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耳东霁【完结】
时间:2023-02-26 17:10:12

  姜曦歌一转头,目光自叶蓁头上的白玉簪子滑过,继而冷笑一声:“谢沉霜倒是舍得,竟然将他及冠的簪子赠给了你?”
  叶蓁愣住了,眸底滑过一抹惊诧。霜霜竟然将他及冠时的簪子,送给她做了及笄礼?
  姜曦歌又问:“为了谢沉霜,你要舍弃公主的身份?”
  “我是为了他,但也不全是为了他。”
  姜曦歌不置可否。
  虽然姜曦歌态度冷淡,但叶蓁能感受到,姜曦歌对她没有坏心思,且在不经意间,还曾为她解好几次围,叶蓁便知道,姜曦歌这人是个嘴硬心软的。
  叶蓁看着姜曦歌,突然道:“皇姐,我应该从来没同你说,我在宫外的生活吧?”
  姜曦歌:“……”
  她们之间,像是说这种话题的关系么?
  但叶蓁已经自顾自同姜曦歌说了起来。
  关于叶蓁流落民间那十五载,姜曦歌曾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一言蔽之,就是那十五年,叶蓁过的很是清苦。所以叶蓁回宫之后,姜曦歌一直刻意避免于叶蓁有交集。
  虽然鸠占鹊巢非她本意,但她却实实在在占了叶蓁的位置,才会害的她这个真正的公主,流落民间十五载,吃了那么多的苦。但今日,从叶蓁这个当事人口中,姜曦歌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叶蓁说,她流落民间那十五载,遇见了一个很好的阿爹。
  叶蓁说,她阿爹脾气不好,但对她很好。他会笨拙给她扎头发,会在出门行医时,背着她走很远的山路,他从没逼她学过什么,唯一逼她学的是医术。
  “从前我不明白,后来阿爹离世后,我凭着他教我的医术,让人称我一声小叶大夫时,我才明白阿爹的良苦用心。他教我医术,是怕有朝一日他不在了,我一个姑娘家可以靠医术养活自己。”
  这些话,叶蓁从前对谢沉霜说过一次,姜曦歌是第二个听到这些话的人。
  但当时叶蓁同谢沉霜说这些,是为了安慰谢沉霜,而今日她同姜曦歌说这些,而是想告诉姜曦歌,她想放弃公主的身份,一半是为谢沉霜,一半是为了她自己。
  “在宫外那些年,虽然日子清贫,但我却很开心。回宫之后,倒是锦衣玉食了,但每日睁眼看到的,却只有深深的宫门,和头顶被框住的四角天空,无数次我站在撷芳殿的庭院时,看见的不是头上的琉璃瓦,而是那道困住我的枷锁。”
  这里是姜国权利最鼎峰的所在,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但叶蓁却说,这是困住她的枷锁。
  而让姜曦歌没想到的是,叶蓁更惊世骇俗的言论还在后面。
  “在没回宫之前,我做了十五年的普通百姓叶蓁,靠给人看诊谋生。而回宫后,我成了公主,母后却要我学规矩,学仪态,学着舍弃掉从前的叶蓁。”叶蓁说到这里时,转头看向姜曦歌,“可是没有从前的叶蓁,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公主呢?”
  姜曦歌说不出答案来。
  好在叶蓁也没想让她给一个答案,叶蓁继续道:“从前我也曾想过,听母后的话,好好学礼仪规矩,做一个公主。但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舍弃医术。尤其在这次去蜀城一行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蜀城此番地动暴雨,若非邹妙棠运粮出银子,但光靠官府救济,城中百姓很难熬过那一劫。
  从邹妙棠身上,谢沉霜看见了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且叶老爹的心愿就是行医救人,减轻病患的疼痛。她既承袭了叶老爹的医术,那自然也要承袭他的遗志。
  叶蓁说完之后,姜曦歌久久没言语。
  姜曦歌自被带回宫里之后就是公主,她被太后宠了十五年后,却突然被告知,自己只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但太后念着昔日的母女情分,依旧将她养在身边,予她公主之尊。
  所以姜曦歌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上京,至于叶蓁说的女子也可以有一方天地时,姜曦歌完全不理解。但叶蓁在说这些时,眼睛里泛着光,显而易见,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们两人一同并肩朝前走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快走到撷芳殿时,姜曦歌突然停下来,冷冷道:“你冠冕堂皇说了这么多理由,不过是想,来日你与谢沉霜的事翻到明面上来时,让我在母后和皇兄面前替你说话罢了吧?”
  叶蓁脚下踉跄了一下,她正要说话时,姜曦歌细眉轻蹙,又道:“不对!你不是想让我帮你说话,而是想让我帮着将责任全揽到你身上,以免母后和皇兄迁怒谢沉霜?”
  见姜曦歌把话挑明说了,叶蓁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她朝姜曦歌靠了靠,挽住姜曦歌的胳膊,撒娇央求道:“皇姐,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
  虽然先帝膝下有不少公主,但姜曦歌性子冷淡,所以没有人敢这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叶蓁是第一个,姜曦歌还颇为不适应。
  姜曦歌把胳膊抽出来,冷着脸道:“关心谢沉霜之前,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谢沉霜是皇兄的最倚仗的重臣,母后再迁怒他,也不会拿谢沉霜怎么样。倒是你……”
  “我是母后的女儿,母后除了罚我思过之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对我做什么呀。”叶蓁眨了眨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姜曦歌直接唰的一下抽出胳膊,直接冷着脸走了。
  叶蓁一转头,就对上了兰栎担忧的目光。
  今日去太后殿里,叶蓁并未带兰栎同去。兰栎见叶蓁回来,忙亲自迎了过来:“公主,怎么样?”
  叶蓁说了太后罚她禁足思过一事,末了还安慰兰栎道:“反正在宫里,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撷芳殿的,母后禁不禁足区别也不大。姑姑你别担心。”
  叶蓁这般看得开,搞得兰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叶蓁同兰栎道:“姑姑,我这一去月余,很想你做的猫耳朵汤了。”
  “那奴婢谢就去给公主做。”兰栎行过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等到内殿只剩下叶蓁一个人时,叶蓁才敛了脸上的笑意,闷闷趴在桌子上,指尖拨弄着瓶子里的花。
  原本叶蓁是打算,回宫后,直接向宣帝和太后坦白她和谢沉霜的。
  可宣帝那边有正事要忙,而太后又因她私自去蜀城一事而正在气头上,眼下也非说此事的好时机。
  叶蓁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先等等了。
 
 
第60章 算计
  ◎好,比就比,谁怕谁!◎
  而谢沉霜是这天下午才知道, 叶蓁被太后禁足一事。
  彼时谢沉霜刚与宣帝议完事,从殿中出来时,正好遇见了姜毓。姜毓像是跑着过来的, 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看见谢沉霜时, 他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太傅好。”
  如今谢沉霜已不为姜毓授课了, 但姜毓每次见到他时, 仍坚持叫他太傅。
  谢沉霜含笑应了,又问了几句姜毓的课业。姜毓一一答了, 谢沉霜赞许点点头。末了又道, “这会儿陛下刚好有空,殿下进去吧。”
  “好。”但在临走前,姜毓谨慎朝四周看了看,继而压低声音,同谢沉霜道,“小姑姑被皇祖母禁足了, 她托我转告太傅, 让太傅你不准单独行动,一切等她禁足解了再说。”
  谢沉霜眼底滑过一抹诧然。
  太后虽然极重规矩, 但叶蓁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叶蓁私自去蜀城,按照太后的脾气确实会生气, 但不至于气到罚叶蓁禁足的地步。
  谢沉霜问:“好端端的,太后为何会罚公主禁足?”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隐约听说,似乎是小姑姑说了什么话, 惹皇祖母动怒了。”
  听姜毓这般说, 谢沉霜便大致猜到原因了, 他冲着姜毓轻轻颔首。
  “那小姑姑那边?”姜毓问。他从叶蓁那里离开前,叶蓁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让他亲耳听谢沉霜答应才行。
  “劳烦殿下转告公主,就说臣知道了。”想了想,为免叶蓁不放心,谢沉霜便又加了句,“而且臣最近公务繁忙,也不得空,请公主放心。”
  姜毓得了准话之后,这才同谢沉霜告辞,往宣帝的殿中去了。
  谢沉霜在原地站了须臾,揉着眉心往外走。
  刚才谢沉霜说,他最近公务繁忙,也不得空这话,并未说谎话。
  谢沉霜去蜀城这月余,朝中发生了许多事。
  今年的新科进士已被赐官了,但不过月余,原先宣帝看中的几个,有人已倒戈至徐相阵营,有人一腔热血想除掉徐相这个奸佞,到头来,却反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宣帝与徐相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即便有皇后徐映月从中调停,如今形势仍不容乐观。而文王那边也不安分。
  文王行二,按长幼论,宣帝还要叫他一声二哥。当年先帝忌惮徐相的权势,怕宣帝继位会致外戚专权,所以曾考虑过废了宣帝,改立文王为太子的。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最终继位的还是宣帝。
  而宣帝甫一继位,文王便自请去了封地。
  这几年,文王老实本分,逢年过节请安的折子也从未断过。再加上派去监视文王的人传讯回来,说文王并无异动,宣帝便没怀疑文王有过不臣之心。直到琼林宴,姜毓回宫时遇袭。
  虽然刺杀姜毓的死士被抓后,悉数自尽了,但通过蛛丝马迹的线索,宣帝还是锁定幕后凶手是文王。
  所以宣帝采纳了谢沉霜的意见,下旨召文王中秋回上京团圆。但就在谢沉霜回京前夕,宣帝却收到了文王称病告罪的折子。
  显然文王是知道,宣帝怀疑他了,所以才称病不肯来上京。
  自文王去封地之后,他为人随和,又乐善好施,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声望。如今他称病不来上京,宣帝也不能强行派兵将他绑来。
  但文王这人表面质朴憨厚,实则狡诈无比,不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宣帝不放心。所以同谢沉霜商议过后,宣帝又发了一道圣旨召文王回京。
  从宫里出来后,谢沉霜原本要去趟户部找周允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府。
  戚蓉和谢博仁早已听到谢沉霜归来的消息了,两人正坐在谢家的花厅里等谢沉霜,谢博仁照旧拉长着一张脸,虽然极力克制,但眼角眉梢里,还是流露出些许不安。
  而这份不安,是源于谢沉霜去了蜀城。
  邹妙棠的名声太大了,即便是在上京,谢博仁也听过她的事迹。当年邹妙棠离开谢家时,谢沉霜已经七岁了,早已是记事的年纪了。虽然当时,他逼着他们断了个干净,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子,谢博仁生怕谢沉霜此去见到邹妙棠,母子之间又生出什么情谊来。
  谢博仁有些坐不住了,但一转头,见戚蓉仍面色平静坐着时,谢博仁忍不住道:“大嫂,你不着急?”
  “着急什么?”戚蓉反问。
  “沉霜此行是去了蜀城,他定然会见到那个人。”邹妙棠在谢家后宅生活了八年,一直是不可说的存在,即便到了如今,谢博仁提起她,都会用那个人三个字代替。
  戚蓉神色平静放下茶盏,面色淡然:“他们是母子,即便相见,也并无不妥。”
  “什么母子!大嫂你才是他的母亲!”谢博仁立刻怒声反驳。
  谢博仁这人向来注重仪态,可一旦遇到跟邹妙棠有关的事,他的情绪便极容易失控。
  戚蓉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再说话时,外面响起仆从欢喜的声音:“大公子回来了。”
  戚蓉与谢博仁二人便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邹妙棠,谢沉霜进来,冲他们行了一礼,谢博仁一板一眼问了些赈灾的事,谢沉霜一一答了。
  而戚蓉则拉过谢沉霜,美眸里流露出几分心疼:“这趟出去回来瘦了,晚上母亲让人炖些汤水好好补补。”
  谢沉霜笑着应了,想了想,他还是同戚蓉说了:“母亲,我此行去蜀城,见过我娘了。”
  谢博仁脸色骤变,当即便要发作,戚蓉却淡淡扫了谢博仁一眼,继而轻轻颔首,柔声同谢沉霜道:“她在蜀城,你既去了那里,自是该去见她一面的。她如今身子可还好?”
  “我去时,她染了风寒,病了一段时日,不过我从蜀城离开时,她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说到这里时,戚蓉想起了一桩旧事,同谢沉霜道,“我记得,当年她刚进府时,身子很好的。后来生了你之后,身子便没从前那么好了。”
  或许在旁人眼中,戚蓉与邹妙棠之间,该是敌对关系,但其实并不是。
  在这世上,女子之间并非全都是勾心斗角,亦有惺惺相惜的珍贵友谊。
  她们三人之间的事,并非是世人口中两女争夺一夫的戏码。邹妙棠进谢家是为履行承诺,以及孩子能有个父亲,而戚蓉与谢徵的婚事,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利益的置换,所以她们之间对彼此并无敌意。甚至在几次交谈后,两个人反倒还成了好朋友。
  当初邹妙棠在谢家时,戚蓉与她相处的极好。戚蓉名下好几处铺子的账,都是邹妙棠帮忙看的。而戚蓉知道邹妙棠是江南人,她的货船去江南时,戚蓉会特意嘱咐伙计,让他们多带些江南特产回来。
  甚至于当年邹妙棠离开谢家时,戚蓉是唯一一个同谢沉霜说,让谢沉霜不要恨邹妙棠的人。
  谢博仁最是听不得这些,他想插嘴说话,奈何戚蓉与谢沉霜母子二人说的极为融洽,他舍不下脸面融入进去,只得捧着茶盏,冷着脸坐着。
  过了没一会儿,戚蓉松开谢沉霜,让他回去歇息了。待谢沉霜走远之后,赶在谢博仁开口之前,戚蓉先一步道:“二弟,沉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稚子了。”
  换言之,不是谢博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谢沉霜早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谢博仁自是知道戚蓉话中的意思,他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谢沉霜出了花厅之后,并未直接回他的院子,而是径自去了谢灵岚的院子。
  谢灵岚平素白日里鲜少在府,但谢沉霜知道,但凡他出远门归来这一日,谢灵岚绝对不会出门。果不其然,他过去时,谢灵岚正在院子里逗猫玩儿。
  一看见那只猫,谢沉霜神色骤然一变,冷喝一声:“狐狸!过来!”
  蹲在院中的一人一猫齐齐扭头看过来。
  那猫似是嗅到了谢沉霜的气味,正要朝谢沉霜这边过来时,谢灵岚突然晃了晃手上的小鱼干,原本要朝谢沉霜过来的黑猫,瞬间又将头扎进谢灵岚怀中,去吃他掌心的小鱼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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