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方并没有回应我近乎于低声下气的祈求,或许,不屑一顾。
“啊啊啊——”
窗外忽然传来惊恐的吼叫,近在咫尺。
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迅速跑到窗边,艰难地扶着不停发出噪音的窗框,低下头向下看去。
“……!!”
那个丑陋的、被我称作是女巫的老妇,此时血肉模糊地躺在被雨水浇湿的地面上,四肢狂热地张开,浓重的血腥味散开,任谁看到这幅惨烈的模样都会忍不住惊声尖叫。
但我的嗓子此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惊恐地跌坐在地板上,轰鸣的噪音萦绕着我,让我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惧。
怎么会呢?
这不可能!
之前我在透过楼上的空洞窥向下面的时候,我确信房间里并没有人,窗户上有插销,窗户在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紧闭着的。
如果她是不慎跌落,那么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狂风中把窗户合上的呢?
还是她自己——
不……不不不。
我忽然在那一瞬间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这不过是代表着。
“他”不会放过我。
而已。
第7章 桥墩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惊恐到浑身无力的我才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离开这个房间。
只是不想来什么就偏偏会来什么,正当我下意识地拿着那些手稿,一脸慌张地离开女巫的房间时,老苏珊恰好匆匆忙忙地上了楼,她惊讶的视线一时间与我的相对。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应该连忙叫住老苏珊,大大方方地说出我的恐惧,表现出案发人应有的神态。
可是一方面我太害怕了,一方面知道了太多真相的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便显得我像是落荒而逃了一般。
回到房间的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害怕被误会是罪魁祸首的我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但这比不上那种未知的、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忽得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我神经质地开始打理我的衣物、我所有的行李。
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一定是盯上我了,如果我不离开,那下一个死的就一定是我!
因为贫穷,我从儿时养成的娇气早已被生活打磨得消失殆尽,因而我的行李极其简单,只是匆忙收拾出了一个小行囊。
我完全不想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即便有人觉得是我杀死了女巫,我也要逃离这里。
于是,我做了我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件事情。
我拎着我的行李,匆匆地跑离了这家酒馆。
……
依旧是阴雨连绵,我喘着粗气走在狭小泥泞的小巷中,每走一步都能溅起点点的泥水,路上的人用一种麻木的、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已经与死人无异。
我努力地用我凶狠的目光瞪视过去,试图证明我还活着,我和这些可悲的人不一样。
只是目光在触及到对方身上,一道猝不及防的幽蓝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双眸,昏暗光线中的人影好像忽然变化了,那个被包裹在黑暗之中的老汉变化身型。
裹在黑色长袍里的高大削瘦的男人此时正浅笑着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又仿佛“他”对我有所图谋。
我疯了一般地朝“他”大喊大叫,用尽了我这辈子说过最脏的脏话,然后加快步伐,背着我的行李,跑着离开这条小巷。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而我或许也离疯不远。
*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一个像我一样贫穷的人究竟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阿卡姆好久没有出现过一场阴天、更别说是晴天了,而自从离开酒馆之后我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倒霉透顶。
首先,我在报纸上看到有记者专门讲述这个古怪的案件,显然对方把这作为是极端信仰案件来报道了。
“一位可怜的老妇人从窗户跌落,死状凄惨可怖,警方本来推测这是一件意外,可是根据证人的证言,楼上的一位住户在老妇死后匆匆离开了死者所在的房间,而后又迅速离开,非常可疑。”
“而在调查这位嫌疑人所住的阁楼之后,警探发现住户墙面上画有大量用血液绘制的诡异文字和图形,漆黑的房间里点着幽暗的紫色烛火,疑似具有疯狂的异教信仰,具有非常重大的嫌疑。”
看到这份报道之后,我开始慌了,因为我确信我绝没有什么极端的信仰,那也一定不是我的房间。
可是报纸上展示出来的画像,与我足有七八成相似!
其次,为了逃离那个“男人”和警方的追捕,我只能躲在泥泞黑暗、甚至没人会多看一眼的桥洞下,连续的日子里我饿得眼冒金星,又或许我的行李能隐约窥见我家族过去的荣光,不到一天我就被这里的人抢了。
要不是我死死地握着防身的小刀,或许我可能会遭遇到沦落到更可怕的境地。
可是,寒冷、肮脏、恶臭和绝望,又好到哪里去呢了?
我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彻骨的寒意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抬起手摸摸我的额头,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滚烫,仿佛在冰火两重天一般折磨着我脆弱的身体。
不仅如此,我的耳边依旧出现“哒哒哒——”犹如马蹄般脚步声和属于男人的低沉却又诡异的轻笑。
我知道那是“他”,可我又看不见“他”。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求饶简直可笑透顶,这样可怖的“怪物”,怎么可能会听从我的恳求放过我呢?
我只有战斗,誓死抵抗“他”对我做出的一切,我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F*ck you!F*ck you all...”
我喃喃道,好像念叨这句话能给予我一些力量,能让我在这样的情境下,稍稍恢复一些力量一样。
……
记忆开始模糊,我推测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昏睡过去了,只是我很容易惊醒,一点儿小动静都能让我像惊弓之鸟一样睁开惺忪沉重的双眼,在确认安全之后才肯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那并非我所愿,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会睡过去。
因为当时我就已经发现,祂最擅长进入别人的梦境,利用那些怪诞虚妄的画面来弄疯别人。
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整个人已经难以支撑起祂带给我的痛苦和折磨,最后还是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我的狼狈和睡梦中无意识发生的抽泣。
尤其是,“他”冰凉的、不知是什么形状的、像手指一样的东西,好奇地摩挲着我被泪水濡湿的脸颊。
颤栗、惊恐和愤怒。
我不确定眼前的画面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但那种脆弱和无助,是我不想展示给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敌人。
也不到那时候究竟是怎么了,我竟然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从地上跳了起来,拿着手里防身的小刀,用力地朝“他”捅了过去。
但后来想想,即便我睚眦必报,一个病重且饱受折磨的女人,动作究竟会有多快呢?
可是,“他”偏偏没有动弹,甚至在那一瞬间,连时间都变得缓慢,我清楚地看到兴奋、狂热……一切与正常情况完全无关的形容,在“他”的脸上缓缓绽放膨胀开来。
我不明白,但我也不想明白。
因为我受够了,我要摆脱“他”,就像在我家道中落时,欺辱过我的人们一样,永远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噗嗤——”
有什么涌了出来。
同时,一道难以用任何词形容的惊悚轮廓忽然从这副躯体里挣脱出来,黏腻湿滑的触手甚至划过了我灼热的手背,而后伴随着尖利刺耳的啸叫,直直地升入乌云密布的漆黑天际。
和梦境不同,五官给我带来的所有感受都是如此鲜活。
甚至,旁观者的尖叫声、小刀坠落在土地上的闷响和马车滚滚的车轮声。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搞错了,这不是幻觉。
“他”的确是真实的。
——而我真的杀了他,地上甚至真的躺着一具流着鲜血的尸体。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无比放松了下来,狼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即便警察粗暴地压着我,我也没有任何想要抱怨的地方,甚至我感到极强的安全感包裹着我。
没人能再伤害我了,没人。
闻讯而来的记者连忙按下快门,“咔嚓——”的巨响,伴随着庞大相机发出的一阵烟雾,露出甜美笑容的我后来被印在了一张张第二天发行的阿卡姆日报上。
“疯狂的异端女教徒”……他们这么叫我。
第8章 监狱
-前言-
“我想,那份《阿卡姆日报》应该能证实你所说的言论。”
“我会去大英图书馆核实。”
*
008
今天,女性监狱里来了一个新人。
*
[*她人视角]
听到外面的动静,我兴致缺缺地抬起头,看向监狱的金属门。
已经不记得我在这里换了多少个狱友,谁叫那些女人的神经太过脆弱,把其他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现在好像再也没有事情能伤害到我,即便上一个被拖出去没有回来的狱友愤怒地辱骂我是个Slut,我也依旧无动于衷。
毕竟我已经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
与此同时,“咔嚓——”金属门正巧被打开,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巧女人被狱警一把推了进来,狱警贪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将监狱大门缓缓合上。
那个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在一阵闷哼声中,她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这张隐约窥见的沾染着旧日美丽的容颜朝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平静微笑。
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察觉,天真地像是一个不知危险为何物的脆弱猎物。
只是这样平静的笑容,在这个地方略显诡异。
我收回视线,虽然我认为这个女人的笑很刺眼——毕竟怎么有女人能在监狱里还笑得出来,但这也与我毫无关系。
女人只是垂眸走到属于她的简陋床榻上,此时我才看到她眼下青黑色的黑眼圈,显然这个女人此时已经非常疲惫。
“我是阿德里娅,你呢?”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双眸,认真且友善地看向我。
自然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此时我麻木的内心对任何事情都感到波澜不惊,因而我只是躺回了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如果说外面的世界充满苦难,那么这座监狱对于罪犯来说就是地狱,我甚至都不会好奇,这个女人过了今晚还会不会继续笑出来。
这个叫做阿德里娅的女人似乎对此也并不在意,只是蹒跚着,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床铺边,简单地拍了拍脏兮兮的木板床,便疲倦地坐下,昏昏欲睡。
沉默,唯有沉默。
然而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我的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浮现起了过去的画面,不由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段时间,我那原本脾气和蔼的丈夫好似疯魔了一样,整日说着自己好像听到了墙缝里老鼠的吱吱叫声,一脸好几个晚上不睡觉,大半夜神神叨叨地在房间里踱步。
但白天又对自己晚上的失常毫无所知,他的脸上尽是疲惫,苍白疲倦的脸色就和此时的那个女人一样。
那一晚,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猛地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丈夫瞪着麻木无神却又还沾染疯狂的眼神,带血的刀锋反射着幽光,他咧着嘴疯狂地站在自己的床头,高高抬起手,像是要用力地朝我砍下。
其实,我还是很爱我的丈夫的,可这不代表我愿意为他去死。
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温柔女人,也因此,我反抗着,把自己送到了监狱。
可是,也因为我的强硬,我在这里受到了非人的痛苦折磨。
我也曾想离开这个世界,但就在我要这么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只要自己放空自己的大脑,不去想那些痛苦,假装自己的另外一个人,那些趁着夜色作恶的人好像就不会伤害到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般活着吧。
于是,这所监狱多了一个麻木迟钝的木偶,少了一个为命运反抗的女人。
也因此,这个女人的到来无法让我的内心产生任何波澜,不过她看上去美丽又脆弱,或许和这里的很多女人一样,会因为绝望沦落到自我毁灭的地步。
我平静地翻了个身,朝着斑驳漆黑的墙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但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狭小的监狱里,一道持续不断的难听噪声忽然从耳边响起,像是木板与木板在不停地碰撞,从新来的那个女人这边传来。
我其实并不想管,甚至感到很烦躁,但声音会引来狱警,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监狱外传来了狱警不耐烦的敲击声,因为害怕受牵连,我便起身上前,试图阻止那个叫阿德里娅的女人继续发生噪音。
只是看到女人的状态,某个一瞬间,我在模糊的记忆中又回到了那个血腥诡异的夜晚,忽然想起了自己那莫名发狂的丈夫,在疯魔之前他也曾在睡梦中如这般古怪。
此时的阿德里娅眼睛上翻露出白色的巩膜,露出恐惧痛苦的神情。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正常人很难抖到这种程度,像是陷入了可怖的梦境,但又好像不止于此。
她朝我张扬着双手,口中呐喊着含糊不清的抽泣和呻吟,似乎还在迫切地寻求着其他人的帮助。
但此时,我只觉得极度地恐惧。
因为,眼前的画面好像和丈夫当时的情形逐渐重合,梦魇再度浮现。
不不不,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个女人……应该只是患有癫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