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镜中少女,沈别枝满意笑,梨涡浅浅,一笔点睛。
下楼时,沈别枝踩在梯阶的脚步轻快:“季叔叔,我换好了。”
正与秦柏州交谈的季夜鸣,应声抬头,镜片后的漆眸深邃悠适,不动声色将她从上而下扫过,目光落到两条雪白发光的腿,稍作停顿。
他松散轻笑:“慢点跑。”
像叮嘱粗心大意的小孩子。
沈别枝却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低头瞧自己的衣着,没觉得哪里不得体。容城七八月,正是热的时候,T恤短裤最平常不过。
难道她猜测错,不是去运动?
就算没猜对,他让自己别穿裙子,这也不算穿错吧。
瞧她这身轻便的打扮,秦柏州“哟”一声,朝季夜鸣挑眉,打趣调笑:“舍得带出门了?”
沈别枝下意识看向季夜鸣,忐忑不安。听秦柏州的语气,她并没有猜测错。
只能是某些人莫名奇妙,阴晴不定。
她掩下担忧,乖巧无辜地叫他:“季叔叔?”
“走吧。”秦柏州朝门口扬了扬下巴,站起身:“时宴礼他们已经等着了。”
“嗯。”季夜鸣看着沈别枝,温柔叫她:“别枝。”
沈别枝松口气,雀跃“哦”一声:“来了。”
容城中央商区,楼高车满,人潮拥挤似蚁,LED广告如画卷般变幻多彩。阳光灿烂下,城市烟火气十足。
他们穿过热闹长街,最终停在一处安静的别院外,后有门童泊车。
今天的地方,沈别枝过去没来过。
一座大隐于市的中式园林,走进来,山水长廊与自然植物清的香扑面而来,容易令人想起时下流行的古装电视剧,但显然这里更加精致古雅。
很难想象,这样一座园林,竟建在烟火嘈杂的闹市之中,应了那句话,有钱什么都办得到。
到里面,沈别枝才发现人挺多,不止季夜鸣几个朋友,还有些二十出头的公子哥,正热火朝天地打斯诺克台球。
室内与别院风雅的格调相反,除了台球,其余娱乐设施应有尽有,灯红酒绿,奢靡成风。
如此古典的别院,竟是供上层大佬放松戏玩的奢华俱乐部。颇有“闹中取静,俗中鉴雅”的意意境。
台球,她还没打过。
沈别枝偷偷瞥身边人,明明就是运动,她哪里有穿错。
瞧见季夜鸣,平常人上人的少爷公主们脸色皆变,像小学生路遇班主任,笑容讨好端正:“季先生。”
很奇怪,明明男人看起来斯文儒雅,面容随和。
没由来,他们就是怕。
季夜鸣脚步顿住,目光淡淡扫向秦柏州。
秦柏州心虚轻咳,哈哈朗笑:“人多,热闹嘛。”
今天是他的局。
秦柏州与季夜鸣都属面上好人,却大有不同,前者实属男版交际花,跟谁都有几分交情,看不出孰深孰浅。
“啧,瞧时宴礼一心扑在女朋友身上,都没空搭理我们。”秦柏州朝另一球台上的男人招手,随后看向季夜鸣,兴致昂扬地提议:“走,咱兄弟俩来一局。”
沈别枝顺着他的话音看过去,那边有一男一女,正在打球。女人身穿旗袍,手拿球杆,竟也不违和。
男人臂揽细腰,漫不经心朝这边招呼,女人略不好意思,点头示意。
季夜鸣将西装外套脱下,递过来。
沈别枝回神,下意识接,指尖触及尚有余温木香的外套,才瞧见旁边有侍者等候。
稍加思索,便明白问题所在,以他的讲究,定不愿别人碰他衣物。
季夜鸣目光投向侍者,微笑和煦:“给她一杯果汁,不要柠檬,也不要加冰。”
“好的,先生。”
沈别枝心跳陡然重了下。
她最近在长智齿,吃酸和冰,都会牙疼。
他总会记住这些细节,似极在意她。
所以喜欢他若有错,那犯错的一定是他。
“砰!”
清脆一声,季夜鸣已持杆开球。
摆成三角形的球,被一杆打开,零零落落滚散。
两大佬开局,少爷们见势扔杆,纷纷跑过来围观。
每进一个球,便一惊一乍“哦”声喝彩。
沈别枝坐上高脚凳,背靠着吧台,轻咬吸管,看他们打球。
主要看某人。
球厅内灯光明亮,照映清晰。
男人衬袖挽起,深黑袖箍束于上臂,露出的小臂肌理清晰,平直宽肩下压,眼神平静地注视目标,背部线条流畅如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神情没多少变化,却平白多了势在必得的攻击性,那根杆在他手里,极为听话。
从不落空,次次进球。
沈别枝拿出手机,偷偷放大镜头,在男人俯身时,准备按下定格。
斯诺克台球,一开始就是绅士的运动。即使身穿衬衫西裤,也并不违和,甚至有一种优雅的力量感。
放大的镜头里只有他的侧颜,脖颈斜肌凌厉,喉结像将化的冰块棱角。
忽地,他眼眸略斜。
仿佛看见镜头,如春雪融化,柔和依旧。
沈别枝心一虚,迅速按下键,并没有收回,假装若无其事玩手机。
应该没发现吧。
应该。
此时,身边坐下一人。
她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眼都没抬,盯着刚才所拍侧颜,兀自欣赏。
对方却很自来熟,瞥一眼她手机,饶有兴致地问:“喂,听说你是给季先生还债的?得还多久?”
在他们看来,养这么个女人,还不如情人。
所以自以为,随便撩撩闲,季夜鸣也不会在意。
犬吠难听,沈别枝顿了顿,没理他,继续欣赏对面单方面虐打对手的男人。
唯独果汁里的吸管,咬痕深深。
那边秦柏州,被虐得哀声连连:“季夜鸣,你真不是个人。”
小少爷自讨没趣,又不敢真把她怎么样,轻浮嗤笑后,没再开口。
恰好他的酒好了,服务员端上来。
“先生,请慢用。”
“等等。”公子哥叫住她。
半分钟后,听他悠悠“啧”一声,不怀好意地笑:“挺有料啊,真的假的,给爷鉴定鉴定呗。”
这些人眼里,自动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季夜鸣不敢惹,服务员就能随便玩儿。
服务员克制着羞愤,努力保持礼貌:“先生,请自重。”
沈别枝闻声抬起头,视线略向下,看前面的小姐姐。
年轻漂亮,身材确实不错,性感挂的长相,眼睛略勾人。
少爷被人捧习惯,这会儿遇见个“不识趣”的,脸色顿时沉下,肆意讥笑。
“自重?”
“要不你先试试爷有多重?”
服务员被辱得满脸通红,但并没向近在眼前的沈别枝求助。
她忍了忍,还欲开口——
“呀!”沈别枝突然惊呼,手里的果汁“不小心”失手,刚好泼到对方裆部。
整杯倾倒,湿淋淋一片,红黄果肉,极为显眼。
她拿着空杯,遗憾。
该加冰块的。
性感勾人否,可不是烂人犯贱的理由。
“操!你——”小少爷想发火,又碍于季夜鸣,不敢太过,咬牙瞪她:“不知道小心点儿?”
沈别枝忙看过去,看似急着道歉,视线却突然顿住,好似被什么惊奇事物吸引。
对方还无察觉,恶意笑:“怎么?你也想试试?”
“咦?”沈别枝眼神向下,细白手指坦然直接地指着他下三路,语气惊讶又疑惑:“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小诶!穿裤子都看不出来,可以脱了给我们确定一下吗?”
她的双眼澄澈见底,说这话时,神态鲜活真诚。
男人么。
不管高矮胖瘦美丑穷富,命l根子永远是七寸,容不得半点诋毁。
只要角色调换,让他们也面对“女性凝视”,将形容女人身材的“小”、“短”等词换个器官形容,就能成功令对方气得跳脚。
小少爷豁然起身,恼羞成怒瞪她,抬手欲打人:“你他妈——”
嚣张戛然而止,他表情从凶恶到惊愕,再到畏惧。
脸上颜色,丰富多彩如染坊。
方便斗狗,沈别枝侧身而坐,气定神闲与狗对峙。
此时见对方越过她,盯着她身后,眼神畏缩。
察觉不对,她正要回头,忽然,宽厚温暖的手掌绕到眼前,熟悉清冽的沉木香自身后袭来。
视线完全被挡住,她只看见对方指缝的透光。
季夜鸣无奈教育的声音自她头顶落下:“女孩子注意些。”
沈别枝安静不语,男人掌心温热传递到眼球,带有略粗糙的磨砺感。
刚刚的话被他听见了?
虽然他没约束过自己,但想必也不会喜欢她如此粗俗。
作者有话说:
双更了。
季总:那你就想错了,咱就喜欢粗俗的[狗头叼花撑墙]
时宴礼那对是同类型预收《谋夺》男女主哦,宝子们可以去康康预收,女主职业台球选手。
PS:粥亲测,穿旗袍打台球,真的超级优雅有氛围感!
第9章 羡慕她
◎“别枝也可以,我教你。”◎
“女孩子注意些。”
季夜鸣声音柔和,但能轻易听出,是说教的口吻。
小少爷刚松口气——
又见他垂眸,拇指轻抚女孩额头:“小心脏了眼睛。”
语气像家长护短自家孩子,假意教育。
这边的动静,早吸引了其他人。全部围过来,事不关己地看好戏。
都看得明白,季夜鸣这话出口,对方不可能有好下场。与小少爷一起的公子哥们,退在最外围,不敢当出头鸟帮他说话。
沈别枝眨眨眼,长睫扫过男人手心,按在额角的拇指压了压,粗砺且温暖,像在说,听话。
她得意地弯起唇角。
季叔叔才不会帮别人。
话音落下,季夜鸣目光扫过那人被泼湿的地方,像陈述眼见事实,从容微笑:“的确看不出来。”
听他一本正经地如此说,沈别枝“噗呲”笑出声,原来季叔叔也能这样有趣。
他能不问缘由地站在自己这边,简直令她太开心。
小少爷整个人活似被惊雷劈在了原地,脸色惨白难看,但不敢置喙,甚至腿脚发软。
到现在,季夜鸣怎样说他都不敢在意,只希望他能放过他。
秦柏州不如季夜鸣含蓄,不留情面一瞥,大笑:“哈哈别枝说得没错啊,小兄弟着实有点小了。”
季夜鸣说话没人敢接,他的话一落,瞬间哄堂大笑。
全都瞧着他,眼神戏谑向下,肆意指点,如同看一个笑话。
小少爷面如菜色,憋屈不敢言,跟先前的嚣张模样形如两人。
被人嘲笑只是憋屈,他小心瞧着季夜鸣,更惧怕。
这位面上和善,全然是这几年修身养性。
想当初,他年纪轻轻,如何杀伐狠辣地将季氏收回囊中,他们父母辈到如今仍旧心有余悸。
时不时感叹,幸好没趁火打劫,试图分羹。
他不敢与男人对视,硬着头皮道歉:“季、季先生,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季夜鸣眉峰轻微挑,长指轻推眼镜,看起来好似很讶异:“为何与我道歉?”
语调仍旧随和,甚至面带微笑。
仿佛真的不明白,他道歉的对象为什么是自己。
对方瞬懂,赶紧看向沈别枝,再无嚣张,只剩谄笑讨好:“沈小姐,对不起,是我嘴贱,脏您耳朵了。”
他全然没想到,季夜鸣这样的上位者,会为一个女人大动干戈。
还只是一个,据说用来抵债的女人。
沈别枝耸肩,学着季夜鸣的语气,故作老成和气:“为何与我道歉?
闻言。
刚刚被为难的服务员,略受宠若惊,感激看她。
小少爷僵了僵,神情难堪。
让他这人上人,与一服务员低声下气,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季夜鸣这尊大佛在,他不敢不道歉。
当着许多人,他面向服务员,努力拉扯自己的面部肌肉,嘴巴好似上了封条,开口艰难至极:“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冒犯。”
服务员小姐姐肩背挺直,瞧着欺软怕硬的男人,着实出了口恶气,但心有顾虑,依旧客气低声:“没关系。”
能来这里的人物,她一个都惹不起,并不敢将事情闹大。
能得一句道歉,已经是万幸。
季夜鸣侧首,递给陈尧一个眼神,对方点头,转身离去。
顷刻,几位身着全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为首的男人朝那少爷微笑开口:“先生,这边有点事情,需要您配合,请跟我们走一趟。”
语气文质彬彬、真情实意,仿佛真有事找人。
但不等对方应声,几人便行动起来,并不粗鲁,只扶手臂做出“请”的姿势,十分礼貌。
小少爷反应过来,脸色如丧考妣,回头看季夜鸣,语无伦次地惨哭出声:“季先生!求您放过我!求您......”
季夜鸣好似没看见,也没听见,从容移开挡在沈别枝眼前的手掌。
视线恢复,沈别枝被白光刺得眯起眼,稍微缓和,视野才恢复清晰。
刚刚的男人已经不见,连带那群年轻少爷们,都被请走。只剩季夜鸣几位朋友,一下子清净许多。
秦柏州瞧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随后招呼她身后的季夜鸣:“咱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