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上工时当神婆,在别人勤劳时注重福气。
机关算尽,反而没过好。
李秀琴也有些难受,但她和蔡顺英可不一样,李秀琴知道年春花偏着福团、偏着四房,她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李秀琴冷冷道:“你要是嫌弃咱家日子过不好,你就分家呗,你敢吗?”
“你别看陈容芳现在好,那是大哥站在她那一头。你呢?你看看白佳慧,白佳慧这几天说是过得好,但是,一个女人没了丈夫,一个女儿没了爹,真的不会寂寞吗?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看着吧,白佳慧现在是还住在咱们家,名声才没坏,要是真彻底分家,她不被人说死?”李秀琴道,“咱们女人该走什么样的路,生产队那么多女人已经给咱们打了样,要是离经叛道的路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我劝你把脑子端稳一点。”
分家,是那么好分的吗?现在蔡顺英是委屈了点儿,是没尊严了点儿,但是她分了家更惨,这就是年春花的底气,李秀琴也正是看穿这一点,才敢这么说蔡顺英。
蔡顺英这么一想,也的确不敢,她果然就像被拿捏住了一样,不再开口说话。
心里,好像又在淌血了,淌完了血,蔡顺英就只能开始恨陈容芳、白佳慧,恨她们离经叛道,人总要有个发泄情绪的口子,否则,她怎么活啊?
另一边,福团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她确实有福气在身,脚下一滑免了被大白猪顶住胸口的大难,但她仍然摔得不轻,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福团闻着自己发间、身上刺鼻的猪屎猪尿味道,连干呕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她难受的是,自己的福气到底怎么了?
之前,秦老师就说过,福团天资聪慧,她确实有点小聪明,脑子转得确实快,以往福团依赖福气,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她发现福气有了些许限制后,就开始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猛、赵三妹?这俩兄妹欺负了她,却没得到报应。但是,在赵猛、赵三妹之前,福团就隐隐觉得自己的福气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比如那次鸡瘟,也就是鸡霍乱那次,明明她感应到的是拿着神奇植物去就能救了全队的鸡,却没想到他们自己就找到了治鸡的办法,反而显得她不知轻重。
福团想想,当初牵线治鸡瘟的就是陈容芳一家,再往深里想想,福团就想到了在借阅室借书的楚枫和楚深。
楚枫和楚深这段时间变化都非常大,从小冻猫子一步步成长,待人接物都变得井井有条,很有风范。
但是,福团想了想,深哥哥是男孩儿,在乡下,男孩儿越来越自信是很正常的,但是枫姐姐?她身上那股淡然自信的气质,会不会来得有点蹊跷呢?
福团很快锁定楚枫。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血缘
屋外, 檐下滴着冷浸浸的露水,大地染上淡淡烟雾般的颜色, 不再是金秋时节的热烈金浪, 像是水墨画中的清烟迷雨。
这年代的乡下,最为贫瘠,却也最为富饶。贫瘠在家家户户肚里没有几两油水, 富饶在于青山绿水、十里人家,空气和美景都是上乘。
但是,如果给乡下人一个选择, 她们大部分都会选择用绿水青山换金山银山,因为实在是穷怕了。只有摆脱贫穷的桎梏, 她们才能追求景色、追求洗涤心灵。
年春花家的屋子修得不错,这么一大家子人住着, 主要的屋子顶是瓦片, 遮风挡雨,另外的柴房、灶房顶则是茅草。用瓦片和茅草混搭, 纯属是为了节约。
就这样的条件, 已经是第九生产队顶好的条件, 多的是人屋顶连片瓦都没有。
这种条件的屋子不大抵御冷风,楚朵——也就是二妮却被年春花吼了出来,年春花在别人那里受了气,一进家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吓得楚朵更加畏缩怯懦。
楚朵贴着门站:“奶奶。”她赶紧去给年春花倒热茶,勤快到脚不沾地, 生怕再度被骂没有眼色。
年春花现在鼻腔一股粪臭味道, 怎么可能喝茶?
她一把掀开楚朵, 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你现在生火,烧些热水,一会儿把我和福团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一定要洗干净啊。”
那些衣服上都沾着粪水,年春花可不想动手,儿媳妇们现在又不在,她就安排孙女楚朵来干这个脏活儿。
楚朵不敢反抗,点了点头,搓了搓冰凉的手去灶下生火。
这一幕刚好被大壮看到。
大壮,也就是楚朵亲哥从外面像泥鳅般的滑进来,皮得一身全是泥,他跟个哨子似的叫嚷开:“奶,你咋跟个偏心眼子似的,咋又让妹妹做这些活儿!”
自从上次楚枫给大壮说过关于楚朵的事儿,大壮在家里就多关照了几分楚朵,这不关照则已,一关照则一发不可收拾。
大壮发现,自己的亲妹妹楚朵确实很可怜,比福团可怜多了。
奶奶平时念叨着女孩儿没用,但活儿可叫女孩儿做得多,她现在没法叫楚梨做,又偏心四房,每天念叨着福团有福,最后活儿都让楚朵干了,就这,吃东西时楚朵还得对福团说谢谢呢。
大壮现在人小,正是英雄侠气爆棚的时候,加上他和楚朵是亲兄妹,两人长得更为相似一些,大壮真的生出保护妹妹的心思。
大壮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楚朵身边,把楚朵手里的柴扔进去,夸张地对地上那摊脏衣服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年春花气不打一处来:“不让她做让谁做?奶奶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家里所有的活儿都该让我做不成?”
这一招,叫亲情攻击、道德绑架。
要是楚志平、楚志茂等人听到,一定两眼泪汪汪,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
但大壮皮得不行,所谓童言无忌、心直口快:“朵妹又不是没帮家里干活儿。但这团沾着粪水的衣服确实不该她洗啊,她今天门都没出,这衣服不是福团在外面惹了别家的大白猪,被拱成这样的吗?”
大壮说到这里一脸向往:“和猪玩儿一定很有趣,福团妹妹也不带我一个!”
他冒着一种天真的傻气说:“谁玩儿的,谁负责洗衣服啊,之前我去外面滚了一身泥回来,奶奶你不也叫我自己滚的泥自己收拾吗?咋到了福团这儿,又不一样了呢?”
年春花:……
年春花差点被这个活宝给气死,被猪淋了一身粪他觉得好玩儿?福团那是被陷害了!
一身的粪,臭死了,好玩个屁!
而且,年春花咋可能让福团洗衣服,福团那可是有大福气在身,年春花眯了眼:“福团那是什么福气,她楚朵是什么福气,贵命和贱命也能比?”
大壮几乎都能背出年春花的台词,翻了个白眼,奶还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她脑子被福气熏坏了吧。
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他奶是个傻子,脑子是坏的,这个家早晚要散。也就是大壮被蔡顺英提点过不许在年春花面前说这些话,否则他高低告诉年春花。
大壮哼一声,抓起楚朵的手,朝年春花比了一个鬼脸:“福团再有福,现在不也和我们一个屋吃饭嘛,没见她比我们多长一个眼睛出来,我看她也没多贵,她这么贵咋不去□□吃饭呢?反正这个衣服,不该朵妹洗!”
他拉着楚朵的手,脚底抹油般跑了出去。
徒留年春花想追又追不上,在原地气了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了身上恶臭的味道,没了楚朵使唤,她就使唤上了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
楚学文和楚学武是白佳慧的儿子,楚梨的哥哥。
和大壮不一样,楚学文、楚学武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他们觉得福团漂亮多了。而且,自己妈妈带着楚梨分家,楚学文和楚学武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事情丢脸。【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楚学文和楚学武非常关心福团的安危,在福团门口翘首以待,生怕福团伤着碰着了,甚至两兄弟为了谁多和福团说一句话,还能打起来,是宠福团的主力军之一。
现在,年春花没多的人使唤,便叫这两兄弟:“快烧好热水,一会儿我和福团还要洗头、洗澡,你们烧好热水后把衣服洗了。”
楚学文、楚学武:……
他们盯着那堆满是粪水的衣服,想着在大冷天搓衣服有多难受,没有立即答应,甚至想说去把楚朵叫回来。
但是,大壮牵着楚朵跑得比兔子还快,楚学文楚学武哥俩没办法,只能抱着对福团妹妹的喜欢,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好!”
大冷天用手洗衣服不是个好活儿,基本都是从热水洗到冷水,洗到后来两只手红得就像地里的红萝卜。
楚学文和楚学武哥俩卖力地洗着,洗得身上都沾了不少的粪水,不复之前的干净。
楚梨刚好要出门,一眼便看到两个哥哥卖力洗衣服。
她什么也没说,正要越过去,楚学文实在累狠了,手指僵得非常痛,开口说:“三妮,来帮我们拧一拧。”
楚梨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和人约好了时间,下次有时间帮你们吧。”她轻轻说了这么句话,也不冷声得罪楚学文、楚学武,轻巧地往外走去。
楚学文楚学武没想到她会拒绝,相互看了看,愣在原地。
两人都没想到会被三妮拒绝。
三妮之前对他们多好啊,现在咋心也野了起来呢?
冷风呼啸中,楚梨仍然记得,最开始妈妈没和奶奶分家的时候,妈妈有一次和奶奶吵架,妈妈说:“为什么福团天天吃鸡蛋,家里的鸡蛋得拿来给孩子上学啊,哪怕要给孩子们加强营养,也该让孩子们都吃。”
妈妈竭力压抑着愤怒:“上次还有上上次,三妮和二妮病了,想吃鸡蛋,妈你反而骂了她们一顿,都是咱家的孩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当时奶奶轻蔑的回复:福团有福,凭二妮三妮的福气根本不配吃鸡蛋。
楚梨偷偷听到了这个争吵,她不是嘴馋的性子,应该说年春花家的女孩儿都不敢嘴馋,但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泪意涟涟。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再怎么习惯委屈自己,可那颗心还是会感到痛、感到委屈。
楚学文和楚学武也听到了,结果,楚梨不过是出去捡了柴火回来的功夫,就听到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在那说悄悄话。
“奶奶喜欢福团,不喜欢二妮三妮。”楚学文说。
楚学武接话:“我也更喜欢福团,福团多好看啊,白嫩圆润,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比三妮好多了,三妮就像一个枣子核一样。”
楚学文急了:“你也更喜欢福团?我也……你不会和我抢福团妹妹吧,福团妹妹第一次来咱家,是我最先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先说话又怎么了?我第一个给福团倒水嘻嘻嘻。”
当时楚梨听着两位哥哥争抢福团,很难用言语描述自己的心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服,看了看自己常年累月烧火,熏得有些烟黄的脸蛋,她当然没福团好看,也没福团那些红红紫紫的漂亮衣服。
所以,她就被哥哥们视为不如福团的那档。
他们或许是对的,她楚梨确实不如福团长得可爱,但是,楚梨能够坚信,如果哪天来了一个更加优秀的哥哥,她楚梨还是会视楚学文、楚学武是自己最亲近的亲哥哥。
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可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哥哥们为了福团争风吃醋,楚梨和家里其他女孩儿们包揽家里的活计,福团是团宠,她们呢?添头都算不上,一次次被年春花折辱,只是作为衬托福团受宠的工具人而已。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楚梨深吸一口气,步子轻快跑出去找楚枫和楚深,比起楚学文楚学武,楚枫楚深更像她的哥哥姐姐,带着她摘穿心莲,和她一起玩儿,她们有共同的秘密,相似的喜好,
至于楚学文楚学武,他们宠福团是他们的自由,就让他们自己动手宠吧,可别打着别人帮他们洗粪水衣服的盘算。
楚梨跑没影儿了。
楚学文楚学武苦哈哈地洗衣服,还得听着年春花不时的敲打声:“别给我偷懒,别给我学大壮和二妮那个丫头片子啊!你俩记住了,福团有福气,你们对福团好,有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快点洗!”
队里,队员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空气里全是炒菜的香味。
楚枫拿着一个毽子,静静坐在凳子上,楚深倒是急得团团转:“怎么楚梨还不过来?不是说好一起踢毽子吗?”
他垮了脸:“她不会被年……被奶奶绊住手脚了吧?”
楚枫安静地坐着,见楚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才笑了笑:“哥哥,你想什么呢?奶奶刚才扶福团起来,身上沾了很多脏东西,她肯定忙着洗干净自己和福团,不会有时间找楚梨的麻烦。”
楚深听了,放下心来,他在平时恨不得老成得像个小大人,可在妹妹楚枫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急切起来。
楚深也不好意思再转了,和楚枫并排坐在条凳上,他压低声音:“福团刚才,也算恶有恶报。我还以为她那什么福气真就这么诡异,可以随意害别人。”
楚枫同样压低声音,声音徐徐的、不急不忙:“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平时离福团远一点,如果福团来惹我们,我们不要轻纵了她,如果福团展现福气时没拉着其他人垫背,我们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人活在世,就要有这样的度,不委屈自己、不贬低他人,才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楚深眉目飞扬:“我知道妹妹的意思。”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见远处跑来几个小孩儿,最右边上那个清秀的小女孩儿是楚梨,最左边的泥人看起来则像是大壮,至于中间那位,则是楚朵。
乡下条件都不好,除开福团外,大家穿得都不好,但楚朵实在是穿得太差。
楚朵穿着不知道几手的衣服,这年头做衣服要用布票,年春花平时抠抠索索、舍不得布票,今年福团一去,她就把布票翻出来,给福团做新衣裳。
而楚朵呢?穿的都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要了的旧衣裳。起初蔡顺英还气不过,会替楚朵说话,可后来,也许是蔡顺英也被压榨得太厉害,她的心彻底荒芜下去,唯一的绿色就给了自己儿子和丈夫,甚至会怪楚朵哭哭啼啼让她丢脸。
她也不会把这些衣裳改得适合楚朵的尺寸,就让她这么穿着。
楚枫认出楚朵,没有露出一点同情或者悲悯的神色,神色自若地迎上去:“楚梨、楚朵、大壮,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