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刺耳的嘶吼与眼前可怖的画面结合,让我恐惧地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鸡皮疙瘩的麻意从尾椎骨快速泛至全身,甚至紧接着,胸口突然感觉冰凉黏腻,然后顺着那里,这种感觉不带任何感情却又不放过任何地方般地蔓延全身。
和第一次我梦见的场景类似,但这一次更加彻底,也更加厌恶地令我想要挣扎。
我想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形容,那就是,我好像是一只被人类观察着身体结构的渺小蚂蚁。
它几乎被研究透彻,身体分为三部分,头胸腹;头部有一对触角,胸部有三对足和退化了的翅膀,柔软的腹部是它的生殖中心。①
……真是一只倒霉至极的蚂蚁。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昆虫的身体构造
第5章 长椅
我猛地睁开眼睛,在惊恐中,浑身难受的我低下头看向我的领口。
和我睡着前一样,没有动过的痕迹。
但我却始终不敢放松,因为刚刚那个梦境是如此真实、如此近在咫尺,那些触感依旧在我的皮肤上留存,让我即便到现在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我从未用过这么打的力气,剧烈地疼痛差点让哭出声来。
现在,我确信,我处在真实的处境之中。
可是忽然,我感觉到我的眼前好像掠过一个黑影。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见到长椅中央的走道,静静地站着一个高大削瘦的黑色背影,如果我不仔细看,那么他就像是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让人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你是谁!”
我高声喊道,打破了沉默,似乎这样能让我更有勇气一些。
那个漆黑的背影并没有理睬我,而是自顾自地看着面前的教堂的前方不做言语。
而就在此时,当我的余光再度想教堂前方看去时,我发现眼前的画面再度变化,不是我以为的、常见的信奉耶稣的十字架,也不是我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巨大可怖的触手雕像。
这里的一切变得破旧古老起来,奇形怪状的丑陋恶心的小型雕像装饰四周,中间是一个古怪的、罕见的T型十字架,带着一丝黑暗阴森的意味。
我的内心更加地恐惧,对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继续喊道,“Who the f*ck are you?!”
或许是我的质问声太过不敬且充满怒意,“唰——”的一声,男人出乎意料地转过身,在漆黑的月色中露出了他英俊却表现得饶有兴致的脸庞,缓缓向我走来。
“嗒、嗒、嗒——”
脚步与地板轻轻撞击,在可以称得上是寂静的诡异教堂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让我的心跳好像都随之颤动。
“你知道吗?我不怕你……你除了长得黑了一点以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絮絮叨叨,仿佛这样就能安抚我已经接近崩溃的内心,“那些幻觉也一定是你的什么可笑把戏!”
“我听说过有一些能够让人致幻的药品,你一定是在某个时候对我下了这种药,试图伤害我逼疯我!”
越说我越觉得自己的逻辑自洽,而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只是用一种看不清神色的幽暗表情看着我。
“咕唧——”我的嗓间因为吞咽而发出了这般古怪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十分响亮,甚至有些滑稽。
我想逃跑,可是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不是我失去了移动的力气,而是我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压在椅子上,比之前弹琴时更加重的重量压在我的脊椎和胸口,让我根本无法喘息。
眼前原本漆黑的画面因为窒息变成了不停变化的雪花片,而雪花片又不停地扭曲挪动,像是腐朽肮脏的蛆蝇一般。
强烈的炎热感不合时宜地出现,我忽然热得仿佛身处岩浆中央,急切地想要把自己脱光,浑身冒汗,灼热的呼吸从我的口鼻呼出。
可此时正是阿卡姆的雨天,明明我在刚才还觉得阴冷至极。
我再次抬起头,面前的那个男人只是看着我,静静地欣赏我痛苦狰狞的表情,并引以为乐。
此时此刻,我终于承认我遇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不对劲的情况。
因为,在发生诡异幻觉之前,我一直都在房间里,没有吃过任何不该吃的东西,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
在此之前,我仅仅只是因为在地上那个空洞中看了楼下那个诡异的女巫一眼罢了。
……
我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愤怒鼓动我要搞清楚这一切。
这个男人在其中又充当着什么角色,是和我一样的人类,还是无法被人描述的其他生物呢?
至少,我绝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命丧于此。
“你或者说你们,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向我走来,整个时间和空间都随之扭曲,变成光怪陆离泛着金属的彩色光泽,奇形怪状的立体几何图形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漂浮着。
各种形状的细胞不停地分裂,不停扭动着的鞭毛拖拽着细胞在我的周围游荡,但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认识什么是细胞,什么是鞭毛。
‘CHAOS.’
“……?”
我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见到面前的那个男人在说话,但我好像就是感觉到了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不知道是有谁告诉了我答案,还是我自己从中明白了他的意图。
混沌、无序。
我的视野一瞬间仿佛开阔了,远处是一大团混沌的阴影,混乱刺耳却有恢弘如交响乐的音乐声萦绕在它的周围,那声音是如此地污秽邪恶,以至于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被刻上了这种糟糕肮脏的印记,无法洗脱。
“不!!”
我开始尖叫,痛苦难忍地放声尖叫,试图要用声音穿破一切有形的物体,但那种声音如影随形,和我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放过我。
而那个男人也离我越来越近,就像我即将要被彻底的黑暗给吞噬其中,他就好像是彻底的虚无,似乎要让我永远都见不到光明。
“噗——”
但随即,轻轻的闷响。
我说过,我碰到男人会想要呕吐。
在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时刻,我用尽了我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手触碰他的裸露在外的脖颈。
此时此刻,我意识到好消息是,这个男人是有形体的,我能摸到他也能感觉到他。
而坏消息是,他的肌肤冰凉得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而我,也并不想吐。
或许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厌恶男人这种小事已经再也无法影响身体的条件反射。
但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显然有着雄性外表的人,不是男人。甚至……他可能都不是人。
……
另一边,男人此时深邃的双眸闪烁着幽光,他垂眸看了看放在他脖子上的我的手,而后缓缓地有将那股拥有着诡异视线的目光移至我的脸上。
少顷,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我可能会立刻因为这个无知却冒犯的举动付出我的生命。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男人却只是稍稍后退,脸上的表情带着我无法描述的扭曲,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随即我身上的力量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回来,这代表着……我终于能动了。
在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顾不上这个男人此时的古怪表现,也忘记了我之前挂在椅子上的微湿外套,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迅速朝着教堂外跑去。
教堂敞开的大门在我接近的时候开始缓缓的闭合,我的脑海里忽然传出了谁的阴森笑声,桀桀桀,像是逗弄一只蚂蚁的孩子会发出的声音。
大门在合上的一瞬间,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冲去,这股惯性的力量让我不由得跌倒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摔得我磨出了血痕,让我又开始眼冒金星起来。
但在离开教堂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周围的腥咸空气都变得好闻了起来,微弱的光芒也让我再也无法抱怨。
这至少比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太多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转过头,此时我眼中的教堂一如我从未来过时的样子,大门紧紧地关闭,透露出腐败阴暗的气息。
艰难地从湿漉漉的地上站了起来,我拎起了脏兮兮的裙子,脑中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那间女巫的房间,一定有我想要知道的信息。
我要搞清楚,那个始终不肯放过我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第6章 窗户
我在向他们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并且刻意将与这个“男人”接触的部分一笔带过。
毕竟这听上去就好像只是我自己的臆想,混乱且展现得毫无逻辑,甚至可能还显得非常可笑。
果不其然,面前的两位男士都没有说话,那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脸上露出并不太信任的表情,而另一位高高瘦瘦,有着一双灰色眼睛和细长鹰钩鼻的男人终于缓缓开口,“那么女士,请问你有什么能证明你言论的证据吗?”
我沉默了片刻,而后从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了一些已经被海水浸湿的手稿。
“我在女巫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资料,但是……”
手稿上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异常,纸张摸上去也依旧有些潮湿,甚至有些已经变成了碎片。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非常古怪,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这些东西是除了我的记忆以外唯一能证明我还没疯的证据,只是……
它们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但他们相不相信我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在刚才的叙述中,我才发现,原来我迫切地希望能将我那离奇恐怖的经历告诉其他人,至少让我能够找个倾诉的对象,短暂地从中解脱。
这位应该叫做福尔摩斯的先生皱眉接过了我手中的纸张,所幸他手上戴着手套,我便犹豫这将纸递给了他。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我因为长时间海水浸泡而变得发皱的手指,而后又仔细观察起那堆发皱的手稿来。
他细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隔着皮革,细细地摸索着纸张的材料,而后挑出其中最破旧的两张纸,透过光线打量着,最后用招气扑鼻法轻轻摆手,轻嗅着纸张的气味。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纸,看向我,“粗糙带胶,模糊的水印,墨水含铁……这是16、17世纪左右流行的意大利纸。”
“……”
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16、17世纪的意大利纸,但我开始相信,面前的男人可能确实如苏格兰场的葛莱森警探所说,能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理清这一切。
即便我宁愿,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
跑回房间的我立刻锁上了我的房间大门,即便大门上的锁对于那些生物来说简单地可能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处。
我将塞在地板上的纸团用力地扯了出来,喘息着观察着楼下女巫的房间。
楼下这个狭小的房间此时昏暗至极,我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个古怪的、看上去行动不便的老妇此时竟然不在房间中。
我心中觉得非常的奇怪,因为过去居住的这半个月,我好像从未见过楼下的老妇出门,也没听过八卦的老苏珊提起过对方。
但无论如何,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我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好像处在现实和虚幻的夹缝中,无时无刻都在做着那些可怖混沌的梦。
于是,我悄悄地下楼,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了那个老妇的房间门口。
我用力地转动着门把手,却没想到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木门因为旋转而发出了难听的噪音。
迟疑。
我真的要进去吗?
可就在大门打开之后,原本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上面的插销忽然在我的面前自己松动,窗户大开,呼啸声就像是痛苦的哀嚎,吹得整间酒馆都在轻微晃动,而狂风吹得房间的手稿到处乱飘。
我的心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理智告诉我这一定是个圈套,为什么恰恰在我想要探明情况的时候,那个诡异的老妇就不见了呢?
可就在此时,一张纸忽然就顺着风飘到了我的脸上,我吓得立刻将脸上的纸拿了下来。
我在动作间不经意地瞥到了纸张上的一隅,但即便是这小小的窥见,都让我吓得汗毛竖起。
我终究还是踏入了恶魔的陷阱之中。
机械般的张开双手接住一张张在空中散落的纸张。
其实我看不太懂,但我就是能感觉到,有些纸张上扭曲的异国文字好像携带着魔力,像是记录了最恶毒邪恶的黑魔法,又有些画着扭曲可怖的图案和有着触手的恶心怪物。
最后一张飘落的纸上,一个人形蹄足、腹部伸展着触手的怪物好似栩栩如生一般,他……它漆黑的眼睛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我,裸露在外的脸是我似曾相识的,而那个漆黑的面容此时正朝我露出了可怖的狞笑。
是他!
那个隐藏在黑色袍子下的男人!
惊疑不定的我惶恐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因此发现一个古怪镂空的三角形被画在纸张的角落,我忽然若有所感地低下头——
狂风再度从窗外向我呼啸而来,冰冷潮湿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远处的天际是浓厚阴森的浓雾遮天蔽日,快要向我扑来。
而我,此时正站在画着诡异三角的地板之上!
……
眼前是它面目可憎的容貌,耳边是他的靡靡低吟。
它仿佛无处不在,即便纸张上写着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但那个名字好像就在我的嘴边,只是我努力地张了好几次嘴,都发不出来那个诡异的音符。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我面对的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非自然污秽生物,如果有人胆敢在公开的场合提及这种生物,ta甚至会被教会抓住净化。
我以为这样的东西绝不会存在,可是事实是,它就在我的身边!
“不……放过我。”
我开始颤抖,忽然理解了有谁曾说过的这句话,无知是对人类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