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福团有大福气的事情,再一次在第九生产队不胫而走。
王萤说到兴起处,揽着福团,朝楚枫、楚深招招手:“小枫、小深,之前福团不是在你家待过?你们说说,福团还有什么神奇的事儿没?”
楚枫、楚深:……
兄妹俩没什么兴趣参加这种迷信活动,楚枫摇摇头:“我们俩还要割猪草。”
“好吧。”王萤有些败兴,也没强求什么。
楚枫、楚深背着背篼正要走,白奶奶揉着自己的脚,热情道:“你们要去哪儿割猪草?现在这个天色,好像要下雨,你们别跑远了,就去我的自留地里割猪草吧,我那块地没打过农药。”
“谢谢白奶奶。”楚枫楚深也没拒绝,背着背篼就往白奶奶的自留地走。
他们俩勤快地劳动,福团就在屋檐下被这个妇女抱一会儿,被那个妇女抱一会儿,这些妇女都想蹭蹭福团的福气,要是真能生个男孩儿就好了。
一时间,福团听到的全是夸奖她有福的话。
除了白奶奶,白奶奶顶看不上这么一个迷信的小孩儿,但也不会和孩子计较,就在一旁专心揉自己的腿。
福团被夸得小脸微红,心里甜丝丝的,她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该过的生活哩,因为福气受人尊敬、享受生活。昨天奶奶说的楚枫、楚深在讨好队里其余人的事情,其实福团悄悄留了个心眼。
福团也觉得,这段时间大家没夸自己有福,可能就和楚枫、楚深有关。
她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想啊想,眼前忽然就出现单大有媳妇生男孩儿、以及王萤生男孩儿的事情,今天,福团就来验证了。
果然,她的大福气又一次准了。没福的楚枫、楚深,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抵不过她的福气。
福团抿着唇笑,只管享受兜里的水果糖,自然也就没看到白奶奶过于清醒的眼神。
有的人越老越糊涂,有的人越老越成精,白奶奶瞧着,这个福团就是个不安分的,说话做事充满神神鬼鬼的气息,越装神弄鬼的,心里盘算越深,以后估计有得闹。白奶奶不大想自家和福团打交道,但也不可能真去赶走一个孩子,揉着腿想之后得给王萤通通气。
楚枫、楚深则在地里割到膝盖弯的草。兄妹俩越割越有动力,猪吃了猪草就能长肥,长肥后去掉要交去收购站的斤两,剩下的就是自家的。
到时候,留一些做成腊肉,再加上收购站给的钱……家里的日子就松泛了。
楚枫忽然在地里发现一个瓢瓜,可能是白奶奶她们给地里浇水,忘了把瓢瓜拿回去。楚枫拿起瓢瓜,再回到白奶奶家,递给白奶奶。
白奶奶的脚崴得有点厉害,笑眯眯地说:“谢谢小枫,小枫帮我放到屋里桌子上吧。”
“好。”楚枫说。
她进去放好瓢瓜,就在楚枫从屋里出来的刹那,福团下意识盯着她的兜。
好像……枫姐姐兜里又有钱呢。
福团咬着唇,如果说昨天楚枫兜里有钱的事儿,就让她起了疑,现在,福团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奶奶说,楚枫楚深经常帮队里的老人背猪草、做事儿,福团也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好心,谁没事儿帮人背猪草?
现在楚枫堂而皇之进入别人的屋子,兜里也有钱,再加上她们家莫名其妙还清了钱债……明明福团昨晚上感应了很久,都没感应到这段时间陈容芳夫妻俩和楚枫楚深有过什么意外之财。
福团咬着唇瓣,天真疑惑的声音响起:“枫姐姐,你身上哪儿来的钱啊?”
楚枫冷冷皱眉:“我身上的钱,当然是我自己的。”
家里没盐了,一会儿她要去买盐。
福团在王萤怀里,小脸白嫩圆润的:“割猪草都要带着钱吗?福团不大懂。”
“你不懂的事儿还多着,没必要样样都要懂。”楚枫察觉福团想作妖,说话自然不客气。
福团被不客气地怼回来,倒是一愣,她以为枫姐姐给别人割猪草、背背篼,很爱讨好大人,不敢说这么生硬的话呢。没想到……福团咬了咬唇。
福团这话,让抱着她的王萤一下警醒起来,福团不会是提醒她,楚枫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吧?
王萤脸色一变,连忙进屋,去自己枕头底下翻翻找找钱,这一找,就发现了不对劲。
钱呢?
她的五元钱咋不见了?
王萤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五元钱可真的不是小数目,这年头五元钱都够好多个学生的书本费了!
王萤慌了神,一出来就拉着楚枫:“小枫,福团说的对,你割猪草咋会带着钱?你身上的钱到底谁的?”
王萤说着就要伸手探向楚枫的兜。
楚枫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不代表她可以任王萤来搜自己的身。她又不是小偷、罪犯。
楚枫避开王萤,王萤见她还敢躲,心里更信了十成。她着急道:“你躲什么啊,你又跑不掉!”
“我没拿你的钱,不需要跑,有事你直接说事,说完后我可以自己翻自己的兜给你检查,但你要搜身不可以。”楚枫说。
白奶奶在一旁气得发抖!
白奶奶拄着柴火,撕开王萤,手指直哆嗦:“你……你要干什么?小枫来我们家,是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萤也委屈,又着急:“妈,咱家不见了五元钱啊!福团说得没错啊,她出来割猪草身上带什么钱,怎么她进咱们屋子一趟就有钱了?”
白奶奶听到家里掉了五元钱,也很慌,但白奶奶就是不信:“我在坡上崴了脚,背着一大背篼猪草,是小枫小深这两个孩子帮我背回了猪草,这俩孩子心善,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钱掉了,你自己在屋里有没有好好找过啊?”
“来者是客,哪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道理?”
王萤说:“妈,我从来不会乱放东西的,何况是钱,钱就是被偷了啊,而且,而且福团说的能有假吗?”
王萤和白奶奶的情绪都激动得很,完全没给楚枫插嘴的机会。
但楚枫也没慌,她有啥好慌的?她的钱来路都非常正当,大不了去卫生站对峙就是。等她们吵完,声音小一些,楚枫就能说话了,现在她开口谁也听不清她说话。
就在这时,楚深见妹妹久久没回来,他跑到场坝边,看到这儿的闹剧,便想帮楚枫。
楚深左顾右盼,看见三叔婆赵琼正在地里摘菜,他急智一生,这种时候大家的情绪都激动得很,小孩子面对一群大人,难免弱势,但是赵琼是楚三叔的老婆,是楚枫楚深的长辈,有赵琼这个长辈在,他和妹妹就没那么被动。
楚深把事情给赵琼一说,赵琼把菜放在围腰帕里,擦擦手就赶紧去帮忙。
这时,王萤还激动得很,声音高亢得能冲上云霄。
她急得眼都红了:“不是她拿了我的钱,我的钱去哪儿了呢?况且,人家福团都提醒了,她割猪草身上带什么钱啊?福团说得能有假?福团说单大有的媳妇生的是男娃,单大有媳妇果然生男娃,说我怀孕我就怀孕,福团有福气得很,会招来好事儿!”
赵琼牵着楚深走过来,接过话茬子:“福团说怀孕就怀孕,说生男娃就生男娃,比医院妇产科的医生还厉害?你干脆叫她去医院当医生好了。但她哪怕能当医生,也不是警察,偷没偷钱难道她说了算?”
赵琼就不信了,这么小一个孩子,还真就成精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打脸
赵琼一来, 围着楚枫指指点点的人群就歇菜了。
赵琼是楚三叔的老婆,楚三叔在队里一向有威望, 赵琼本人也知书达礼, 这么多年,愣是没让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挑到赵琼的一点错处。
因此,赵琼一出现, 哪怕一些想要男娃,打心底里觉得福团有大福气、也希望福团有大福气的妇女,也不敢再对楚枫指指点点了。
王萤一见赵琼, 也有点不自在,到底一个大人欺负小孩被别人家的长辈看见了, 有点失面子。
但王萤一想到自己丢了的五元钱,脊背又打直了:“她要是没偷我的钱, 为啥身上会有钱呢?这么小的孩子, 谁会在身上揣钱?”
赵琼直接了当怼回去:“合着只要是个小孩子,身上一旦有钱就是你的?就不许别家大人拿钱给她们去供销社打点酱油啊醋啊啥的?”
她扫了躲在王萤怀里的福团一眼:“何况, 七岁的小孩儿都能断定别人生男生女了, 别的小孩儿帮大人去买瓶醋也不算过分吧。”
福团咬着唇, 这个三叔婆不大喜欢她,福团感觉得出来。
现在,三叔婆还讽刺她不去当医生……看不起自己年纪小,但福团知道,自己就是有大福气, 有大福气庇佑着,医生都不如她哩。
只是很可惜, 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
王萤也被一噎, 强辩道:“福团那是有福气, 其余小孩儿能和福团比?”
赵琼懒得和这种满口封建迷信的人多说,她也相信楚枫不会是那种小孩儿,陈容芳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楚枫楚深这俩孩子都没去别人家蹭饭,自尊心强得很,怎么可能偷钱?
赵琼对楚枫说:“小枫,你亲口说,你有没有偷钱?”
楚枫神色镇定,清柔的声音带着坚定:“我没有。”她抬眸望向王萤:“你丢的五元钱是整的还是零的?”
王萤恨恨地瞧着她:“零的!”
那些钱,可都是家里一分一厘攒下来的,是王萤的命啊!
楚枫点点头,对福团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又有了新的认知,她身上揣的钱是零的,王萤掉的钱也是零的,要是今天说不清楚这回事儿,以后小偷的名声,就会死死焊在楚枫身上。
楚枫说:“我身上也有零钱,但那是我自己的。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但是,万一我拿出来你就说那个钱是你的怎么办?你掉的钱有什么特征?”
王萤现在在气头上,而且,说不出来咋回事,本来她还挺喜欢楚枫这个小孩儿的,现在却越看她越讨厌。
王萤愤怒道:“你别想抵赖!我记得很清楚,我的钱上,一张一元的缺了一个角,还有几张一元的上面沾了桑叶浆!”
王萤经常摘桑叶,摘了桑叶的手会被桑叶汁染得漆黑,有时候王萤下了工没来得及洗手,去看看自己的钱,钱上就沾了桑叶浆。
楚枫听完,把自己裤兜翻出来,衣服里的兜也翻出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钱,是一张一元的。
她仰头:“姨,你看,我的钱是我今天拿去买酱油的,我爸妈忙,只能让我和哥哥割了猪草去买酱油。我们虽然是小孩儿,也不至于一点事儿都不帮着家里做。你看看这张钱,没缺角,没有桑叶浆。”
楚枫先给赵琼看过,赵琼看完点点头,再拿给其余看热闹的妇女看。
“真的没桑叶浆。”
“挺新的一张钱。”
妇女们啧啧称奇,这时候都信了楚枫。
一个一直就不信福团说生男就生男的妇女说:“行了,事情也查清楚了,王萤,你得给孩子道个歉。刚才我们都在这儿歇凉的时候,人小枫还在割猪草,割完猪草还要去买酱油,你就别耽搁孩子的时间了。”
王萤不敢相信,难道真的不是她的钱?
她一把夺过那张钱,果然完完整整的,一个角都没缺,崭崭新新,更没有什么桑叶浆。意思是,她一直冤枉了楚枫?
白奶奶已经抱着楚枫,愧疚得眼里带泪:“孩子,我对不起你啊……你帮我背猪草回来,本来是好心,我儿媳妇却冤枉了你。”
楚枫轻声安慰白奶奶:“没事的,有误会说开就好了。”
王萤却顾不上这些,她着急忙慌道:“如果不是我的钱的话,那我的钱哪儿去了呢?”她急得掉下泪水,“小枫,你这孩子也是,你只有一元钱,没有五元钱,你直说就行了啊!你这不耽误我时间了吗?”
这话说得就太不叫人了。
不等赵琼生气,白奶奶就气得在王萤身上连拍几下:“你给这个孩子说话的时间了吗?啊?”
“你一发现掉了钱,就跟要吃人似的拉住孩子,谁不怕啊?你自己不反省你自己,现在还怪被你冤枉的孩子没替你考虑周到?我,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啊!”白奶奶气得颤颤,差点没站住身子,楚枫和赵琼连忙扶住她。
楚枫不直接说自己只有一元钱,实在是怕了。
福团的福气无孔不入,让她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如果刚才楚枫说自己只有一元钱,王萤丢了钱着急,会不会怀疑她偷了一元,不敢偷全部?
她肯定要打算精细些,全方位洗脱自己的嫌疑。
王萤已经哭着进屋里找钱,到处都没找到,哭嚎连天:“我的钱呢?我的五元钱哪儿去了啊?”
一个妇女道:“仔细找找,你确定是今天丢的吗?你上一次看你的钱是多久?”
“我记得前几天还看到过呢。”王萤哭得双眼红肿,趴在床下找钱,担心是掉在什么角落了。
这时,一个妇女想到了什么:“五元钱?”
这个妇女就是那天和李秀琴搭话的年轻小媳妇儿,她一下捂住嘴:“那天秀琴不是给我说,福团捡到了五元钱?!”
她一会儿看着福团,一会儿看看王萤,不敢再想下去了。
福团暗示楚枫偷钱,结果自己之前捡了五元钱据为己有?这小孩的心思,咋这么深?
福团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怎么会呢?楚枫明明没有意外之财,怎么她身上有钱,却不是偷的呢?
怎么、怎么这些人居然好像怀疑是自己偷了钱?
福团一下慌乱起来,圆润的眼里就蓄了泪水,吓到了那个说话的妇女:“诶诶,你别哭啊,我就这么说一句,这可是你妈之前自己说的。”
“而且,王萤自己都说不清她的钱是啥时候掉的,她掉了五元钱,你捡了五元钱,这不太赶巧了吗?可别是捡到了人家王萤的钱,五元钱啊,可不是小数目,够一大家子嚼用多久了!”
就是。一些妇女们都点点头,人学校里还教拾金不昧呢,这福团捡了五元钱,那是福气吗?她们家要是丢了五元钱,平心而论,她们要心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