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呢?沈舟颐真就把她的名字和身份都抹去,把她变成掌心菟丝花,连阳光都是种奢望。
戋戋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膝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啜涕。
然再多的泪水,也砸不开脚踝上的铁锁……
良久,嘎吱,轻微推门声。
一双皂文靴缓缓踱至她面前,顿了顿,声音明显不悦。
“怎么坐到地上?”
沈舟颐俯身将戋戋抱起,打横放到温暖的床榻上,一边细细密密吻着她。似这般吻他每日要进行许多次,也津津有味。戋戋哭得泪眼婆娑,一副支离破碎的可怜模样。求饶的话她说过几百遍了,可他心肠那样硬,要将她关到底。
沈舟颐今天又从外面给她带来甚多好吃的好玩的,其中几块栗米糕上刻有火红“贺”字,乃是贺家小厨房的拿手糕点。那样鲜红的颜色,昭示着贺家有喜事发生。
贺府,家?
久违了。戋戋感到一丝陌生。
“我刚才听见有鞭炮声,是贺家放的吗?”
沈舟颐对她直言相告:“刚送完月姬出嫁。夫婿你认识,就是你亲生母亲家那位方表哥。”
戋戋怔忡须臾,嗫嚅道:“哦。”
“哦什么?”
沈舟颐爱恋地轻抚她的雪腮,这些日子她又被他养得嫩了些,润了些。两人虽表面在谈论方表哥,暗地里谁的心思也没放在方表哥上。
沈舟颐喉结滚动,搂戋戋腰的手臂越发紧锢,要把她推倒在榻上……他是那么地爱她,一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脚腕被两人的推搡弄得哗哗作响,戋戋呼吸窒滞,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半推半就将他避开。
为了缓解旖旎的气氛,她硬着头皮继续方才的话头:“方生表哥……是个好人,虽胆小蠢笨些,心眼儿却忠厚。他、他现在还在永仁堂做事吗?”
沈舟颐模糊嗯了声,“他嫌弃送货太累,早就辞去了。”
戋戋续续又道:“也好,月姬嫁给他总算知根知底,只要两人好好过日子,会白头偕老圆圆满满的。”
沈舟颐动作滞了滞,不满她在他面前夸赞别的男人,话说得好像她和他不能圆圆满满似的。
“戋戋。”
他无比认真道:“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白头偕老、圆圆满满。”
戋戋委屈颤了颤唇角,泪溢横流,微讥道:“我被你关在这里,就是白头偕老、圆圆满满?”
沈舟颐道:“如果你真心跟我,日后我们的生活不会如此的。”
戋戋抽抽通红鼻子,两只手臂交叉护在胸前。
她不肯妥协。
面对沈舟颐这种人,她又惧有怕,能忍住浑身战栗筛糠已然算好,又怎奢求她能和他圆圆满满过日子呢。
戋戋绷着面孔,明明身形纤薄柔弱得想让人揉死,却还跟一株倔强小草似的,任凭风吹雨打。
沈舟颐知道她从前是做大小姐的,见过世面,金银珠宝还是甜言蜜语都难以撼动她的心。好在他有足够长的时间与她单独相处,不怕晋惕或是什么人来打扰,他可以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把前世那些惨事都说给她听,博她的同情,慢慢感化她……
能用这种方式留下她也好,折断她翅膀。
再不行,就把她关起来,关到她服气为之。
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只要他没死,他就一定只要她一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时光温柔,岁月生香
祝追文的小伙伴新的一年好运常在!
第67章 笼鸟
戋戋说愿意给沈舟颐生孩子其实都是假的, 为骗取他的信任。她满腔怨恨,如何做一个母亲啊。如今既骗他信任之举已失败,戋戋懒得再佯装, 几日来对沈舟颐的态度持续冷若冰霜。
他们最亲密的动作止步于吻吻抱抱, 欲再深入一步, 戋戋死活推诿。沈舟颐若敢稍稍强迫她,她就把头往墙壁上咚咚撞,左右怀他的孩子莫如直接撞死……一来二去,沈舟颐对她无计可施, 唯有顺遂她意。
若要圆房,也行,戋戋要避子药。
沈舟颐嗔然:“你何必非食那伤身体的东西?”
戋戋哂他假惺惺, “那就劳烦沈大夫配副不伤身的药来。”
他冷冷:“不伤身, 怎么可能?”
他是杏林数一数二的圣手, 饱读医书, 他既说没可能,那便确实没可能。
戋戋意志坚决, 与沈舟颐对峙到底。这里是秦楼楚馆,他从她这间屋出去,洒洒钱就能有无数美姬投怀送抱,要泄.欲的话何必非找她。
沈舟颐语塞良久, 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话深深刺到。
他眼圈隐有沙红:“在你眼里, 我就是这么个随便的男人, 可以被你随意丢给旁人?”
戋戋道:“月姬当你妾室时, 你和她睡得还少?”
“不曾!”
他重重强调, 痛心疾首:“戋戋, 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你为何故意气我?”
甚至从前世开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认识她之前,了慧的心中是佛法、医道和自我。遇见她之后,了慧的心中唯剩她。
可笑啊,戋戋要笑,他自欺欺人的模样真可笑。
沈舟颐被她轻飘飘一句话伤得失魂落魄,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缓片刻,他将她的双腕牢牢攥在手中,态度骤然变得阴寒:“好,无论你怎么想我也好,你好好在这儿给我呆着,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去半步。”
戋戋难堪已极。
沈舟颐走了,戋戋在后大喊道:“你休想!你站住!只要我还有半口气在,我就永远不会屈服你!你做梦!”
她怒火冲心,欲奔上前拦住沈舟颐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却被脚腕上的桎梏之物狠狠拦住,猛地往回拽,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她忘记了,她走不出这间暗室,也触不到门的……
戋戋废然落座。
晚间到该用饭的时辰,沈舟颐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如期出现。
戋戋蜷缩身子躲在角落,心知自己得罪他,他必定要饿她几天作为惩罚。饥肠辘辘的感觉袭上肚腹,她好生后悔,早知道骨头便软些了。现下悔之晚矣。
她拿起小杌子上的茶杯,不停地喝水充饥。正当她准备忍饥睡去时,黑洞洞的窗牗边忽传来几声极轻极轻的敲击。
有个细细的女声:“小姐在里面么?”
戋戋顿时惊觉:“是谁?”
那女声沾点嗲,一听就是常年在风月之所生活的女子。
“受人所托,来给小姐送膳。”
戋戋趿鞋下地,循声望去,见黑色的帷幔被缓缓掀开个小口,随即精致的大食匣推进来。
“小姐自用即可,过会儿我来取碗筷。”
戋戋尝试,斜倾着身子努力往那食匣够去,却力有未逮。
她废然叹道:“太远了,我摸不到。”
窗外那女子哪里晓得她脚上拴着链子,闻言踌躇片刻,如何是好。
戋戋心脏砰砰直跳,试探着问:“你们有钥匙吗?”
那女子轻声道:“妈妈只叫我送饭来,没给什么钥匙呀。你需要钥匙吗,要打开什么呀?”
戋戋暗暗懊恼,对方语气稚嫩,显然对她此刻的处境一无所知。
“没事。”
那女子左右犹豫,“小姐且等等我。”
脚步跑开,少顷,一根长竹竿顺着那窗边小洞伸进来,借力将食盒往里推,“这回你拿到了吗?”
戋戋将食匣抱在怀中,长长嗯了声。
那女子随即离开,约定半炷香过后来取碗筷。
打开食匣,里面的菜品琳琅满目,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几块餐后糕点……戋戋记得,那糕点是自己在宫里侍读时沈舟颐常送给她吃的,乃他亲手做的。
她呵呵,将那些糕点戳烂揉碎,和食匣最下层的垃圾丢在一起。
此处是秦楼楚馆,方才给她送饭的女子应该为这里的常住人口。
戋戋好奇,待那姑娘来收拾碗筷时问姓名,那女子支支吾吾,胆怯道:“妈妈叮嘱我们,莫和你说话。”
戋戋道:“我一无恶疾,二又非罪大恶极的强盗,被困在此处原是不白之冤,你们何必如此防范我。”
那女子道:“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主顾如此吩咐,我们也无办法。”
说罢,带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戋戋叫也叫不住。
隔日沈舟颐依旧没来瞧她,送饭的仍为勾栏姑娘。
“那位公子留话给你,说太后恶疾突发,诸位皇子、世子爷都在宫中侍疾,他亦要侍疾,明后日再来瞧你。”
戋戋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
沈舟颐还跟她解释呢。
她是不是得深感荣幸,感恩戴德?
食匣依旧被竹竿推进来的。
今日糕点仍然在,戋戋欲照例把它们碾碎丢垃圾,蓦然看见食匣最下层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灵飞的小楷:丢之明日无膳。
掰开糕点,难吃的五仁馅已换作红枣泥。
沈舟颐竟,特意为她更换口味。
真不晓得他在皇宫侍疾,如何腾出时间制糕点的。戋戋略略以牙尖咬下口红枣泥馅,软的,也有几分香甜。
但想起此物乃沈舟颐做的,便恨得牙根痒痒。
欲碾碎,心有顾虑。
戋戋用罢膳将食匣递出去,求那位勾栏姑娘帮她把糕点都丢掉。
勾栏姑娘自然迷惑,戋戋说她对枣泥过敏,食之全身起痘。
勾栏姑娘勉强答应,颠颠离去。
酒足饭饱,半夜睡到迷迷糊糊时,忽感一双微凉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戋戋颤了颤,嘤唔了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睁开朦胧的眼,黑暗中未能看清沈舟颐的剪影,唯独闻见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药香。
他问:“枣泥过敏么?以前怎没见你有这毛病。”
戋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中,没好气道:“新添的。”
沈舟颐作势要挽起她手腕,“真的假的,让我号号。”
戋戋烦厌缩回手去,滚到牙床最里面,面对仇敌似地抵触。沈舟颐倾身在她朱唇偷个香,“昨日没亲自给你送膳,戋戋怪我了?”
戋戋暗暗呸。
她身体被锁链坠得笨拙,力气又弗如他大,很快就被沈舟颐压在身下。他呼吸染些灼热,雪袍半开半掩。
戋戋再欲反抗,他指她警告道:“我已经给我自己用过药,你莫要再推脱。”
戋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避子药。原来他消失两日,是配这东西去了。只是男人也能用避子药吗?
她对医药之事知之甚少,沈舟颐道:“狐疑的话,你来探探我的脉象,一探便知。”
戋戋齿冷,谁要号脉,以为人人都跟他似的是医痴?
她把丑话撂到前面:“我不会给你生孩子,你现在骗我无妨,将来就算真有孩子,我也会流掉。”
沈舟颐捂住她嘴巴,怃然道:“住口,实在不可理喻。”
他把手送到跟前,正方便戋戋攻击。戋戋牙齿直直咬住他的手背,留下一排深红的血印。
“属狗的?”
沈舟颐疼得倒嘶声,强忍住发怒:“好了!我真的用过药了。”
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认认真真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脉搏上,细致地通过讲解脉象的平滑来判断是否用过药。戋戋听得直欲睡去,她很困很困,大半夜还被他上课,烦也要烦死。
沈舟颐偏要讲,逗弄猫咪似的,她越不爱听他越要讲。戋戋哼哼唧唧躲开,反手捂住他嘴巴,沈舟颐顺势将她推入旎乡。
隔了将近一个月,两人终于再度亲密契合,这种久别重逢的悸动对于沈舟颐来说,比任何其他感情都来得浓烈。
房屋被黑幔遮挡漏不进一丝月光,两人即便坦诚相见也不必顾忌礼法。
酸酸涨涨的感觉充溢戋戋周身,她眼泪流得凶,用力捶打沈舟颐的背。
恨之恨她此时手中没有利器,否则无论什么扎进去,都能直接戳穿他后背的皮肉。
或许唯有他死,两人的恩怨才能一了百了,否则他会阴魂不散纠缠她,生生世世闹她永无宁日。
从小到大,戋戋从没如此深切恨过谁,除了沈舟颐。
良久良久,云消雨霁。
沈舟颐下巴蹭到戋戋额头,低低无意识的一声欸叹,满足又迷恋。戋戋冷色的眼睛却在黑暗中逡巡,等待时机,一举将他杀死。
他干净漂亮的睡颜埋在她胸前,恍恍惚惚呓语着:“戋戋。”
戋戋晓得他说梦话,便搭口问:“沈舟颐,你爱我吗?”
他仿佛嗯了下,半梦半醒,微有意识。
“有多爱?”
迷迷糊糊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若我要一把长剑,把你穿胸而过呢?”
“那……”
睡意太沉,沈舟颐脑子仿佛卡壳了瞬间。
“那,我会死的。”
仔细听,话语中竟然是卑微的辛酸。
戋戋低哂,也不敢招惹太过,把他真给弄醒。
她扭过头去想睡觉,沈舟颐的神志却渐渐清醒过来。他仿佛还在纠结方才的话头,不依不饶地揽过她的肩膀,问:“戋戋方才说什么,要我的命?”
语声清朗,是完全醒了。
虽处黑夜,仍能感受到男人对她可怕的凝视。
戋戋勉强笑笑:“哥哥在做噩梦吧,我刚才并未和你说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是穗岁阿送的霸王票~!
第68章 笼鸟[修]
这一夜, 沈舟颐时常听见耳畔有人在诅咒自己,断断续续,窃窃絮语, 零零碎碎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