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听到贺潇的声音,飞快擦了擦脸站起来,贺潇开心跑过来:“公主,真是你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宫女没跟着……”
话说到一半,贺潇见叶蓁眼睛红红的,立刻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我眼睛落了灰,刚才揉了几下。”叶蓁侧过身子,避开贺潇的目光。
贺潇又不是真傻,揉眼睛和哭过他还能区分不出来啦?但叶蓁的身份摆在这里,这宫里除了太后、宣帝之外,就属她和姜曦歌尊贵了。
贺潇试探问:“五公主欺负你了?”
“不是。”说完,叶蓁便要走了。
“哎哎哎,公主,你别急着走啊!”贺潇忙拦住叶蓁,他朝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要真是五公主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回头揍祁明照那小子去。”
叶蓁:“……”
这关祁明照什么事?
“五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女子,我一个大男人,一是惹不起,二是也没办法对她一个女子动手。祁明照那小子喜欢五公主,那他为自己喜欢的人挨几拳不过分吧?而且上次他用马球把我砸伤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这次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叶蓁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贺潇。
“不好笑啊!”贺潇尴尬挠了挠头。
“贺小侯爷,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我。”叶蓁径自往前走,贺潇这次不敢拦叶蓁,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贺潇急的脸红脖子粗,他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平日里都是别人哄他,他还没哄过谁,所以眼下面对叶蓁,一时有点老鼠吃天不知从何下嘴。眼看叶蓁马上要走到内宫宫门口了,贺潇一个箭步蹿上去,拦住叶蓁,急急问:“过几天便是祁明乐的生辰了,她的生辰宴,公主你去不去?”
“再说吧。”
“哎,祁明乐她……”
“贺小侯爷,麻烦您让开成么?”叶蓁眼睫发颤,她不像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只难堪转过头。
贺潇见状,当即不敢再说什么了,挪开地方放叶蓁走了。贺潇心里正纳闷叶蓁怎么了时,就见折枝从甬道那边过来了。虽然叶蓁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但折枝不放心她,依旧远远跟着。
“哎,小宫女,你过来!”贺潇看见折枝,立刻冲她招手。
折枝一看见贺潇就想跑,却被贺潇追上拽住了后衣领子,贺潇不满道:“看见小爷跑什么跑?小爷能吃了你啊?”
折枝不说话,拼命挣扎着。
贺潇不松手,他问:“公主怎么了?”
“不知道。”
贺潇将折枝调转了个儿,面向自己,眯眼威胁道:“你看着小爷的脸再说一遍?”
“不、知、道。”折枝看着贺潇的脸,又认真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贺潇愣了愣,见折枝一脸呆相,抬手照着她的发髻上拍了一下,愤愤道:“呆头鹅!走走走!别在这儿碍小爷的眼。”
折枝甫一得了自由,当即便撒开脚丫子跑了,但她跑到内宫门口时,突然转过头,冲着贺潇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大笨狗!”
贺潇怒气瞬间从脚底板冲到了脑门上,他立刻就朝折枝冲过来。
折枝一个闪身进了内宫,一溜烟跑远了,贺潇气的一拳捶在朱红色宫墙上,顿时疼的五官扭曲了一下,恨恨骂道:“臭丫头!别让小爷再见到你,不然小爷要你好看!!!”
折枝耽搁了一会儿,快到撷芳殿时,才看见叶蓁的身影。
叶蓁一个人走在甬道上,来往的宫人冲她行礼,叶蓁也没像往日那般笑着回应,只怔怔往前走。兰栎远远就看见叶蓁了,见状快步过来,问:“公主,怎么了?”
叶蓁双目无神,鼻尖红红的:“没事,我有点累,想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便进殿去了。
兰栎又抓着折枝问,折枝如实道:“奴婢也不知道。”
叶蓁平日看着活泼开朗,但遇到事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将自己封闭起来,从折枝口中问不出什么,兰栎只得亲自守在外面,时刻注意着殿中的动静。
过了约莫两刻钟,殿门打开了,兰栎立刻迎上去。
叶蓁轻声问:“姑姑,我带进宫的那套衣裙,你放在哪里了?”
“在那口檀木箱子里。”兰栎进殿为叶蓁找出来之后,试探问,“公主要穿?”
“不穿,收起来,你帮我找个箱子和一把大锁来吧。”
兰栎心里十分纳闷。叶蓁很喜欢这套衣裙的,曾不顾寒冷还穿过一回,如今正是可以穿的时节,她怎么突然又说要收起来?但主子的事,非她能置喙的,兰栎去找箱子了。
叶蓁坐在床上,目光落在那件胭脂红暗花红绡罗褶裙上,眼神黯淡无光,再无之前的欣喜了。
很快,兰栎便将箱子拿来了。走近一看,兰栎才发现,那套衣裙旁边,还放着一支白玉簪。
叶蓁亲自将衣裙叠好,放进箱子里,细细抚平上面的每一个褶皱,然后将那支白玉簪也放了进去。
这套衣裙,是去岁谢沉霜送她的生辰贺礼。
叶蓁还记得,当初关于这套裙子的赌约,以及谢沉霜说那句,“我从不退而求其次,你也不能”时,她心跳的有多快。
而这支白玉簪,是谢沉霜送她的及笄礼。
其实当时,叶蓁让谢沉霜帮她绾发,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那时,他们之间已议了婚嫁,所以她想着让谢沉霜帮她绾发。日后若他们有了孩子,等他们老了,她可以很骄傲的同孩子们说,她及笄时是谢沉霜帮她绾发的。
那时叶蓁本来自己备有簪子,但谢沉霜却将他的送她了,他还说,‘我如今身无他物,还请蓁蓁莫要嫌弃。’
这套衣裙和这支簪子,从前叶蓁看见它们时,只觉心里十分甜蜜。如今再看,却只剩下了难堪。既知道谢沉霜从前对她并无情爱,那这些东西她也不要了。
叶蓁将箱子阖上,又拿锁锁好,然后交给兰栎:“姑姑,替我将它们收到库房去吧。”
“是。”兰栎见叶蓁情绪不对,便什么都没说,只接过箱子去照办了。
之后,叶蓁依旧去勤思殿进学,但她待谢沉霜的疏离客气,就连姜毓都感觉到了。姜毓私下还偷偷问叶蓁:“小姑姑,你和太傅闹别扭了么?”
“没有。”叶蓁揉了揉姜毓的头。
姜毓不信,平日里小姑姑上下学都很积极的,可如今每日是堪堪上课才来,下学时比自己走的还快,就好像是在刻意避着太傅一样。
谢沉霜自然也察觉到了,所以这日他说下学的同时,叫住了叶蓁:“公主留步,臣有事要同公主说。”
已经迈出一只脚的叶蓁只得站住。
谢沉霜看了姜毓一眼,姜毓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殿内一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叶蓁面上一派平静,可袖中的手却紧张的绞在一起,谢沉霜走过来,同叶蓁道:“槐花巷的病患如今皆已康健,今日早朝之上,陛下也已惩处了工部与街道司的七名官员。”
叶蓁轻轻笑容,礼貌疏离笑笑:“有太傅这等国之栋梁,是百姓之福。”
谢沉霜怔了怔,他没想到,叶蓁会这么说,他正欲再开口时,叶蓁已先一步道:“太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径自拎着裙子,快步走了。
谢沉霜独自立在殿中,看着叶蓁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谢大人!谢大人!”一道呼唤声由远而近传来,谢沉霜转头,就见宣帝身边的内侍,满头大汗跑进来,“哎呦,谢天谢地,谢大人您还在这儿,陛下有请。”
谢沉霜敛了思绪,去见了宣帝。槐花巷的事早朝已经解决了,会试的名单不日便会张榜公布,宣帝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召了谢沉霜与他对弈。
结果开局没一会儿,谢沉霜就输了。
“都这么久了,你这棋艺怎么还这么烂?”宣帝挑眉看向谢沉霜,颇有几分揶揄的意味。
谢沉霜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谢沉霜的情绪,逃不出宣帝的眼睛,宣帝直接道:“沉霜,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可是不应该啊,这几日堆积的事,今日早朝都解决完了。而且在公事上,谢沉霜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难不成是私事?
私事?宣帝放在膝头的手指一敲,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母亲又逼你成婚了?”
谢沉霜:“……”
“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说给朕听听,朕帮你参谋参谋。”宣帝身子前倾,一脸好奇。
谢沉霜深吸一口气,今日这棋是下不了,他便将棋子放回棋盒里,索性同宣帝聊起了政事:“这届学子里,陛下可有看重之人?”
“你这人,朕好不容易想偷会儿懒,你竟然又提政事。”宣帝不满瞪了谢沉霜一眼,哼道,“有几个,名单在朕的御案上,你自己拿去。”
谢沉霜起身取来,垂眸扫了一遍。
这张纸上写的是已中了的进士的名单,宣帝直接在上面圈了几个名字。
钱富江,李文魁,周允,王文兴。
第37章 哄她
◎若我是公主,我就这么答。◎
谢沉霜回到谢家时, 已是午后了。
他刚进府,管家便迎上来:“大公子,大夫人和二老爷在花厅等您。”
谢沉霜轻轻颔首, 便往花厅那边去了。
花厅内,戚蓉坐在主座上, 蓄着山羊胡的谢家二老爷谢博仁, 坐在戚蓉左侧下首, 两人正在说话,谢博仁还时不时抬手捋着他那把山羊胡, 这是谢博仁高兴时惯有的动作。
谢沉霜进了花厅后, 他们三人闲聊几句后,戚蓉才说起正事:“沉霜,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成婚的事了。”
谢沉霜捧着茶盏的手一顿。
今日在宫里,宣帝拿这事来调侃他,却不想回府后, 戚蓉竟然真提起此事了。
谢沉霜放下茶盏, 温声答:“母亲,我暂无成亲的打算。”
戚蓉神色一怔。
她没想到, 谢沉霜会直接拒绝。
戚蓉正欲开口,却被谢博仁抢了先。
谢博仁是个暴脾气, 听到这话,他瞬间就炸了,顿时怒不可遏道:“什么叫暂无成亲的打算?你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乡野孤女?”
谢博仁简直都要被气炸了。
谢沉霜从小就冷静自持,所有事他都做得很好, 谢博将他视作谢家的骄傲。可谢博仁怎么都没想到, 有一天, 冷静自持的谢沉霜,会为一个乡野孤女昏了头。
而且瞧这架势,他不止昏一次,还打算昏第二次呢!
谢博仁怒骂:“你惦记人家有什么用?人家肯嫁你吗?”
谢沉霜脸色倏忽发白,戚蓉见状,生怕谢博仁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当即便打圆场:“此事以后再说,沉霜,你先回去歇歇吧。”
“是,孩儿告退。”谢沉霜行过礼后,转身朝外走。
“我话还没完呢!谁让你走了?你——”
“二弟!”戚蓉截了谢博仁的话,偏头吩咐,“去给二老爷上盏菊花茶来。”
刚从外面鬼混回来的谢灵岚,正好看见谢沉霜离开的身影,原本谢灵岚打算直接回他院子的,但听到谢博仁的咆哮声,他顿时来了兴致,脚下一个打飘便往花厅这边来了。
“娘,二叔。”谢灵岚从外面进来,他一身雪青色的纱衣,摇着折扇,一派风流恣意的模样,笑问,“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二叔您生气了?二叔您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去。”
谢博仁转头,看见谢灵岚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刚下去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他又指着谢灵岚骂:“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谢灵岚!你看看你兄长,再看看你,你……”
“是是是,我兄长是天上的月,我是地上的泥,我们之间是云泥异路。”谢博仁骂的这些话,谢灵岚早已是倒背如流了,他不但不生气,反倒还将茶捧到谢博仁面前,反过来劝他,“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二叔,您别生气啊,来来来,喝盏菊花茶,消消火气啊!”
谢灵岚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但谢博仁更生气了,他一把打翻谢灵岚递过来的茶盏,气的浑身发颤往外走。
老大色令智昏,老二顽劣不堪,他们谢家要亡啊!!!
“二叔,你干什么去啊!”谢灵岚看着谢博仁离开的背影,高声喊了句。
“去给列祖列宗磕头请罪去!”他愧对兄长,愧对列祖列宗啊!
谢博仁走了,花厅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谢灵岚在戚蓉面前,顿时变得乖巧起来:“娘。”
“回去。”戚蓉闭了闭眼睛,她现在不想理谢灵岚。
谢灵岚哦了声,乖乖走了。但这个乖巧在出了花厅之后,顿时成了冷色,他偏头吩咐:“去查查,今日二叔为何动怒。”
谢博仁一向将谢沉霜视作眼睛珠子,平日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他这般生气咆哮谢沉霜,让谢灵岚十分好奇。
很快,随从就打听到花厅里发生的事了。
谢灵岚躺在榻上,听完随从的禀报,唇角滑过一抹玩味的笑:“又是因为那个乡野孤女,我倒没看出来,我那个兄长,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呢!”
最后一句话,谢灵岚说的半是讥讽半是惊叹。
谢沉霜冷静自持,喜怒不显,这还是谢灵岚第一次窥探到他的心思。
谢灵岚顿时来了兴趣,他一个翻身榻上坐起来,吩咐道:“去查,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我找到。”
“主子,上次我们就查过了。”但谢沉霜将踪迹藏的很好,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说到这里时,谢灵岚抬眸,扫了随从一样,漫不经心道,“这次要是再查不到,你的脑袋就不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