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叶工身在庐山中,看不真切,旁边的叶昀之却明显听出了叶红慧对顾廷森的冷漠。
他敛下睫毛,一心追逐福团的顾廷森,会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放弃他了吗?
那边,叶红慧挂断电话,双眼带着疲倦。
顾廷森是叶红慧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起初怎么可能不爱顾廷森?可是,顾廷森对她这个母亲,对他的亲姐姐、亲哥哥都非常冷漠。
眼里像是没有他们这些亲人。
叶红慧起初以为顾廷森是有什么心理障碍,不厌其烦带他跑遍了各大医院的心理科,所有医生都说顾廷森没有问题。
有句话叫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可真实情况是,哪有人十年如一日地对一个人好,另一个人不予回应,这个人还不心凉的?
叶红慧除开顾廷森外,还有两儿两女。
她的心也在慢慢发生变化,这次,叶工打电话告诉叶红慧,顾廷森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福团,袒护她到去打别人……
这个对比,叶红慧怎能不心凉?怎能不心惊?
一边是拿自己亲妈亲姐亲哥当陌生人,一边是为了“福团”不惜欺凌弱小。
就当这个儿子是讨债鬼好了,叶红慧不会缺他吃不会缺他穿,但其余方面,也就这样。
叶红慧很快整理好情绪,投入到工作中。
顾廷森是福气文男主,他的人生信条就是福团是唯一,对其余所有人都冷漠以待,宁负天下人,不负福团。
不得不说,顾廷森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他对亲人冷漠,只爱福气主角福团,亲人也会相应地不爱他,放弃他。
任何关系,都需要维护。
且看到时候,一个面瘫的顾廷森,没了自己母亲做后盾,还能不能得到顾家的权势。
楚枫等人从医院离开。
回到第九生产队,楚志国忙着去地里,陈容芳则留下来。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旋:“你们两个……”陈容芳想说点指责的话,可一看两个孩子身上灰扑扑的样子,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也是想给家里分担,才去危险的树林。
陈容芳抹了把泪,都怪自己和楚志国,她跨进门槛:“小枫,小深,拿两个鸡蛋过来。”
陈容芳打开锅盖,往里边掺了几大瓢瓜水,再去灶下拿一点晒干的笋壳生火。
楚枫楚深拿着两个圆溜溜的鸡蛋过来,以为陈容芳要煮鸡蛋吃。
没想到灶里的火旺后,陈容芳用柴火棍拨开灶里烧出的灰,将两个鸡蛋放进去。
烧、烧蛋?
楚枫和楚深一惊:“妈,你干啥?”
陈容芳说:“你们这次碰见这么大的事情,被吓住了。树林上边又少有人去,加上这段时间,一和那个福团扯上关系,妈就觉得邪门得很,妈给你们弄弄。”
咋、咋弄啊?
楚深懵了:“妈,你不是不迷信吗?”
楚枫也眼神飘忽:“妈,你会弄什么?”
“迷信是迷信,风俗是风俗。”陈容芳没说出口的是,涉及楚枫楚深这两个孩子,陈容芳愿意做一些无用功,哪怕求得心安也好,她又不害谁。
陈容芳见蛋被烧好,让两个孩子站定,她说:“张嘴,哈一口气。”
楚枫和楚深分别朝被烧得黑乎乎的蛋哈了一口气。
陈容芳将蛋从楚枫、楚深的头顶滚到他们的手臂上,脚上,再在前胸和后背也滚一圈。
一边滚蛋,一边说:“……隔山喊你隔山应,隔河喊你打转身,鸡鸣狗叫吓到你,又是鬼神让你惊,快快照着原路转,不让亲人再担心(引用)”
原来,在这边的乡下,大人们认为小孩子灵魂不稳,如果遭到惊吓,小孩的魂跑了,晚上就会睡不好觉,甚至变成傻瓜。
大人就喜欢拿一个蛋烧好,让孩子哈一口或者三口气,然后让孩子面朝受到惊吓的地方,把孩子被吓到那里的魂给叫回来。
这是民俗,不害人、不当仙女,不收别人钱的民俗。
陈容芳从不迷信,现在愿意这样做,只是因为一腔慈母心肠。
她眼里泛着怜爱看着两个孩子:“好了,现在把蛋吃了吧,烧的蛋很好吃。”
楚深傻乎乎问了一句:“妈,这个蛋要剥壳吗?”
“……你这孩子,你见谁吃蛋不剥壳?在灶灰里烧的蛋你不剥壳吃了不拉肚子?忘了医生之前怎么说了?”
楚深腹诽,他这不是觉得这个仪式太神奇了吗?
楚深大口吃掉鸡蛋,果不其然,味道比水煮蛋好得多。
楚枫也小口小口吃蛋,吃完后楚枫说了句:“妈,我去上个厕所,刚才路上没有厕所。”
“去吧。”陈容芳说。
楚枫去厕所里,关上门,眼里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
她知道她是谁了,楚枫一直认为自己是穿越者,其实不是。
其实她早该想到自己的身份有问题,楚枫如果真是穿越者,为什么她从没回忆过自己穿越前的家人、没有想过自己穿越前的职业?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楚枫。
那个曾经被福团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害得家破人亡的楚枫。
上辈子,楚枫同样反抗过,她和哥哥努力读书,靠着自己的本事考去市里读中学,没想到被福团的爱慕者,,一个小混混□□。
楚深也被福团的爱慕者,一个有钱有势的少爷打了一顿,瘸了腿。
之后,在那个年代,楚枫反而被年春花逼迫嫁给那个小混混,她记忆力强大,过目不忘,忘不掉那些点点滴滴,活活疯了,被小混混打得伤痕累累。
体弱的陈容芳把她接回老家,陈容芳接连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已经精神恍惚。
她恍惚地摸着楚枫的发旋说:“小孩子被吓痴了,是魂被吓掉在了别的地方,妈给你烧个蛋就好了。”
瘦骨嶙峋的陈容芳生火、烧蛋,身为母亲,她眼中的楚枫一直都是小孩子。
她要叫回她女儿被吓掉的魂。
陈容芳烧好一个蛋,在已经精神失常的楚枫头顶、手脚、前胸后背滚了一圈儿,呢喃着:“……隔山喊你隔山应,隔河喊你打转身……莫叫父母来担心。”
楚枫是陈容芳的女儿啊。
用世俗的目光来看,楚枫不如福团“有福” 可她也是父母的宝贝,她伤了,痛了,背后牵动的都是一家人的心。
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陈容芳的法子真的管了用。
楚枫精神失常,失落的那些魂魄被“叫”回来,却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只能飘在空中,看着陈容芳被年春花一家欺负,看着福团如何众星捧月,却害得二妮三妮二婶婶她们潦草一生。
被福团的“福气”害的又何止她们几人?
有人因为在车站不小心撞了福团肩膀一下,却赶着去坐车,没有来得及道歉,就上错了车,错过见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楚枫甚至看见了一本“书”
那本书就是一本福气文,里面福团是福气主角,她们这些倒霉蛋都是需要被打脸的配角。
这本书一半黑,一半金,尤其是福团的名字被缠绕在一团金和黑之中。
楚枫想看清金黑里的东西是什么,想弄清福团的来历,却怎么也看不清。
之后,她就重生了,可惜魂魄不全,误以为这是穿越。
刚才陈容芳爱护子女心切,阴差阳错之间,补全了楚枫的魂魄。
楚枫在厕所里平复好心情,没什么,现在,一起都不一样了。
生产队的人因为自己的劳动,不用把福团当祖宗似的供着,也能好好生活。
楚枫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楚志国不用再去挖黑矿,不会死……三妮她们也好好的,越来越开朗。
楚枫就不信了,这一次,众志成城,所有曾经被迫给福团“跪下” 被福团害过的人团结起来,难道还摆脱不了福团的阴影?
福团已经失手几次,连“福气”都有了不小的限制。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楚枫从厕所出去,陈容芳还在屋里没离开,楚枫说:“妈,你不去副业队?”
陈容芳则说:“妈明天去,今天先照顾你们。”
她怕了,顾廷森那个阴沉沉的崽种,居然想去打杀楚枫?陈容芳现在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
楚枫不赞同:“昨晚我和哥哥听你说副业队的蚕最近不大好,妈你要是离开,万一蚕出事儿怎么办?”
现在陈容芳在副业队,很有领导力,不少活儿都是她带着大家在做。
“我和哥哥反正也没有事,我们和你一起去副业队,我们说不定还能帮忙呢。”楚枫游说陈容芳。
“是,我和妹妹都能帮忙。”楚深也自告奋勇,之前队里对抗鸡瘟,他和楚枫也帮了不少忙。
陈容芳思前想后,答应下来。
另一边,年春花领着脸又红又肿的福团回家,福团今天可是丢尽了脸。
哪怕她出医院,都能听到走廊、病房有人讨论:“有个孩子心毒得很!受了别人的恩,不报也就算了。因为恩人的孩子和她拌了几句嘴,她就带着十多岁的男孩儿去打恩人家的孩子。”
“结果老天有眼,不只打人的那个男孩儿被蛇咬了,这个女孩也被长辈抓出来教训了一顿,打了好几耳光。”
另一个奶奶道:“要我说,几个耳光打轻了,这种人要是我的孙女,我不打得她一周都拿不起筷子,给她长个记性,让她今后再也不敢,我就不姓周!”
福团被吓得满脸煞白,低着头担心别人认出这个小孩就是自己。
这时候,里边儿又有人说:“这个小孩儿能耐得很呐!听说还和自己的双胞胎养兄不清不楚。”
“真的假的?才七岁的小孩儿,应该不会这样吧。”
一个男的“害”了一声,“人小,鬼大啊。你不知道这个七岁小孩儿早就帮人看生男生女了吧?正常七岁小孩会做这个事情吗?而且主要是那俩兄弟的问题,他们那个做派,啧啧,我给你们学一学。”
这男的有亲戚在第九生产队,常言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福团、楚学文和楚学武那点幺蛾子,早就不知道被大嘴巴传了多远。
这男的学着楚学文、楚学武的调子:“福团妹妹是我的!”
“我今天和福团妹妹多说了几句话!你不许碰我的福团妹妹。”
一番学下来,虽然一点儿不像,仍然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大家鄙视这俩兄弟,眼里的不屑都快满溢出来。
楚志平脸上无光,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不行,楚志平现在打定主意要求白佳慧回来,再不回来,他这两个儿子也毁了。
楚志平加快脚步,低着头朝前走,年春花见他跟头蛮牛似的朝前冲,问:“你去干啥?”
“找佳慧。”
“什么?!”年春花眼睛一瞪,哪儿有分了家的儿媳妇被老公请回来的道理?白佳慧要是回来了,她不是要在这个家里翻天?
年春花说:“不——”
一个不许还没说完,就见楚志平猩红的双眼:“妈!我再不找佳慧来管管学文学武,你要看着他们兄弟俩个哪天为了争福团打得你死我活?”
“你难道想看着福团周一给学文当老婆,周二给学武当老婆?我还要脸!”楚志平真的濒临疯狂。
福团还在这儿呢,听到楚志平的话后自觉被侮辱,要哭不哭的。
楚志平也察觉自己盛怒之下说了混账话,给了自己一耳光:“妈,我刚才太生气,说的不叫人话,但我一定要去找佳慧。”
楚志平扯着楚学文、楚学武朝前走,也就没注意到,这俩兄弟眼里全是不忿和恨意。
作者有话说:
文里“隔山喊”那段是引用。写楚枫的真实身份,是为了之后引出福团的真实来历,不是水哈。这些不影响剧情基调。
第44章 断舍
暴雨之后, 泥土松软,人一脚踩进去, 软塌塌的泥土往下陷。
白佳慧挽着袖子和裤腿, 手拿铁耙子,挥动膀子将铁耙尖尖朝下,铁耙深入土里, 将根系复杂的杂草带出。
楚志平来找白佳慧,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在田地间的活里,翻地绝对比种地更累。田地里的杂草长得特别深, 哪怕是一个一顿吃一大海碗饭的男人,翻地都能累到他气喘吁吁翻白眼。
可白佳慧做着这么苦的工, 沉默地咬着牙,没偷一点儿懒, 这么冷的天, 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
楚志平眼一下就酸了。
楚志平走上前,就想去拉白佳慧的手, 被白佳慧厌恶地拍开。
白佳慧手拿铁耙, 防备地看向楚志平:“你想干什么?”
楚志平见昔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现在一副防他如防贼的模样,心中的后悔都快满溢出来。
他手足无措地说:“佳慧,我是来接你的。”
白佳慧见他一副颓丧、如斗败公鸡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因为现在蔡顺英和楚志茂都回娘家了,你和你妈找不到使唤的人, 就想来找我回去?”
“以前你妈不是说过吗?”白佳慧想想年春花那个语调,“你家以后有大福气, 大富贵, 早点把我和三妮分出去, 免得沾了你们的富贵。”
“当初你也听你妈的话,怎么现在你家的大富贵迟迟没来,就想着找我回去当牛做马了?”
地里其余上工的人见到楚志平来找白佳慧,都竖着耳朵听八卦。
听到白佳慧的话后,不少人下意识心领神会地笑了,年春花家的算盘可不是那样吗?
这女人啊,不傻。
你年春花、楚志平欺负家里娶进门的儿媳妇,以前儿媳妇为了孩子忍着让着也就罢了,现在白佳慧都不忍了,楚志平还想轻轻松松骗别人回去?
算盘打得太响,算计太凶,最后反而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