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已经面含泪水:“七弟那样好的人, 怎么就平白无故的遭人暗算了呢?”
怀王似有警觉。这几日, 怀王府上周围多了些暗兵,现在想来,恐怕是七弟派来保护自己的。
“恐怕…是太后所为。”
“太后?”
女子闻言一怔,目光往西南方向看去。
日暮西下,巍峨耸立的宫殿死寂。一向平静似水的禁城,只怕藏着无人瞧见风波诡谲的暗涌。
—
英国公府。内阁。
屋外两个给花浇水的小丫鬟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信王殿下要成婚了。”
“成婚?和谁?”
“你傻呀,信王府里一直住着的那个姑娘呗。”
“可我也听说了,信王殿下中了毒箭?命不久矣了?”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听别人说,信王殿下只是轻伤呢。反正这婚事是定了。直接做正妃呢。”
“好家伙,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诶,小点声,别让小姐听见了。小姐这禁足眼看就要过了…最近脾气愈发大了。”
和珍郡主早已经听说了。
看着镜中女子憔悴惨白的面容,和珍郡主一把将妆奁里的金银钗子扫落在地。
纵使双手被刺出鲜血,和珍郡主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闭了闭眼。
心中深深的不甘如海藻蔓延。
凭什么…凭什么。
和珍郡主睁开双眼,阴恻恻的喊来外面的小丫鬟。
锋利的金钗直直扎到丫鬟们的手掌心里。鲜血渗出,不顾丫鬟的哭喊求饶,和珍郡主笑道:“连你们这些贱人,也要来看我的笑话是么?”
“我虽现如今被禁足,那又怎么了?风水轮流转。下一个哭着求我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滚开!滚下去。全给我滚!”
—
夏末,金桂凋谢之后,庭院中参差披拂的枫树染了红色。叶子落满秋千架。
柔和日光倾泻,柔安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着,展开手中的书信。
“柔安亲启。”
“这几天过的如何?阿公听说了你成婚的消息,只可惜山迢路远,阿公又年迈早衰,实在没有精力去看柔安成婚了。柔安不要怨阿公。”
“阿公亏欠你许多…”
“当年黄昏,阿公捡了的那个小团子,转眼间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要嫁给信王,阿公心里很高兴…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薄待。”
“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你长大了,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信封背面藏着一枚玉珏。那是你襁褓之中放着的物件儿。上面雕刻着一个柔字,恐怕是你父母亲的期许。阿公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便给你起名唤作柔安。”
“好柔安。若是你实在想家,可以去那片土地上看一看。那里是池奴国和羌国的交界地…”
江柔安读完,已经是满脸泪痕。她感念阿公数十年的庇护,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信封,将玉珏取出。
玉珏小巧玲珑,以红绳贯之。右上角雕刻着小小的一个“柔”字。
小双也红了眼眶,给柔安披了一件披风。她蹲在柔安身前:“姑娘,外头起风了。先进去吧。”
江柔安双目微红,仰头看着小双。小双定定道:“姑娘,您若是实在想家,等过几个月,一切都稳定下来,我陪着姑娘去。您过几日便要成婚,哭肿了眼睛便不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咱们回屋里,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信王府门口,两只石狮子凶神恶煞。脖颈间系以红绸。两扇漆黑高门,悬挂数十丈高流光灯笼。
门外人来人往,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一向行事张扬的信王成婚,自然要热闹许多。
“听说了信王受伤的消息。未曾想好事将近呀。”
门前男子笑着看了眼刚刚抢到手里的银点子,快活道:“这点儿够我半个月的饭钱了。”
几个小孩低着头在红色炮竹皮纸下捡糖和果子。另一个男子接话:“你还是来的晚些了。这沾喜气的银元,早就撒了三天三夜不止了。”
“哟,是么?”
“咱们沾了信王殿下的光。听说信王与太后生了罅隙…”
“那种宫里的事儿,你管做什么?能沾谁的光,就得站谁的队。你喝过信王府里施的粥,喝过宫里施的粥吗?谁大度,谁真的站在百姓这边,岂不是一眼便能瞧出来吗。”
那人讪讪:“仁兄所言极是。”
府里,丫鬟鱼贯从殿里出来,各捧着玉盆,香炉,大红布匹,染料。
殿里红绸高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江柔安已经换上喜服,大红的鸳鸯戏水盖头披在头上试了试,盖着正好。
心中狂跳。
王嬷嬷穿了件儿桃红软衫,好像生生年轻了几岁,笑的眼睛弯成了细缝儿。
拿着两根细金线的手中在姑娘光滑如玉的脸蛋儿上滑动。
“姑娘,若是疼,且得忍着些。”
王嬷嬷手麻利,差绿瓶和红掌几个人给江柔安梳洗打扮。
昔日垂着的双髻辫子高高拢上,赤金的冠子镶着红色宝石。细细的流苏坠着,掩住待嫁闺中的姑娘含羞似玉的一张脸。
“真是漂亮。”
王嬷嬷捧来铜镜,止不住的称赞,说是信王殿下好福气,能遇见姑娘。
烛光微微晃动。
王嬷嬷又屏退众人,颇为怜惜的牵着柔安的手:“姑娘…我还有些事嘱托您。”
“如今宫中不稳,言帝病重,几方人盯着龙椅。信王殿下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如今他又在家里称病,这婚事简单,委屈姑娘了。”
柔安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嬷嬷笑道:“也怪信王殿下,我说这婚事不甚着急,他还不听…非得快些办。”
“信王殿下呀,是喜欢姑娘喜欢的紧。连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
王嬷嬷取来一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本书。
她把书打开,细细道:“宫中的教养嬷嬷来不了。那我便教导姑娘。您瞧瞧,这些…”
看着小册子上的画面。柔安羞的垂下脸。
“不用害怕。男女伦常,天经地义。殿下心疼姑娘年纪小,会可怜姑娘一些的…”
“嫁了信王,姑娘的身份变了。我们得称姑娘一句小夫人。”
“这一路凶险。老奴先在此谢过姑娘。”
说着便要行礼。
江柔安忙伸手拦了一下。
王嬷嬷又不放心的嘱托了许多话,便传唤来喜婆,扶着柔安出了侧阁。
她本来就在信王府里住着,婚事倒从简,只拜过天地之后,便被搀扶着到了婚房。
厚实的红盖头遮盖了眼前的一切。
视线昏暗,其余感官却异常清晰。
迈过高台,经过屏风,柔安被喜婆扶着,手持团扇端坐到榻前。
院落里传来一阵炮竹声音,接着是动人丝竹奏乐。
一些人的喧闹声音接着传来。
江柔安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团扇。世叔也真是,明明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难不成此时又在饮酒吗?着实不妥。
她只坐着,鼻尖儿涌入一股香暖梨香,是她素来最喜欢的。
不知道怎么,明明踏进主殿许多回了。
却从来没有像如今一般。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空间里,传来殿门开阖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随着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柔安只觉得浑身绷紧了,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红色盖头被掀起,眼前的世界不再昏暗,光芒明亮,柔安微微闭了闭眼。
眼前的男子身着红服,面若冠玉,喜服下掩盖着劲瘦的身体,平日里冷清的五官隐藏在昏暗灯下。
愈发俊美无俦。
江柔安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
男人也在打量她。
娇美的姑娘身穿嫁衣,莹白小脸儿上,胭脂染红的唇,柔顺的低着头。
脖颈后雪腻的一截颈子便暴露在眼前。
身后是濛濛的一团红云,与无数个曾经的梦境相互重叠。万千花蕊积云似雪,他便只要眼前一朵便足够。
盖头被扔在榻上。
接下来,要做什么?
柔安咬唇。
男人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叫她不要再□□那片娇艳欲滴的下唇,一双眼睛黑沉深邃,似积雪下无尽暗流涌动不止。
“饿么?”
他问。
第39章 夜中
缠绕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饿的。”
繁琐发髻上的流苏相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伸出手摘下,取了钗子, 一头如瀑青丝便散落在肩头。
接着, 被挑着下巴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时间静谧无话。
“哭过了?”
看着她眼底发红的痕迹,李邵修低声问。
“今天晌午,看了阿公寄来的信。”
男人站着, 面色看不出情绪, 只用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若是想他了,找时间去看看。”
“嗯。”
白皙肌肤上有红痕。李邵修怜惜的摩挲了一下, 问她:“疼吗。”
“不疼的。”
她太乖, 太温驯。叫人心里直发痒。他的眼阴沉了一下,站起身,离她有些距离。
他并不着急,很有耐心的温声循循善诱:“今夜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是我的妻子,该做什么?”
柔安头也不抬,被眼前人炙热难耐的视线看的心软。她缓缓伸出手抬起,细白的指尖带着点粉色,放在那枚盘扣上。
轻轻解开, 第一颗很快就解开了。
江柔安的心里微悸,不知如何面对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
手掌心渗出了层薄汗。第二颗仿佛成了死结, 却怎么也解不开了。
大掌带着她的手动作:“好孩子。我帮你。”
成熟男子的气息扑面,近似于松木烧灼的清新味道。他垂眸看着,面前人正低着头, 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
盘扣, 腰带, 玉佩…
身前人只着干净中衣。
“该你了。”
江柔安却怔了下:“我, 我自己来。”
“无须多礼。你我今日已经成了夫妻。”
拜堂之后, 他去迎客。身上不自觉的沾染了一些酒气。江柔安闻着这酒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懵起来,好像也跟着醉了。
“夫君服侍妻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帘子掩盖了痕迹。
不知何时,窗外开始落雨。细细的雨丝吹开了夜晚的闷气。
雨势渐大,忽的收不住了一般,瓢泼下来。顺着檐角汇聚流下,廊前积累了几朵水花。
柔软的花枝承受着风雨侵袭。
雨水执意落下来,谁都止不住。窗外的下人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随时听着主子的吩咐。
像平常里吃桃子一样,不紧不慢,慢慢的品味。
夜中寂静,月华似水缓缓流淌。
门外几个杏衫丫鬟垂头站着。王嬷嬷吩咐过,殿下若用水,就送进去,需得激灵点。
殿里没什么声音。只一阵长长的窸窣响动。
灯影晃动不止。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才传来殿下清冷的声音。
“送水进来。”
小丫鬟们忙端着热水进去。
殿里本就清冷的淡香似乎浓烈了一些。
本来应该送了水便走的,可其中一个小丫鬟实在按耐不住心里好奇。她听说嫁到府里的江姑娘姿态娇柔美丽,因为来府里时间晚,却从来没有见过真容。
好奇的隔着半扇远山金玉屏风远望了榻子一眼。
风光无限。
小夫人背朝外,被褥披在肩头。
皮肤被红色布帛衬得极其白,犹如温润的羊脂美玉。
忽的被一道略带冰凉的视线对上,小丫鬟打了个激灵,糟糕,被信王殿下发现了。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信王的视线好可怕,自己也真是,做事情没轻没重的,怎可窥视主子的事呢?小丫鬟忙低着头,捧着托盘退下。
下人鱼贯离去,双门被关严。寂静殿里又有些许低声交谈的声音。
“来,我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来。”
“真的不用,我自己来…”
他非得给她亲自擦拭。那个地方,好羞人的,怎么能劳烦他?
但是无奈拗不过。算了,便由他去了。
帘子被掩了掩,彻底与外面分成两个世界。男人呼吸微粗沉,在逼仄的空间明显。一声一声的,叫江柔安的心没由来的发慌。
刚刚,就算是结束了吧?
香炉中的香烟缭绕着上升。殿里明亮而安静,红绸似水,是耀眼的大红色。
江柔安怔怔出神。当初他是长辈,在这间殿里以夫子的姿态教导她习字。教导她书写该怎样横平竖直,该怎样用笔,教导她如何待人处世。
她心中紧张而揣揣,回想起来自她进信王府也只不过半年时间,一开始,从没想过如今情况,也从未对世叔生出妄念。
没想到,生出妄念的人是他。
而如今…她竟然和他在拔步床上。做这样的事情。
擦拭一番,江柔安收敛神思,随意拢了耳畔微微湿润的的发丝,本来以为能睡了。却被他抱起,摆弄成了背对的。
“怎么了?”她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