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之骄女,从小便被人仰望。
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她只想到了徐初阳。
他虽然年纪比她小,却好像一直充当着她的骑士。从小到大,他都会站在她这边,不问对错。
于是她给他发了消息。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从他过来,到事情解决。
只用了半个小时而已。
徐初阳注意到她不住颤抖的手,知道她在害怕。
他一言不发,给了她一颗糖。
然后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颗糖是她最喜欢的牌子,最喜欢的味道。
小的时候难过了,只要吃到这个糖,她就不再难过。
但那都是小时候了。
可如今,她看着这颗糖,眼角突然开始湿润。
她看着将自己挡了个严实的宽阔肩背,这些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骨骼也随着年龄而增长。
是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这种有人替自己撑腰的感觉。
江粤要钱,徐初阳就给了他钱。
前提是,他以后不许再来骚扰蒋杳。
“地球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但愿你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徐初阳语气平淡的,扔下了这句话。
他好说话,但也只在他好好说话的时候。
摆在明面上的威胁,江粤不可能听不出来。
年少时本来就挨过徐初阳好几次揍,对他心生忌惮,眼下更加不敢多说什么。
收了钱,正要离开。
徐初阳叫住他:“等一下。”
江粤后背一凉,开始冒冷汗:“还......还有事吗?”
他伸手,面无表情:“手机。”
江粤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放在他掌心。
蒋杳神色微变,刚要开口,却见徐初阳并没有点开那些视频,而是直接将手机格式化。
“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就打这个电话。”
他放下手机,又递给她一张名片,蒋杳没有伸手去接。
因为她腿软了,往下落的时候,徐初阳及时扶住了她。
她说:“谢谢你。”
徐初阳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摇头。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当初她为什么执意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他分明不止一次提醒过她,那个人不好。
蒋杳只是冲他笑,她说:“可是我爱他呀。”
徐初阳不再说话。
他那个时候还太小,正是读高中的年纪。
性格内向安静,但是性情还过于稚嫩。
嫉妒一旦生了根,便像野火燎原。
他找人揍过江粤,也亲自动过手。斯文内向的少年,为数不多的几次打架都是为了替蒋杳出气。
甚至有一次,裴清术也在。
他是过去阻止徐初阳的,在面对蒋杳的事情,徐初阳总是没办法冷静。
那个时候,是蒋杳第一次撞见江粤劈腿,对方是他同校的学妹。
她哭了很久,不吃不喝,还因此住进了医院。
看着躺在病床上憔悴虚弱的蒋杳,一向沉稳内向的徐初阳,罕见没了理智。
他把江粤拖进巷子里,红着一双眼,狠厉到如同一只回归原始的野兽,拳拳到肉,将江粤揍到痛哭求饶。
如果不是裴清术过去拦着,恐怕最后还会闹出人命。
裴清术向来都是温吞和善的性子,对谁都一样。
他给了江粤一些钱,又打电话叫来司机送他去医院。
他温声开口,带着关怀:“去看看医生吧,胳膊脱臼不及时接回来的话,会留下后遗症的。”
裴清术和徐初阳很像,但又不那么像。
徐初阳为数不多的几次失去理智,全是因为蒋杳。
可裴清术的情绪始终稳定。
他对谁都足够温和足够宽容,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温和宽容的人。
江粤后来报了警,苦于那条巷子是监控死角,什么都没拍到。
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证明是徐初阳动的手,江粤说有目击者,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于是,裴清术做为目击证人,也去了警察局。
在警察审讯他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慢。
只说:“我当时,不在现场。”
不在现场,就什么都没看到,也做不了这个证。
他身上有种干净到了极致的气质,衣不染尘。经验老道的警察对他没有一点怀疑,全然信了他的话。
裴清术讨厌撒谎,他也从不撒谎。
在他的信仰里,撒谎是不可原谅的。
可徐初阳是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他会为他破一次例。
作者有话说:
你以后还会为小琅破无数次例的(?)
第十二章
蒋杳回国这些天,替她接风洗尘的人不少。
她有个好人缘,也有个好背景,哪怕如今蒋家落没了,也没人敢轻看她。
至于她的好背景。
还能是谁,明眼人都清楚着,徐初阳呗。
她爸当时诈骗,得罪了那么多人,这次她回国,如果不是有徐初阳在暗中护着她,她不可能保持如今光鲜站在这里。
谁不知道他当初为了蒋杳心甘情愿打碎全部傲骨去当一舔狗。
人当时还有男朋友,他也像不要命似的跟着。
当小三也无所谓。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蒋杳这个名字是他的逆鳞。
谁都没办法碰。
包括他自己。
真心话大冒险是聚会上的常青树,虽然老土,但是人多了一起玩就特有意思。
一圈游戏下来,有人故意将话头对准了徐初阳,笑着问他:“你现在喜欢的是小杳姐姐还是......那个谁?”
连名字都记不起来,足以可见这群人压根就对林琅不上心。
肯定不上心啊,一个笑话而已。
所有人都等着徐初阳的回答,蒋杳也不由得将视线移向他。
酒吧灯光暗,镭射灯晃来晃去,偶尔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光的阴影。
手边放着早已空掉的几个酒瓶。
他的声音也带着被酒精灼烧的轻微嘶哑感,提醒道:“她的名字,林琅。”
那人点了点头,不太在意,又去追问:“那震哥喜欢的是小杳姐姐还是林琅?”
这个问题,最后没有得到回答。
徐初阳拿了烟和打火机出去了。
灯光覆灭,只剩淡橘色的火光,随着他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如同一颗流星砸向地面。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蒋杳不知何时从包厢出来了,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回国这些天,他们陆陆续续也见过几面。
那些为她接风的局,他都在。
分明是讨厌这种聚会的。
蒋杳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去警告那些人,最起码,现在她还有自己护着。
无边的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太晚了。”
徐初阳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被吸入肺中,刺绵绵的痛感。
灰白色烟雾几番浮沉。
有点呛。
四周太暗,蒋杳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低下头,掸了掸烟灰。
包厢内暖气开的太足,外套早在进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脱掉了。
此时就剩下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勾出几分清绝禁欲来。
他的声音仍旧低沉。
可是。
话尾悄无声息的颤音,还是将他的情绪彻底出卖。
他抬手捂住脸,那种铺天上涌的无助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回来的,太晚了。”
晚到,他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的爱她。
他做不到不去管林琅,也做不到抛下她。
她已经成了自己一个应该去承担的责任。
她早就把她的一切全部告诉他了,缺乏安全感的稚鸟,对周围人都带着警惕和恐惧。
却甘愿将那些丑陋的伤疤都摊开给他看。
像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告诉他:你看,我很爱你,我对你永远不会有隐瞒。
林琅被抛弃过太多次,那些创伤让她的灵魂脆弱到岌岌可危,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足以压死她。
所以,知道这一切的徐初阳没办法去做最后一根稻草。
蒋杳笑着,摇了摇头。
她说没关系。
徐初阳从小就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她是知道的。
只是。
她走过去,动作温柔,替他擦掉眼泪。
“徐初阳啊,你怎么还是一点都没变。”
“小爱哭鬼。”
-
徐初阳今天又是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回来的。
林琅煮完醒酒汤哄着他喝完,又费力将他扶回床上。一晚上给周橙静打了无数个电话。
为什么他的头还疼。
什么东西醒酒快。
他吐了好几次,我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听见她语气里六神无主的焦急,周橙静叹气:“我最近是在画医学相关的漫画,但不代表我是医学生。只是醉酒后的呕吐而已,很正常,睡一觉就好了。”
林琅蹲在床边,用手去摸他的脸。
眼泪密密匝匝的落下,心脏比发病的时候还要疼。
她声音哽咽,仿佛恨不得替他去承受那些难过一般:“可是他很难受。”
周橙静认命了,起床穿衣服,嘴上骂骂咧咧:“这个世界上能让你心疼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姓徐的祖宗的。”
林琅没反驳她的话。
她的感情其实不算浓烈。
相反,她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淡漠。
对谁都是。
唯独徐初阳是个例外。
周橙静打了车过来,还在路上。
林琅刚拖完地,正准备再去给徐初阳倒杯温水。
手腕却在离开前被握住。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那样紧,紧到她甚至开始感到疼痛。
“不要走。”
他虚弱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传出,带着卑微祈求的语气。
不等林琅开口,说出那句:好,我不走。
他口中带着哭腔一同念出的名字,让她动弹不得。
“蒋杳。”
作者有话说:
目前小裴还在待机状态,后面就全是他的戏份了~
第十三章
周橙静来的时候,林琅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腿伸过栏杆,就这么吊着,晃啊晃。
她的腿很长,纤细笔直。但瘦而不柴,她只是骨架小,身上还是有点肉的。
手边放着几听啤酒。
她已经喝完了两罐。
周橙静急忙过去:“你还吃着药呢,不要命了?”
这个地段还行,算不上多好,可也不差。
离她的学校很近。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林琅执意要出一半的房租。
她说她不爱占别人便宜。
徐初阳说,他又不是别人。
林琅却坚持,她始终要求自己处在一段感情完全公平的位置上。
她不需要别人一味的去迁就她。
多可笑啊,她这样的人,居然还奢望去想拥有自尊心。
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她才五岁。
小镇福利院条件差,有时候去晚了饭都吃不上。
林琅年纪太小,腿太短,走不快。她总是最后一个,端着那个画了她生肖的碗,一口一口嚼着里面的白米饭。
她每天都吃不饱,但她不哭不也闹,一个人就能坐一整天。
两个月后,她被第一个领养家庭带走。
福利院里的人都说,她运气好。
院里不知道多少孩子成年都没碰不上一个想要领养他们的家庭。
她才来两个月就被看中,可不是运气好吗。
在众人的羡慕中被带走,又在短短一个月后,被送回来。
“她就是个哑巴。”
“周院长,我们是相信您才过来的,这孩子的真实情况怎么也不说清楚。”
“一到晚上就哭。”
“我还以为她被鬼上身了,吓死个人。”
女人嫌弃的眼神瞥向角落里的林琅,埋怨中途还不时用手搓搓手臂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林琅一句话都不说,抱着娃娃又是安静一整天。
第二次被领养又被弃养,还是同样的原因。
一天天的死气沉沉,说话也没个回应。
院长后来还问过林琅,是不喜欢他们吗?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话也很温柔。
林琅抱着娃娃,摇了摇头。
每次被领养,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你不听话,我们就不要你了。
大人们之间好像都爱用这种恐吓的话来威胁小孩。
以此快速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琅从小在庙里长大,那里讲究清净。
外婆也时常让她安静些,不要打扰到僧人们诵经。
所以,年幼的她有个刻板印象。
听话就是不说话。
于是在听到那些人的威胁之后,她非常听话的闭上了嘴。
可是她不说话,他们也不满意。
他们说:“你再这样,我们就把你给扔了。”
于是她被扔了。
反反复复,被扔了好几次。
像那个经常被她抱在怀里的破布娃娃。
那个娃娃也是别人扔掉,又被她捡回来的。她现在还留着,洗干净,放进了柜子里。
她们都是被遗弃的娃娃,所以她不会不要它。
周橙静知道她家密码,刚才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她是自己开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