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意洗完澡,上床时想了想,打电话给苏蓓蓓。
“蓓蓓,我明天去柏舟家,你说我要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苏蓓蓓问:“见家长?你们这么快?”
孟水意说:“他爸爸好像已经知道我了。”
“这题超纲了,豪门家庭,怎么能借鉴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经验?赵延他爸妈是编内人员,客气得很,我第一次去他家,想帮忙择菜,他们都不让的。不过柏家估计也不需要你做这些。”
“除了你,我也没人可问了。”
苏蓓蓓说:“他们一家估计都是成了精的狐狸,你就别想着用技巧了,保持微笑,少说少错,百试不爽。”
孟水意又问:“哎,蓓蓓,你刚结婚时,有什么感觉吗?”
“领完证没什么感觉,婚礼那些天特别累,办完了,就有点蒙,感觉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啊,怎么就嫁为人妻了?”
她笑了,苏蓓蓓说:“你们打算结婚了?”
“没有,只是今天刚好提到这个话茬。”
“等多恋爱就多恋爱两年啊,别太早结婚了。”苏蓓蓓一顿,“不过,他年纪不小了嗷?再拖也不好拖多久。”
“顺其自然吧。”
这个“其”,主要还是看他什么时候求婚。
“只要没人催,这倒无所谓。不过可惜,我们没给对方当伴娘。”
孟水意说:“不过说好了,我要当你孩子干妈。”
“贷款压力这么重,孩子是养不起了,等两年攒了钱再说吧。要不是我婆婆催得紧,我还想三十之后再生。”
“赵延想要孩子吗?”
“他想不想,都不是他生,他没发言权。”
她们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
柏舟到家时,周姨还亮着厨房的灯。
周姨说:“柏先生,今天梁小姐让人送了一盒血燕窝来,说是送给孟小姐的,我只好收了。”
梁倩慧?
他看了眼,说:“没事,收了就收了吧。”
周姨姓周,只是巧,她和丈夫都姓周,她对柏舟向来尊敬:“好的。”
柏舟上了楼,很快又下楼,拿了个红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少,“周姨,您明天回家过年吧。”
“那您一个人住,没关系吗?”
“我回温莱园,或者跟水意一起,不打紧。”
周姨笑着:“那谢谢柏先生了。”
“周姨你也早点休息。”
周姨在柏舟家工作几年,薪水拿得多不多,少不少,这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柏舟的态度。
她是借了周濂的关系,才进来的,平时工作也挺清闲,打扫卫生,他回家吃饭次数极少,偶尔吃一顿,简单的菜肴即可。
他是一个又大方,又好伺候的雇主。
她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孟小姐,估计也是个善良的姑娘。
*
早上孟水意在衣柜前挑了半天着装,最终选择中规中矩的针织衫,高腰牛仔裤,搭驼色长款大衣。
又化了个淡妆,不化,怕显得不庄重;太重,又怕过犹不及。
耳上是素淡的碎钻耳钉,脖子挂一条长的毛衣项链,鞋就选的小白鞋。
今天天气不好,下起绵绵小雨。祁州冬日总有令人恼火的雨,冷不说,最要命的是湿,空气里尽是蒙蒙的水雾汽。
柏舟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孟水意钻进车里,拉下遮阳板,对着镜子涂口红,最后抿抿唇。
“这个色号好看吗?”
“好看。”
“你当初在酒店捡的那支。”她嫣然一笑,“其实你认得出那是我的吧。”
“我看着你掉出来的。”
她一起身,离开宴会厅,他就看见了,抽出身,追了上去。
孟水意说:“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
柏舟打量半晌,抽了张纸,在她唇上浅浅擦了下,“淡一点,更配你的装束。”
“行,相信你审美。”
一路驶进温莱园,柏舟将车开到他惯停的车位,提了东西,领着孟水意,往屋里走。
除了柏衡、程喻茵夫妻和柏玊一家三口,还有许多客人。
孟水意看了眼柏舟,他拍拍她的手,“没事,是我几个叔伯,今天可能要留到很晚,你可以吗?”
“没事儿。”
柏衡一共五个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在外地做科研,成年的不回来,还有一个兄弟早年过世了。
而来的这些人里,有两个和柏衡是同父异母,还有一个是过继到柏衡父亲膝下的,乌泱泱一屋人,关系乱糟糟的。
再往下,和柏舟同辈的,大多已过不惑了,所以,柏舟有一堆侄子侄女。比如柏提香,她已经二十出头,看着和孟水意差不多大,却要叫她叔母。
孟水意听他介绍时,心情复杂。
在那边简单介绍完,柏舟牵着孟水意,到柏衡面前,“爸,她是我女朋友,孟水意。”
她朝他们鞠了下躬,“叔叔,阿姨,你们好。”
柏衡和孟水意想象得不一样,他的头发已尽数花白,老态毕现,一把沧桑的嗓音,依旧有上位者的威严,他一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说:“坐。”
程喻茵只是淡淡冲她颔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佣人端上茶水,又很快退开。
孟水意正襟危坐,想等柏衡开口询话,不料,他被人叫走,柏舟倒是淡然,陪她坐着,喝茶吃点心。
她小声问他:“要不要跟你阿姨搭句话啊?”
“她也未必会理你,就这样吧。”
有小孩子好奇地跑过来,围成一圈,盯着她看,“姐姐,你是谁啊?”
孟水意笑笑说:“我是你叔叔的女朋友。”
他们又看柏舟,童言无忌:“叔叔之前的女朋友不是你啊。”
她顿时有点尴尬,柏舟替她解围:“那个是假的,这个姐姐才是真的,记住了吗?”
“哦。”
仿佛是破窗效应,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和她打招呼。
柏舟始终在她身边,不是搂着她,就是将胳膊搭在她背后的沙发上,一副护犊子的姿态。
他们哪见过他对别人这样?即使是梁倩慧来了,这两人也是各坐各的,似亲密似生疏,稍一深想,也知没感情,纯粹做面子功夫。
于是,他们纷纷打量着她——美则美矣,只是不知,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柏舟这般护着,生怕人碰似的。
没多久,柏衡便回来了,和孟水意聊一些家常的,不咸不淡,看不出他的态度。
程喻茵对柏舟也是素来冷淡的,别提对孟水意。
柏玊撑着手杖,由宋时晴扶来客厅。在这个家里,他大概是与柏舟打交道最多的,他主动伸了手,“你好,我是柏舟的大哥柏玊,你随他叫便是。”
柏玊是典型中年人的模样,发福了,一双腿却显得羸弱。
她和他浅浅一握,“大哥好。”
这样一来,是带头承认了孟水意。
孟水意从来没觉得应付人这么累,如若不是柏舟提醒,她连人都不知该如何叫。
他们也许顾虑到柏舟在一旁,问得有所保留,只问到她年龄、学历之类。至于她是不是名门望族、富贵家庭出生,在柏舟的眼神压制下,也不重要了。
柏提香是这一辈最大的女孩儿,她对孟水意兴致尤为浓厚。
“小叔母,你比我大几岁啊?”
孟水意看柏舟一眼,他替她回答:“四岁。”
“好小……”柏提香感叹。
所谓“小”,指的是她对于柏舟来说。
孟水意问:“你现在读大几呀?”
“我大三了,明年毕业。”柏提香又说,“原本我也想去美国读伯克利,我妈不让,说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我爸就听她的。”
“你是音乐专业?”
“对,我从小学钢琴。”
她们一来一回的,倒挺聊得来,柏舟拍了下柏提香的肩,“帮忙顾着点她,我去去就来。”
“好的,你放心把小叔母交给我,我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柏舟去柏衡那边,总归要跟叔伯们寒暄几句。
柏提香看了眼他们的方向,对孟水意说:“小叔母,我们到偏厅去吧。”
“我们年龄相仿,你叫我名字就好。”
偏厅小得多,有沙发、书架,还有一个小酒柜,摆的都是名贵葡萄酒,红白皆有。地上趴着一直边牧,它走过来,在柏提香腿边蹭了蹭。
她撸了把它的脑袋,拿了一瓶贵腐,问孟水意:“你想喝点吗?”
孟水意摇摇头,“我酒量不好。”
“那算了,”柏提香说,“万一你喝多了,小叔会找我算账。”
“你很怕他吗?”
“有点。私底下,小叔不爱笑,话也不多,我不太敢和他搭话。”
孟水意颇有同感,“我第一次见他,也觉得他挺冷淡的,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那后来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我比较厚脸皮吧,他赶不走我。”
柏提香略感惊讶,她想不到面前的女生会主动追人,孟水意想她是误会了,解释说:“我们没有谁追谁,就是处久了,慢慢就在一起了。”
柏提香看她明艳的脸,有妆容的加成,也不可否认,她本身就生得漂亮。
但她想不到的是,柏舟会选择她这种乖乖女相的,而不是梁倩慧那种女强人。
不过在她看来,孟水意和柏舟更配,他们之间有一种磁场,让人看了,就会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就着话题聊下去,年龄不大的女孩,不知不觉便熟络了,还加了微信。
柏提香性子比较文静内敛,也许受到宋时晴的影响,她身上没有大小姐的娇纵之气,她对孟水意也很有好感。
没多会儿,柏舟寻来,孟水意说:“你那边忙完了?”
“过来陪你。”
柏提香心想,小叔这么黏人的么?片刻也离不了似的。
再看,他坐到沙发扶手上,单脚踩地,孟水意的肩被他搭着,仰着脸和他讲话。
旁边开了暖黄的装饰灯,柔柔的橘光形成一个半透的罩子,将他们与世隔开。
她在一旁,霎时成了多余的,悄没声地走了。
晚餐宴设在大厅。
长条的餐桌,足够容纳一大家子人。
上菜形式采用西式,每隔一定的时间,送来一道,从前菜到主菜,再到甜点。
脍不厌细,柏家将每道菜都做得艺术品一样,装菜的碟子用的白瓷,描了金边,刀叉俱是纯银制,奢华非常。而桌上众人,刀枪舌剑,你来我往,比菜色精彩。
哪怕孟水意试图降低存在感,她身边是柏舟,注定不会无风也无浪。
她成了焦点,话里话外,无不是揣摩他们的关系。
真假,远近,近又能近到什么程度。她寻常的家庭,如何攀上柏舟的高枝,又如何让他这般死心塌地。
话音粉饰过,揭开来,却是面目可憎。怎么听,都像在映射她勾引的柏舟。
孟水意如若是接不住,柏舟便出声,挡回去。
也有为她说好话的,比如柏提香。
她状似无意地说:“小叔母和小叔感情真好,小叔好福气。”
柏舟举了杯,遥遥一敬她,“你说得对,我何德何能,是我三生有幸。”
孟水意在桌下挠了下他的大腿,可别把她捧得太高。
他垂下眼,握住她的手,“以后水意和我们都是一家人,她就是我。大家看在我几分薄面,别吓到她了。”他笑了笑,“把我媳妇吓跑了怎么办。”
话音掷地有声。
他眼风一扫,笑意不改,然而,眼神却凝成冰镞,尖端直指他们每一个人。
也没人再明目张胆地找孟水意的茬了。
饭后,柏舟把孟水意带到花园暖房躲个清净。
暖房很大,天花板吊了线,悬挂着几盏灯泡,架子上的盆栽里种着各色花卉,连着专门的滴灌设备。
里面有木椅,有桌子,漆成暗绿色,和谐地融入周围。
孟水意吐了口闷气,“天呐,我感觉快被他们吃掉了。”
柏舟显然习以为常了,“我父亲是二哥,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去世了,每年过年他们都是来这儿。”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长椅上,他又说:“他们那些人,明里笑着,背地满是算计。”
“一家人也这样吗?”
“就是一家人才这样,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嫌自己少,又嫉妒别人多。”
偌大的家产,树大招风,不仅招外人眼红,自家人缠斗得更厉害。
“你们躲到这儿来了?”说话的是柏舟一个堂哥,他路过听到人声,一路找过来,“来,陪我们打两圈。”
柏舟问孟水意:“他们要打牌,你一起去,还是留下来?”
“我跟你去吧,万一再在这里碰到谁也尴尬。”
作者有话说:
小小的两更合一
明晚11点更
第六十章
◎一起颤抖◎
他们到一个房间里, 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摊开一副象牙制的麻将牌。
男人要抽烟,柏舟叩了叩桌面, 他们反应过来,把烟盒、火机收起来, “噢噢, 忘了有女士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