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酒吧遇到她就注意到了。
他不敢和她对视,哪怕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他都会生硬的移开。
胃药的药效应该没这么快,想来是那杯温水起了作用。
林琅感觉胃没那么难受了。
因为车内刚被吐过,混着酒精的呕吐物气味难闻。所以裴清术另外叫了一辆车。
站在路边等车来的时候,裴清术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上。
她身形纤细,他的衣服对她来说确实太大了一些。
肩膀那里总是往下面滑落。
酒劲还没退,她摇摇晃晃没有注意。
裴清术给她搭上外套后便自觉拉开距离。
分寸感,一向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
对待普通异性都是如此,更何况她还是自己挚交好友的女朋友。
可那外套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一直不听话的往下滑落。
裴清术最终还是轻声叹息,迈开步子走近她,手拢着外套重新搭回她的肩上。
怕再次滑落,他甚至还将第一颗扣子给系上。
他低着头,白皙的手指动作轻微地将木制雕花纽扣嵌入扣眼之中。
冷风吹拂,污浊酒气和檀香味在空气中交融。
不知道是欲望将神佛玷污,还是欲望被神佛感化。
裴清术的睫毛轻微颤动。
在林琅倒在他怀里的瞬间。
她睡着了。
呼吸逐渐平稳。
她的袖子不知道何时折起,只剩下半截露在外的胳膊
裴清术始终守着那点界限。
黑色毛衣的袖口拢过掌心,然后才隔着那层去握她的手腕,防止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徐初阳。”
这三个字,被她呓语着说出。
他停下了动作。
作者有话说:
排雷没办法直接写在文案里
男女主“在一起”的时候女主没和男二分手
第十章
林琅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倒在车后排,车暖开着,她的身上还盖了件米白色外套。
沉香若隐若现。
这味道有安神作用,她也算难得睡了个好觉。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但在从前,她每次醉酒睡着之后头都会疼,这次却没有。
坐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已经不是刚才那辆迈巴赫了,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驾驶座此时是空着的。车帘也被贴心的拉上。
适合用来睡觉的环境。
林琅拉开车帘,看清外面的建筑。
居然是自家小区楼下。
视线看向一旁,那棵叶子掉光的古树下,摆了张石桌,以及两把石椅。
平时这儿总是聚集着一群老大爷,他们爱在饭后来这儿下棋。
通常是两个人下,一群人看。
观棋不语真君子在他们这儿根本行不通。
就像此刻。
裴清术独坐在石桌一侧,他的外套在林琅身上盖着,而他自己则只剩一件浅色毛衣,高领往下折了几折。
兴许是从小生长的环境使然,他哪怕不去刻意显露,周身都有股子天然的清贵傲气。
寒风中,他也没感觉到冷,脊背仍旧挺直。白皙修长的手指执黑棋。
黑子落,坐在他对面的那群老大爷们纷纷露出难色。
哪怕是一对多,他的模样始终从容,浑然天成的沉稳很难让人和他的真实年龄对上号来。
长久的沉默过后,老爷爷笑着认了输。
“后生可畏啊。”
裴清术只是轻声笑笑,态度不卑不亢,礼貌道过谢。
像是有所察觉,起身的同时,他回头往路边那辆奔驰车看了一眼。
车窗贴了单向透视膜,林琅能很清楚的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两个人的视线却在此刻对上。
林琅突然开始怀疑起,这层膜的作用。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冷风稍微灌进来一些。裴清术看向坐起身的林琅,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像是早就知道她醒了。
“还难受吗?”他问。
林琅摇摇头,拿着外套的那只手抬了抬:“谢谢。”
“不用。”他松开手,关了车门,又将后排的车门打开,一只手扶着车门,等待林琅下车。
另一只手则放在车门上方,防止她下车时不小心磕碰到。
礼貌又绅士,难怪先前在酒吧碰到的那个女生对他心心念念那么久。
林琅下车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贴的膜是有作用的,从外面看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徐初阳还没回来,客厅保留着林琅早上出门的景象。
她做事丢三落四,东西还喜欢乱扔。
昨天半夜突然来了灵感而支起来的画架还没来得及收,画纸上是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诡异到看久了就会头皮发麻。
沙发上还有她随手脱了扔在上面的外套。
红配绿的线衫。
她画画的审美很怪异,对于穿着的审美同样怪异。
周橙静说她全靠这张脸在撑着。别人穿着土气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有种颓丧的美感。
以往收拾屋子这种事都是徐初阳在做。
打开门后,林琅倒了杯水递给裴清术,见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以为他是在嫌弃屋子太乱。
林琅说:“早上出门太着急,没得来及收拾。这事儿一直都是徐初阳在做。”
他点了点头,端着水杯还来不及喝,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动作稍有停顿。
林琅觉得只倒水有些太敷衍了,毕竟人家大老远送她回来,她还把人家的车给吐脏了。
于是林琅决定再去泡杯咖啡。
咖啡粉是徐初阳之前磨的。
咖啡泡好后来到客厅,沙发上的衣服已经被叠好放在一旁了。
裴清术此时站在角落那个画架前,看的有些专注。
专注到连林琅什么时候过去的他也不知道。
“我觉得漩涡很美,可他们都觉得可怕。连徐初阳都这么觉得。”
听到她的话,裴清术的视线从那幅画,移到林琅身上。
她好像连灵魂都透着一种凄凉的枯寂,可在提到她的画时,她的表情又是鲜活的。
裴清术告诉她:“在佛学里,圆指无漏,寓意着圆满。漩涡更像一根不断纠缠追逐的线。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他们害怕的是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画作本身。”
林琅问:“所以漩涡就是不详?”
他摇头:“每个人的理解不同。”
她突然很好奇,对他的想法感到好奇。
这样一个人,他会怎样理解。
她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因为好奇,所以就直接问了:“那你的理解是什么?”
“有始有终,不会相见,却一直在追赶。”他看着那副画,眉眼柔和,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真是文化人。
林琅笑了。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很少有人会这么认真的去解读她的画。包括徐初阳。
林琅知道,他其实从来没有看懂过她的画。他夸她,只是为了让她高兴。
“感情也是这样吗。”
因为林琅的突然发问,裴清术短暂的愣了一瞬。
“什么?”
他的疑惑,不像是没听清她刚才的话,更倾向于,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许,是他在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
林琅却执意问下去:“你对待感情,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个问题,裴清术并没有给她答案。
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角落的垃圾桶内,里面静躺着一只空掉的避孕套包装盒。
那天晚上,刚好是十五,月亮很圆。
裴清术在天黑之前就走了。
直到十二点,徐初阳都没回来。林琅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有人发了一张合照。
是徐初阳的朋友,之前偶然见过一面的人,所以加了好友。
配文只有四个字。
——好友小聚~
合照里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是在一个装修简约的客厅里,背景是一大块投影幕布,估计刚唱完歌,随着相机快门按下,定格在某个mv的结尾处。
徐初阳坐在人群最左边,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博美。而他身旁,蒋杳正低着头,满脸笑意地逗弄那只博美。
画面和谐,唯美。
如果徐初阳不是她的男朋友,那么她一定也会认为,照片里的二人,是一对非常相配的小情侣。
她将那张照片不断放大,最后画面模糊到只剩下彩色像素块。
透过那些像素块,她仍旧能看清他脸上的笑容。
灿烂,自在。
林琅突然笑了。
徐初阳啊,对我好一点吧。
第十一章
徐初阳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那个时候林琅还在客厅赶稿,她有点近视,长时间对着电脑画稿导致。
昨天那顿酒将她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时间给耽误了一半,只能利用睡觉时间来弥补。
听到开门声,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视线移向玄关。
林琅的作息一直都是日夜颠倒,大约是怕吵醒她睡觉,所以徐初阳刻意放轻了动作。
没想到会在开门后,和她对上视线。
林琅想,自己现在一定很憔悴,不然徐初阳在不会在看到她之后,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心疼,又带了点对她不听话的固执感到的无奈。
“又一晚上没睡?”他换了鞋子进来,轻声问。
林琅摇了摇头:“稿子后天就要交了。”
“那也不能不睡觉。”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他总是这样,对待林琅就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
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
“安眠药最近还在继续吃吗?”徐初阳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走过来,在她身旁弯下腰,然后将那薄毯盖在她身上。仔仔细细,每一个角都顾虑到了,生怕漏了一点寒气进去。
“没吃了,最近的剂量太大,医生让我不要继续吃了,所以在尝试着慢慢戒掉。”
沉默片刻后,徐初阳抬起左手,指腹心疼的在她因为熬夜,而泛起淡淡乌青的眼下抚摸:“还是招个助理吧,总这样,你的身体也吃不消。”
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但他的手永远都是温热的。
包括此刻,轻抚过她眼下的指腹。
林琅说不要。
“我画漫画才赚几个钱,再招个助理不还得往里倒贴?”
徐初阳说:“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我来负责。”
长时间盯着一处,难免会出现眼花头晕的症状来。
林琅只有在工作的时间才会戴眼镜。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被镜框压到有些酸痛的山根:“那还不如把招助理的钱直接给我。”
一句玩笑话,却被徐初阳当了真。
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
她专注学业就行,他会养她。
他甚至还给了她一张卡,那张卡里是没有限额的,她哪怕是用那张卡去买地买别墅,都可以。
可林琅觉得没必要,她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去养。
搞艺术的气性都高,骨子里还带点不值钱的傲气。
林琅两样都不沾,她纯粹就是性子怪。
她不要徐初阳的钱,也不要徐初阳养她。
她觉得,一旦被他养,他们所处的位置就会发生变化。
不再平等。
关于徐初阳的显赫背景,哪怕他平日里再低调,但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可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更加不是因为,他是什么企业的继承人。
她和徐初阳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
他是徐初阳。
是被她爱着的徐初阳。
这个话题最后在林琅的拒绝下结束。
回回如此。
徐初阳只剩一声叹息,不再多说。
他再了解不过她的脾气,固执到可怕的地步,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那就是咬死了也不会松口。
爱一个人是如此,恨一个人,也是如此。
林琅收好画板,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他昨天那么着急,是要去哪。
为什么今天才回来。
徐初阳的神色有片刻异样。
窗户大概没关严实,甚至能听见灌进来的风声,如同虫鸟嘶鸣。
长久的寂静之后,徐初阳移开视线,答非所问。
他让林琅再等等。
再稍微等一等。
至于等什么,林琅也不再去问。
-
蒋杳在北城没有亲人了,她父亲判了十年有期徒刑,以前住的老宅也被法院收走拿去拍卖抵债。
她当然难过,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很多东西都是有感情的,哪怕是院子里再普通不过的葡萄架。
但那也是她亲手种的。
昨天她的前夫回了国,拿着那部录了她视频的手机威胁她,让她和自己复婚。
蒋杳只觉得心寒,他们从年少到现在,她以为他们是在相爱。
却不知道对方是另有所图。
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录下了那么私密的视频。
在国外的日子里,她遭受过几次家暴,最终还是心灰意冷提了离婚。
没曾想,这人竟然这么偏激,还追回国内。
蒋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唯一的亲人在监狱里。
这种事情,也不好去和那些旧日好友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