了一副悼念词,想念给你听听,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但紧接着从校门口的阴影处又传来一道声音,乏软里透着冷冽,说的不紧不慢:“光写悼念词诚意不够吧,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起码也要对着西边再磕一百个响头才算回事。”
周燕脸色在看到从阴影处一步一步走到路灯下的男生的那张脸时顿时红白交加。
是沈煜?
沈煜是路过。
周燕原本就认识他,并且喜欢他。
整个二高没有不知道的。
知道他重回了临北一中,她百般努力才到了这里。
她认识沈煜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和她一个班,在二高,叫沈聪,虽然带个聪字但人很笨,根本不像是沈煜的本家表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煜?你们——”
沈煜并不认识她,周燕也清楚很少有人能让他记住。
沈煜手抄兜觑过去一眼,方灼很长眼色的挪着脚就过去了人身边。然后仰着小脸说:“我叫了出租车,你...要不要一起坐?”很大方诚恳的邀请,像是人替她解围,礼尚往来那样。
让旁边站着的周燕吃惊不少,他们,什么关系?
“沈煜,你不要被她的长相给蒙骗了,离她远一点,她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燕有点起急。方灼长的漂亮,她承认,但不代表她服气。她明明也不算差的。
沈煜呵的笑,“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人教我做事。”
说完就迈着长腿往前走了。
周燕盯着两人的背影气愤的跺了跺脚,内心阴郁,两眼直直的写了五个字:方灼,等着瞧!
方灼跟在后边跛着脚,似乎并没被怜香惜玉。
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停下,冲前面的沈煜喂了一声,“你就不能——”
沈煜停下脚转过身看她。
方灼小声的将断了的话说完整:“慢点。”
“方大小姐,我有义务?”
“......”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方灼径自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超过他,然后往路边的报刊亭过去,刚巧那边车子已经停了过去,里边的司机,那个沾点亲带点故的亲戚在冲她招手。
方灼坐上车,沈煜也刚巧从车边路过,她忙去喊人,说好的要他趁车子的。
“不用你礼尚往来,我喜欢走路。”
方灼这边车子启动,渐行渐远,他渐渐靠后的身形也逐渐隐没在视线里。
“你是刘姨的孙女是吧?”司机从车子后视镜看她。
“嗯。”方灼闻言目光从斜后方收回,然后坐稳,似乎懒得跟他解释。
司机笑,往车窗外的后视镜看了眼,“刚那个是你同学?”
“嗯,是同学,也是邻居,住我们隔壁的,想着捎带他一程。”结果人还不领情。
“哦。”司机师傅富有深意的笑了笑,没再往下问。
方灼自然是比沈煜先一步进了家里,在学校的一整天时间里,除了去厕所,她坐在位置上哪里也没动,脚比早上的时候利索更多了。
因为方灼脚崴了,刘氏门口等着呢,见人回来上前拿过挎在她肩头的书包,“今天就别洗澡了,也少看会儿书,早点睡。”
“姥姥,我都要十八了,你就别那么操心了,我没事,你看,”她抬脚让人瞅,还来回晃了晃,“我脚好多了,我有分寸,一天都没出教室门。”
刘氏白了她一眼。
方灼冲老太太吐了吐舌,然后推着老太太肩膀一起往里进。她也理解,毕竟老人看小一辈,就永远都会是孩子,像是真的长不大似的。
不过把姥姥安顿好了后,方灼倒是很听话,的确是不打算洗澡了。她也想脚赶快好,能好好的走个路。
于是脱下校服,换了身舒适的棉质裙子,然后坐在写字台边看书。
方灼的好学生素质,是不愧对老师另眼相待的那种,并非徒有虚名,她真的是好学生。看书认真,单单随堂笔记从高一开始就累积了十来本,成绩好不是没有原因。知识点摘划的条理清晰明白,从一开始就掌握的扎实牢靠,往往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同时,对自己还有额外的要求,比如买的加强版卷子,还有历年的高考题分析之类。天分是一部分,但勤奋占了大部分。
认真看了会书,将今天老师讲的几道易错题分析又仔细研磨了一番后,她掏出卷子,开始刷题。
刷到半截在听到外边隔壁院子零星的一点关门动静后,她停下笔,看过了搭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件黑色运动外套。
黑夜的寂静总能将所有的动静无限放大,即使隔着门外的一堵墙,她也能精准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