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一样,虞乔面对网上的那些流言蜚语从来都心平气和,像没看见过一样。
这些年来,容夏亲眼见证她以这样坚韧强大的心态走过无数风风雨雨,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落寞。
对,就是落寞。
容夏动了动唇,莫名想到对面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里与那个人有关。
她总觉得虞乔在意那个人。
“姐,”容夏小心翼翼开口,“你是心情不好吗?”
“嗯?”虞乔回神,微微站直身体,笑了下,“没有,昨晚没太睡好。”
“那待会飞机上可以休息一会儿。”容夏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姐,Alin姐说蔺医生从国外回来了,让您这次回北城去见蔺医生一趟。”
虞乔微微扬眉:“他待在国外快半年了吧。”
“是啊,蔺医生难得回来,所以Alin姐说一定得去一趟,她给您约了下周一上午的时间,下午去见闻渡导演。”
时间还真是够紧的,虞乔无奈笑了下:“那这两天什么安排?”
“额……”容夏翻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明天白天有一个杂志补拍,晚上有一个访谈,是关于马上要播的那部戏的。然后有一个综艺要录……”
“采访内容发我,我待会飞机上看一下。”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酒店门外已经有在等待着的去机场的车,小雨淅沥,虞乔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上车。
车门关上的前一秒,周宴深从刚刚抵达酒店的另一辆车上下来。
他撑着一把黑伞,冷肃的黑色大衣过膝,最后的视线落在女人被风微微扬起的衣袂,转瞬消失在车门之后。
车轮轧过地面,碾碎一朵朵水花,周宴深注视着那辆车走远,随即慢慢低下头,按揉眉心。
韩木站在他身边,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看得方向,没看到任何特殊景象:“周医生,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周宴深声音低哑,极其疲惫。
“这次顾队的伤多亏您了。”韩木眼睛也熬红了,“连累您跟我们一起在医院熬了两天。”
周宴深摇摇头:“我和顾连洲从小就认识,不必这么客气。韩警官送到这就可以了,劳烦您回去照顾下温意。还有,顾连洲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韩木点点头,最后,他看到周宴深再次向前面看了最后一眼,才抬脚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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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城的飞机在下午七点,虞乔有些晕机,出发之前吃了一片晕机药,惯常戴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从VIP通道登机。
三小时的飞行之后,抵达北城机场。
早有闻声而来的粉丝聚集在机场接机,乌央乌央的一群人,虞乔的脸色不太好,晕机药让她有些低烧,唇色发白。
“姐,要不我们走VIP通道吧,”容夏担心道,“我让机场的人和去粉丝说一声。”
“不用。”虞乔声音微哑,闭了闭眼定神,“她们一定等了一天了,过去见一面吧。打电话给阿诚,让他去旁边的咖啡店订一些简餐和奶茶发给这些小姑娘。”
“好。”容夏叹了口气。
一出通道,果然围上来一群举着灯牌的女孩子,纵然有机场保安维持秩序,也免不了撞到虞乔,虞乔摘下了墨镜,对着她们笑,签了几个名。
好不容易才出了机场,车在外面等着。虞乔坐上车,按下车窗叮嘱:“很晚了,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结伴不要单走。”
“好的姐姐!”有大粉激动道,“姐姐你放心,我们都会安排好的。”
“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姐姐你也要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我们永远爱你支持你。”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表达着喜爱,虞乔挥挥手,合上车窗,车辆在夜色中缓缓驶离机场。
她这才摘下口罩,脸色苍白,还有轻微口罩的红色痕迹。
“没事吧。”容夏拧开保温杯,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下次换个晕机药吃,问问医生有什么对你副作用不大的。”
虞乔喝下半杯水,喉咙舒服了些:“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不是晕机药。”
“那姐你想吃点什么,我点到家里。”
“等会再说吧。”她摆摆手,闭眼靠在车门上。
车很快停在虞乔租的小区楼下,阿诚帮她把行李提到电梯口:“乔姐那我就不上去了,明天再来。”
“注意安全。”虞乔和他道别。
她住十楼,容夏拉着行李箱跟虞乔到门口,虞乔还没来得及按开门密码,门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短发女人,瓜子脸,面容精致冷艳,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一副精明干练模样。
容夏小声地喊:“Alin姐。”
“Alin,”虞乔上前抬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Alin直接拂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我看你不如死波士顿得了。”
“别这样说嘛。”虞乔边说边脱了外套,去卫生间洗脸,“我死了你这三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我也不差这三年。”
容夏听着她们俩聊天不敢插嘴,刚好这时她在外送软件上下单的蔬菜肉蛋送来了,她打开门接过袋子,对着二人道:“乔姐Alin姐,我去给你们俩做饭了。”
“夏夏真勤快。”虞乔洗完澡趿着拖鞋出来,看到茶几上是闻渡那个戏的实体剧本,惊讶,“你连剧本都拿过来了?”
“早就拿过来了,”Alin把本子丢到虞乔怀里,“难得你有感兴趣的本子,我哪敢不尽心。”
《白色雪山》虞乔是真感兴趣,她草草吹了吹头发,坐到沙发上翻开纸质的完整剧本。
看到结局,她轻轻地皱了下眉。
上次看到的电子版并不完整,她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有些……不够完美。
Alin从酒柜里抽出一支干白,瞥她:“怎么了?”
“结局不太好。”虞乔扔下本子,起身到岛台旁拉开高脚椅,顺手推过去自己的酒杯,“我认为,结局可以改得可以更现实一点。”
Alin笑了,一边倒酒一边说:“这编剧据说是闻渡的师妹,刚从国外回来,专业剧作家,你还是别置喙的好。”
虞乔不置可否:“我想置喙也要等被选中再说。”
“对了。”虞乔抿一口酒,“男主定了邵书白是吧,你愿意让我跟他一起演戏?”
“我为什么不愿意。”Alin皱眉,“邵书白这几年发展不错,有他在票房只会更高,也让你的身价水涨船高。”
虞乔笑着支起脸,定定地盯着她:“那你到时候可免不了和他见面。”
Alin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和他有什么私情一样。”
“没有私情,但也差不多了。”虞乔丢下剧本,“毕竟邵书白可是你带的第一个艺人。”
不仅是第一个艺人,还是第一个和Alin解约的艺人。虞乔认识Alin的时候,绍书白的演艺事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和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伯乐解约,为此遭了不少诟病。
好在Alin很快签了虞乔,再次捧出一个一线,才彻底坐实了她王牌经纪人的称号。
“娱乐圈利益来往都是常事,”Alin淡淡道,“我只考虑你的发展和工作。”
二人又聊了几句别的工作的事,容夏把做好的饭端上桌,因为是晚上所以只简单做了几道小菜,都清淡可口。
吃完饭,送走容夏和Alin,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虞乔连着奔波两日,精神和体力不济,洗完澡便草草睡了过去。
次日上午,她准时被容夏喊醒。
容夏知道她家的密码,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很小声地推着被子,慢慢把虞乔从沉沉的睡眠中拉起来。
睡得太久,虞乔脑袋昏昏沉沉,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清醒,走进洗手间一看,两只眼睛被她睡得肿得像核桃。
她拍拍脸,用冷水清洗,北城的暮春仍然寒风料峭,她换上了保暖的毛衣,又加了一件大衣外套才跟着容夏出门。
今天有杂志要拍摄,春寒冻人,她穿着品牌方要求的夏季新款短裙,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暴露在寒风中,对着镜头扬起灿烂的笑。
容夏看得心焦,又不好一直催摄影师怕给虞乔在业内留下不好的口碑。她看着镜头内仍然漂亮动人表情转换丝毫不僵硬的人,心里急得团团转。
终于等到导演摄影师说“OK”,容夏抱着大衣和保温杯冲过去,把虞乔裹起来,一摸她的手冻得像冰。
“这杂志社真是的,”容夏极小声埋怨,“也不知道挑个暖和点的天,折腾死人了。”
虞乔抱着热水喝了一口,冻僵的四肢五骸慢慢活络过来,笑道:“拿钱办事怎么能让别人迁就我,我拿了这份钱,自然什么都得做,这是工作。”
“我知道。”容夏瘪嘴:“我只是心疼姐。”
“不用心疼我。”虞乔连着喝了保温壶内一半的水,转向现场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口气温和,“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忙着收拾道具善后的众人受宠若惊,“虞老师辛苦。”
他们震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圈内耍大牌者比比皆是。稍微有点名气便鼻孔朝天看人,方才的情况若换了别的艺人,指不定早就闹起来嫌冷不拍了。
之后一周虞乔一直连轴转,各种访谈综艺节目纷至沓来,一天只有几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一直到周一,才终于把通告暂时跑完,空余一天,可以去见蔺从文。
虞乔没化妆,平时工作需要带浓妆,不工作的日子里她便懒得化妆,长发散在脑后,戴了个口罩坐进车后座。
“姐,给你早餐。”容夏从副驾驶转头递过来一份全麦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虞乔接过来,随口问:“怎么没买咖啡。”
“Alin姐说以后如果不是必要紧急的工作不让您喝咖啡,”容夏说,“伤胃。”
虞乔笑了:“行。”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边咀嚼边看向窗外的风景。温度虽然低,但今天天气晴朗,行道树一色青绿,路边的柳树抽出细嫩的柳枝,行人的头发都在风中被吹起来。
陵江地处偏南,虞乔从小在那长大,其实不是很习惯北方的天气。
北方总是风很大,干燥而寒冷,吹得人不知东西南北。
她生于陵江,大学在临城,最熟悉也最习惯这两个城市。
这两个城市的每一处,都太容易让她想起周宴深,想起他们恋爱的那些时光。
回忆的美好会让现实越发显得鲜血淋漓难以忍受,偏偏虞乔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频频踏足。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虞乔收回目光,同时车子抵达目的地。她下车的同时把手里垃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仁景医院是私立医院,隐私性良好,虞乔戴上了墨镜,一路低调地穿过医院大厅,乘电梯前往五楼。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同时,对面的楼梯上随着说话声走下一群人,中间的周宴深忽然停下脚步,对着一个方向皱了皱眉头。
斜下方的银色电梯轿厢里,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女人带着口罩与墨镜,身形纤瘦,她正垂首看着手里的手机,露出的一截皓腕雪白。
两侧门缓缓向中间合上。
仁景的胸外主任见周宴深突然驻足,也止声跟着停步,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电梯向上跳动的数字:“周教授,怎么了?”
“无事。”周宴深摇摇头,手搭在微凉的楼梯扶手上,安静看着那电梯停在五楼。
“冯主任,”他回头问道,“容我冒昧,方便问一下仁景五楼是什么科室吗?”
“这有什么冒昧的。”冯主任很爽快,“五楼是我们院的精神心理科。我们的精神心理科在全国都是闻名的,有国内外都知名的心理专家蔺从文坐诊。”
“精神心理科。”周宴深盯着停在“5”的红色数字。
“是啊。”
周宴深沉默了几秒,颔首:“冯主任,容我失陪片刻。”
第7章 春深
电梯停在五楼,尽头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蔺从文正坐在桌子后泡茶,冒着热气的水从紫陶小壶中倾出,在茶杯中洗出绿茶阵阵清亮的茶汤。
听见声音,他抬头对着开门的虞乔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贵州今年最早的新茶都匀毛尖,我刚泡好。”
“蔺医生好兴致。”虞乔掩上门,容夏没跟进来,在外面等候。她走到蔺从文的桌子对面皮椅里坐下,完美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让她习惯性紧绷保持仪态的身体肌肉顷刻放松下来。
“口罩和墨镜摘了吧,大明星。”蔺从文调侃。
虞乔摘下来,顺手把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张未着粉黛的脸。
蔺从文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带着打量了她几眼:“今天气色看着不错。”
“昨晚睡得早。”虞乔放松身体向后靠。
“应该每天都早睡。”蔺从文双手肘在桌面,十指交叠,温和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虞乔知道他这是开始问诊的架势,她懒得动,挂着一层薄薄的笑:“挺好的。”
蔺从文微笑着,没说话,保持着那个姿势注视她。
她最不喜欢被蔺从文这样注视,会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虞乔偏开头,嘴角的笑差点没挂住。
“虞乔,”蔺从文淡淡道,“我是你的医生,我需要知道你最真实的样子,才能下诊断,判断你最近的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