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离说着,眉宇之间有一种至死不渝的气魄。
洛思微知道,他们的行业里不缺挺身而出的英雄。
听了迟离的话,她的内心安静了下来。
她从未和别人这样贴紧睡在一起,此时此刻可以感觉到迟离皮肤传来的温度,甚至听着他的心跳。
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安全。
她不是一个人了,他们可以一起对战那些黑暗。
勇气驱散了那些魑魅魍魉。
这一晚,洛思微睡得很好,她没有做梦,脑子里也不再有那些乱七八七的东西。
后来,洛思微在迷迷糊之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然后她听到了迟离温柔的声音:“嘘,别吵醒她。”
周围安静下来,洛思微又迷糊了一会。
她忽然觉得事情不对。
洛思微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了迟离的怀里,手还搂着他的腰,而且抱得好紧。
说好的她的睡相好呢?
洛思微不禁怀疑自己是被迟离忽悠了。而且她这睡相估计被所有来查房的医生、护士都参观了一遍。
她急忙把手收回,一抬头对上迟离有点宠溺的目光:“早。”
洛思微不知道迟离这么盯着她看了多久。
“几点了?”洛思微起身看了看时间,沈清都快到了。她兔子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收拾东西洗漱准备去上班。
“注意安全,来得及,不会迟到。”迟离道,“还有我给你点了份早点外卖,放在护士站了。”
市局里一如往常一般忙碌,最近迟离受伤不在,基本上专案组的工作都由洛思微来负责,由于这次张安骨的事牵扯到其他的案件,洛思微还不能直接填个单子提他出来,到了十点多,陈局批了流程。
洛思微起身看了看,郭副队带着一队人出外勤了,倪湘和唐玺在搜集潜力工坊的资料,审问男犯人还是有个男警在比较好。
她招呼霍存生:“老霍,你跟着我,一起去一趟第一看守所。”
老霍唉了一声,急忙起身。
上了警车,老霍问:“洛队,迟队还好吗?”
洛思微道:“还好,除了第一天有点凶险,恢复得还挺快的。”
霍存生又问:“我听说总局这里要给我们解禁一些案件资料?是不是有些什么发现?”
洛思微想,霍存生不愧是市局的百晓生,叶令昨天刚打好招呼,今天他就收到了风声。不过现在还没收到通知,洛思微怕有变数,她开口道:“等等通知吧,这两天就下来了。”
然后她想到霍存生消息灵通,又在几个分局供职过,也许会知道什么消息。
想到这里,洛思微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叫做周景望?”
霍存生果然点头:“知道,那是十几年前东澜城有名的大风水师,多少大佬有钱人都是他的座上宾。”
洛思微道:“他可能就是命理师。”
霍存生的嘴巴张大了有些惊讶:“就那个张安骨的师傅?”没等洛思微回答,霍存生就啧啧两声,“那他可比他的师父差远了,看起来没得到半点真传。”
洛思微继续问:“你了解周景望吗?”
老霍道:“洛队你问对了人,我还真和周景望打过一段交道,我当年在进反扒队之前,在四分局干过一段,十几年前,东澜出了一件很有名的意外事件。是一起电梯坠楼案。”
洛思微昨天刚复习过这些案卷,直接道:“云芳小区?”
“对,就是那件事,真的是惨绝人寰。”霍存生皱了眉头,似乎都不想回想那现场的惨状,“这事媒体也报道过,你肯定也知道,尸体是第二天才被其他清洁工发现的,女人的尸体停在了十三楼,人头被夹在了电梯了。老法医去收拾现场,就看着地上的那些东西都忍不住吐了。”
他顿了顿又说:“最关键的是,那女人的孩子目睹了全程,自己被关在电梯里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才被别人放了出来。”
洛思微顺着问:“男孩女孩,多大了?”
“是个男孩,我记得年龄不大,十来岁吧。”霍存生叹息一声,“那小男孩就在漆黑的夜里,和母亲的人头呆了一晚上,你说这吓不吓人。我现在回想起来啊,还是头皮发麻。”
洛思微问:“这案子当时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法医确定是意外,我那时候的队长也这么说。后来,我们去问那唯一的目击证人,也就是那男孩,结果那孩子特别奇特。”
“奇特在哪里?”洛思微问。
霍存生回忆着:“我问他害怕吗?他说那是自己的妈妈,他不怕。大人都不能保持淡定,他却还能正常说话,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孩子很不一般。”
“然后他和我说,这件事不是意外,是有人要谋杀他和他妈,他只是运气好没有死。这些话在我们听来有点天方夜谭,他妈妈是个清洁工,他是个学生,有什么人会要杀他们呢?”
“我问他凶手是谁。他给我提供了一条线索,那孩子放学的时候会路过对面的小区,那边也刚竣工,周三的时候,对面的小区做了一场法事。”
“这才两天,这边就出了事。他怀疑整个事情和对面的小区有关系。”
洛思微的眉头皱起,这孩子说的是实话,如果当时有人多查查,说不定可以发现更多的线索,也能够早点结束那些凶案。周景望所做的事,当时根本没人发觉,一个小孩子竟然想通了里面的逻辑,这孩子很敏锐。
她问:“后来呢?”
“那孩子没成年,没人信他的话,除了我。我当时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这事情挺蹊跷的,我就去查,后来就查到了周景望身上。我上门去找周景望了解情况,那老瘪三几句话就把我搪塞掉了,什么命啊,理啊,乾坤啊,就给我糊弄掉了。他下面还带了一堆的小徒弟。那些人都替他说话。”霍存生的故事讲到这里,学着那些人的语气,“‘这出了事你怎么能怪看风水的。是她命里有这一劫,我师父只是料事如神。’”
洛思微问:“后来你查下去了吗?”
霍存生摇摇头:“怎么查啊,那时候早,想找个监控都困难,你说不是意外,那总是要证据,这件事没凭没据的。我们整队人,只有我抱着怀疑态度,其他的人都说我想多了。”
“过了一段,那孩子来我们分局找我了,他问我,‘警察叔叔,我妈的事你们查得如何了?’我硬着头皮告诉他,‘那事是意外。’他哦了一声眼睛黑黑的,看得我特别的心慌。就好像那里面没有光了。”
他顿了一下,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心里憋气,可也没有办法。”霍存生和洛思微直说了,“那个周景望,你知道他后面多少人捧着吗?求官的,求财的,东澜市的大佬权贵都是他的座上宾。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总之后来电梯公司承认是事故,背了锅。保险公司赔了钱,很多钱,那女的家人特别满意,笑着走的。开发商自认倒霉。至于周景望,就算他有问题,谁敢抓他啊。不过这人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周景望就忽然销声匿迹了。我估计是报应。”
洛思微听到这里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叶令打掉周景望花了很大的力气。
她以为故事结束了,结果霍存生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这事情有个后续。”
洛思微:“哦?”
霍存生道:“后来,我又看到过周景望一次,那大概是他最风光的几年。不知道是在给什么人做法事。就那么穿戴着招摇过市。让我惊讶的是,在那堆帮忙的小徒弟里,我看到了当年的那个男孩……”
洛思微猜到他说得是谁:“那个在电梯里的男孩?”
霍存生点头:“对,长大了一些。那小男孩长得挺漂亮的,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当时我就急了。我有点多管闲事,但是这事……周景望就算不是凶手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孩子这不是认贼作父?更别说当初怀疑周景望的线索还是他给我的。我开始怀疑他想要给他妈报仇,但是又不像,他好像真情实意地想跟着那些人混。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从队伍里拉出来问了两句:‘我说,你怎么跟了他了?’”
霍存生说到这里还卖了个关子:“你猜那孩子怎么说?”
“说了什么?”洛思微好奇。
“他对着我鞠了一躬说:‘警察叔叔,我妈不信命,所以她死了,我现在信了这些,跟对了师父,才能够平平安安。’然后他还对我笑了,就那个笑容,我怎么也忘不了。”
霍存生想了想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就那种生死都看淡了,自己主动跳到火坑里去,也要别人不得好活的笑。”
他这么一说,洛思微大白天的,汗毛就竖了起来,起了鸡皮疙瘩,背后也出了一层冷汗。
霍存生讲的话不知道和她脑中的什么搭上了。洛思微回忆起了记忆里男人的轻笑。
“呵。”
第115章 荼蘼06
事情刚说到这里, 车在看守所的门口停下了。
洛思微和霍存生两个人下了车,霍存生东张西望,有点不认识门。
洛思微问:“老霍你不常来这边?”
霍存生道:“对啊,我以前在反扒, 都是把人往送拘留送, 那边都是我哥儿们。来市局以后, 送押都是郭副队的活, 我这还是第一次来。”
洛思微道:“那看来带你过来是带对了, 你认认流程,以后做事方便。”
两人一路走到了看守所里面。
洛思微故意要练兵, 把登记表递给霍存生, 让他在旁边填表。
今天当值的小领导正好是郑林, 洛思微站在他对面,摆手打了个招呼:“郑警官好。”
郑林和她见过一次,也还记得她:“你是上次跟着林狱医过来的……洛队长。”
洛思微点了点头。
他们在当值得时候不能玩手机,也不能看书。
郑林端着一个大茶杯喝着茶, 看起来闲得厉害, 好不容易见到能说话的人,就和她聊了起来:“你们市局的今天怎么过来?要提人?”
洛思微道:“来调一名嫌疑人。”然后她随口道, “我最近没过来, 林狱医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郑林慢悠悠喝了口茶:“哦, 小林啊, 他离职了,说是要调回三院去,已经办好了手续。”
洛思微好久没有林霜亭的消息, 忽然听到这件事有点突然。她问:“林狱医是什么时候调走的?”
郑林算了下日子道:“就上周?我还以为他和你说过呢。”
洛思微摇了摇头:“没有, 我也刚知道这个消息。”
郑林道:“林狱医和我们处的都挺好的, 他临走还给我们都送了东西,还寄了一些老家的特产。他要走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洛思微想了想:“他和我说,这里工作悠闲。”
郑林道:“那肯定是家里不差钱了,这在看守所当狱医又没有什么油水。一个医学生读出来也要好多年,甘愿当狱医的不多。”
洛思微知道,很多医生不喜欢呆在这里,觉得这里不是正经地方,就算是医院分配过来,也是不得不轮岗性质待个一年就跑。
郑林又感慨道:“林狱医是难得的尽职尽责地在这里干了好几年,耐得住寂寞。不过水往高处流,他另谋高就,我还是替他高兴的……”
他们就像是普通的员工聊着离职同事的八卦。
说到这里,霍存生终于写完了表,把表格交了过去,他自来熟,看到郑林就递烟,然后抱怨:“唉,不是我说,你们看守所这流程该改改了,就是提个人,电子流程走完了还不算,这还要手写流程。连警号都要默写上,太繁琐了。”
“电子的表格容易丢失还容易被黑。小心驶得万年船。”郑林接了烟,拿过表格看了看,念着上面的名字,“张安骨……”
洛思微以为流程完了,正准备进去,却看郑林脸色微变,他侧头小声问一旁的小狱警:“上午过敏的那个是不是他?”
小狱警也对上号了:“对,是他,所长签字了,已经派车和人送医院去了。”
霍存生听了这话惊讶了:“那我们这提人的事怎么办?”
郑林道:“吃了早饭以后,这人就开始过敏,到了上午手和脸就都肿起来了,新来的张狱医给他看过,判断是急性过敏,怕喉咙水肿威胁生命,就派车送医院了。”
旁边的小狱警也道:“对,我们两个同事陪着去的。”
郑林道:“反正流程走完了,你们去医院找他也行,等看了病送回来了再提也行。”
洛思微却觉得事情太巧了,他们这边刚要提人,那边人就保外就医了,而且早不过敏晚不过敏,偏偏今天过敏。
她有些不放心地问:“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是什么过敏?”
小狱警道:“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吧。”
郑林道:“等会我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到了没。至于究竟是什么过敏……我带你们去找张医生吧。”
郑警官带着他们穿过看守所长长走廊,一直往里面的狱医室走。
一边走郑林一边道:“我们这里一年病着送医院的犯人也不少,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和三院流程都熟,近几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洛思微道:“我想问清楚情况。”
郑林听她说得坚决,话锋转了一下:“我理解你们,你们工作也不容易,毕竟是重要的犯人,不问清楚,这也不好回去交差。”
洛思微曾经到过这里一次,那时候还是林霜亭在,现在这里已经换了一位个子不高,小眼睛的男医生,整个医疗室的布置也换了一遍。
洛思微记得之前林霜亭在的时候,这间狱医室干净整洁到地上一根头发都没有,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排序得井井有条,就连书都是按照从大到小的开本挨个排列的。冷冰冰到没有一丝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