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乌絮叨,定然多番嘱咐,要她看顾好自己,这才会时刻提防,连用毒的事都能做出来。
下回别用凌潇潇的药,药性太猛,孤有些受不住。”
容祀这话没有说假,从腰部往下,都是软的,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能走,却走得磕磕绊绊,活像个废人似的。
赵荣华忽然想起上元节,她明明在饭菜里用了药,可容祀依旧毫无无损地去了小厨房。而在小厨房里,她明明又顺利药倒了他,转头,容祀却又化身容忌,看不出破绽地跟着自己,一路来到城郊旧宅。
她狐疑地转过头,望见一脸不解的容祀,他正拧着眉,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他的身体,难道有抗药性?
直到进了房,赵荣华依旧陷入迷茫无法淡定。
若真是有抗药性,那师父留下的药,很快便会被他吸/噬习惯,慢慢失去该有的效力。
三个月,才只过了半月而已。
她惊惶的抬起头,便见容祀坐在桌上,两条长腿垂至地面,交叉盘搭,露出鞋面上绣着的宝相花纹。ωáP.ā⑥ΚsW.cóm“沉迷于孤的美/色,不能自拔?”
他轻笑着,将长腿往前递了递,挪到赵荣华腿边,“靠近些,看得清楚。”
那腿又长又壮,隔着锦裤,犹能看出里头肌肉的线条。
容祀见她一脸震惊,更为得意,咬了咬牙,抬起僵麻的腿,横到她膝上,笑盈盈地挑了挑眉,“往上撸,撸到膝盖,看看孤的小腿。”
他善骑射,在幽州时候时常纵马奔驰,练就了一身好筋骨,没想到今日竟有炫耀的时候。
赵荣华看着膝上那只自行蜿蜒的脚,脚背厚薄适中,脚尖灵活的勾了几圈,最后抵在她的手肘,蹬了两下。
来啊,打开看看。”
轻浮且浪荡,桃花眼中的浓情宛若一波春水,明明若有似无地游弋,却能轻而易举撩/拨人的心弦。
赵荣华起身,那脚猝然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殿下,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她偷偷抬眼望去,容祀弯下腰,费力地把腿搬回桌上,然后便后躺着靠向椅背,甚是疲惫。
赵家…”
只说了头两字,容祀便幽幽笑了起来,“赵家的事,跟你无关。赵大郎愿意给赵二郎顶罪,孤也没有法子,他们兄弟情深,进了刑部还死咬着不肯松口,孤也只能成全他的苦心。”
是大伯不肯?”
容祀的意思与赵荣淑跟她讲的截然不同,单听赵荣淑的片面之词,倒像是刑部不由分说定了罪。
谁找过你?”容祀摩挲着扶手,嗤道,“罢了,不管是谁找你,孤觉得,你最好别去掺和,自身都难保了,还去管旁人,可不就是自不量力…”
路都是自己选的,赵大郎明摆着不信赵荣华不肯帮扶,这才有恃无恐地不去揭发赵二郎。
他愿意背负大义,那就让他背负,左右是替他亲弟弟死的。
他还真怕赵荣华脑子不清醒。
总想着日后会委屈了她,若她提个要求出来,容祀还不好拒绝。
他忍着僵麻,跳到她面前,别开话题笑盈盈地揽住纤腰,“过些日子花朝节,城里沐雨升温,自是一片热闹景象。
孤腾出时间,陪你去逛庙会,如何?”
我约了裴家姐姐…”
她?呵呵,她没空,傅鸿怀说了,花朝节要跟她出去踏青。”
可我们两人早先便说好了,要去山上看桃花,她说傅公子要忙公务,这些日子都脱不开身。”
赵荣华从他身上起来,坐在对面的玫瑰椅上。
经她提醒,容祀忽然想起来,最近给傅鸿怀排了许多朝事,没有十天半月真忙不完。
可他还能有多少空闲日子,待过了花朝节,宫中便会大办选妃,为他遴选适龄的高门贵女,届时他定然脱不开身。
也只有花朝节能陪她消遣了。
他的人,他心疼,容祀夜里便让傅鸿怀忙完手中琐碎,给了七日休沐假期。
赵荣淑枯等了三日,便又遣了婢女去问。
房中的直棱窗开着,透过窗牖,能看到院中的海棠打了骨朵,满树的淡粉色,花墙矮矮的,从前堆叠的摆件全都不见,灰扑扑的看不见一丝鲜亮。
赵荣淑趿鞋下床,走到妆奁前,难得有心情自己篦头。
妆奁底下还有些半旧珠钗,花样都不是时兴的,她挑出一枚海棠花嵌石榴石步摇,对镜往发髻上比划了一下,珠钗虽旧,可她的脸色更显难看。
赵荣淑叹了口气,将步摇塞回匣中。
一转头,便见赵荣锦幸灾乐祸的倚着门框。
她今日穿了件绯红色广袖儒衫,内里是淡粉地长裙,层层叠叠的裙角随着风吹摆出流光溢彩的颜色,赵荣锦用越罗小帕掩着唇,轻轻嗤笑出声。
那满头珠钗被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那么直直刺进赵荣淑的眼中。
她攥了攥拳,勉力抬起眼皮,“妹妹又得了闲暇,过来痴嘲与我。”
说完,便觉得胸口一阵短促的憋闷,赵荣淑低眉轻咳了两声,再回头,赵荣锦已经踏进门来,站在窗牖边,伸手捏住水仙的长颈,将开到末期的□□直折了下来。
倒不是她有空过来促狭,只是如今的赵家,被京中所有世家贵族排斥嫌弃,便是在开春之时,往年本该热闹的月份,连一个邀帖都无,唯恐跟赵家惹上关系,害了自己。
她实在闲的要生出病来,这才满园的溜达,好容易撞见个不如意的,出口讥讽过过嘴瘾。
我真是为你不值,当初还把她当亲妹妹,护着捧着,你瞧瞧人家,转眼攀上了富贵,哪里还记得你从前半点好。”
赵荣锦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你当初还不如同我一样,索性跟她撕破了脸面,也好过现在有苦难言,被她当猴子一样戏弄。”
二妹妹说的哪里话,华儿既答应了我,自然会全心去办,我是长姐,哪里会不信她。
你也不必挑唆,有这闲心,倒不如去看看二婶婶,她那嘴巴,一到刮风下雨天,便又痒又疼…”
你!”赵荣锦柳眉一竖,恼火的啐了口,自从母亲被李氏缝了嘴,整个人性情都变得异常暴戾狂躁,动辄便出口责骂她和妹妹,她哪里愿意看她,唯恐避之不及了。
偏她爹是个心大的,整日抱着账本地契,像是害怕自己的夫人孩子惦记,每每藏得谁都找不见。
赵荣锦甚至怀疑,若是东宫解了对赵家的监视,她爹能立刻丢下他们娘三,抱着这些东西逃之夭夭。
你不信,便在那傻等吧,我倒要看看,她是耍你还是帮你!”
出门前,她故意说得言辞凿凿,就怕赵荣淑听不到,心里不生气,“可怜大姐姐好好年华,竟老的跟大菀谎,别说门当户对,便是破落户,恐怕也不敢过问!”
赵荣淑被她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愣是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癫出来。
大小姐,喝口水。”
赶回来的婢女着急的从案上倒了杯冷茶,一边替赵荣淑顺气,一边宽慰,“二小姐故意激你,你怎么还能当真。”
赵荣淑心里明白,自小到大赵荣锦都是这般猖狂,仗着二婶婶的宠爱,简直在整个赵家都无法无天。
可她就是忍不住生气,喝完了茶水,她哑着嗓音问道,“见到华儿了吗,可有说过何时能去狱里探望爹爹?”
婢女当即冷下脸来,不情不愿地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按,“二小姐虽跋扈,可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大小姐白疼小小姐了,她根本,根本就不愿意施以援手。”
赵荣淑心里一凉,仍忍不住问了句,“那她到底怎么同你讲的?”
奴婢哪里见得到她?!”
奴婢还没走进门里,便被人推了出来,几个精健强装的侍卫拿刀架在奴婢脖子上,警告我,若敢再去,就一刀砍了我,我吓得,哪还敢再多问,大小姐,她真是,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婢女嘤嘤地哭了起来,用帕子按着眼角,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赵荣淑浑身一软,婢女眼疾手快搀住了她,这才没有跌坐在地。
她果真这样狠心?”
奴婢绝无半句谎话,小小姐正是受宠的好时候,定不会为了咱们惹太子不快,她自己过得倒是好了,哪里还记得赵家养她的恩情!”
赵荣淑揉了揉眉心,痛苦的合上眼。
她仿佛走近了一个窄巷,四面全是高墙,而她就杵在高墙之内,眼睁睁看着那一堵堵墙壁轰然倒塌,而她避无可避,灰头土脸之中,茫茫烟尘呛得她难以喘息。
她想跑,用尽浑身力气却跑,然脚刚踏出一步,失重的恐怖感扑面而来,她坠了湖,一头栽进尚且冰冷的水里。
赵荣淑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已经踩在池子边缘,失了桥栏的保护,整个人都悬悬欲坠。
她心里一惊,吓得立时往后连退了数步。
婢女匆匆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凑到她跟前,警惕地环视了四周,这才压着嗓音说道,“大小姐,有贵人想要见你。”
第61章
偌大的常春阁,自过了上元节后,便显得异常冷清。
柔妃诞下公主后,袁氏着人送了一副长命锁,几件孩子穿的小衣裳,借口尚在病中,怕给孩子过了病气,便一直没去探望。
池子里化开了冰,游鱼肆意觅食,几尾火红的锦鲤游得最是欢畅,争先恐后去啄袁氏落下的鱼食。
赵二小姐能成吗,奴婢瞧她做事很不妥帖,性子又急又爱张扬,是个喜欢出风头的,这样的事托付给她,恐会误了娘娘大事。”
董嬷嬷正在缝袁氏春日穿的比甲,微风徐来,将那满池春水吹得涟漪层层。
袁氏靠着栏杆,坐在垫了软锦的美人靠上,略显粗圆的腰身将衣裳撑得饱满,握着鱼食的手,关节处肿的厉害,她有好几日都睡不着觉,疼痛像是衍生在她骨头缝里,细密的啃噬她的神经。
容v带回来的几个大夫,医术也是差强人意,他们用药保守,跟之前的那些几乎如出一辙,煎了几服药,吃下去始终不见起色。
她若是能成事,本宫反倒觉得奇怪。”
她将手里的鱼食拍了拍,悉数洒进水里,扭头,看着董嬷嬷一针一针绣着牡丹纹样,不禁叹了口气,“本就没指望她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声东击西的诱敌之计,待那蠢货将目光都吸到自己身上,便无人再去顾及旁人,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她蛰伏许久,终究不愿再等下去了。
容祀一日不除,凭着北襄王和其门客的势力,安帝是不会废储的。
不光如此,皇后之位也将永远跟自己无缘,待安帝崩逝,容祀登基,哪里会由得自己好过,定会千方百计地折磨她,折磨容v和容清韵。
可一想到自己忍了这么多年,又觉得很是不甘。
娘娘的意思,是替赵大小姐腾出时间,以备她…”
那是个木讷蠢笨的,到时叫人盯紧了,免得她旁生枝节。”袁氏想起赵荣淑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禁嗤了声,不屑地摸着蔻丹哂笑,“愚蠢的人一旦愤怒起来,远比素日里张扬跋扈的主儿更要骇人。”
被压抑了那样久,所有未知都是紧迫刁难的,但凡看到一丁点希望,便会跟恶鬼似的紧抓不放。
她不过许了赵荣淑事成可以为赵大郎周旋,也可为她指一门像样的婚事,赵荣淑便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大殿下那边,奴婢着人伺候着,听婢女的意思,他对夺储果真是毫无兴趣,见您稍微好转些,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去外游历。”
v儿心善宽厚,他不争是因为没有看到不争的后果,本宫会让他心甘情愿去同容祀抢东宫之位的。”
袁氏合上眼,嘴角露出疲惫的笑来,“他孝顺,不会干看着本宫去死,而无动于衷。”
是人,便有弱点和顾及。
容祀收了那一百条帕子,又让胥策亲自抱了一箱匣的银帛珠钗,送到赵荣华手上,名义上是采买的费用,实则是怕她累坏了身子,特意送了用以补贴家用。
他命人将那一百条帕子叠好,整齐摆在柜中,一日一条,用完便赶紧洗净悬挂,摸着柔软的帕子,就像那人在跟前似的。
容祀这日看了一本有趣的游记,是前朝的手抄原本,甚是珍贵,他看完回味颇深,便又命胥策送去给了赵荣华,期她能如自己一般,读懂各种奥妙,打发枯燥。
葛嬷嬷,这几日没人来找我?”
赵荣华觉得有些蹊跷,虽写信回绝了赵荣淑,可依着大姐姐的脾气,势必会让婢女再来纠缠,就算婢女不来,她也会亲自前来再求。
她性子虽软,却也难缠。
故而她做了万全准备,只待大姐姐登门后,与她讲理。
可等了数日,也没见动静。
可真叫人心里不太安定。
我在家时没见过有外人来,再者,真有事寻你,一次见不着,总会再来一次,怎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没有,就是觉得忐忑,心跳的厉害。”赵荣华不愿多讲,她走到门外,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守卫,也没有来人。
或许大姐姐死了心,对自己彻底没了指望。
也好,总比让大伯以为自己能出去,而宁死不肯交代出二伯,只要他招认,刑部是不会为难他的。
原定在花朝节之后的东宫选妃,提前了几日,选在杨柳依依,艳阳高照的时候。
城中仿佛一夜之间生机盎然,气象万新,树木被吹绿了,道路两旁的海棠密密匝匝笑开了满树的粉白,嫩芽跟着吐了出来,远远望去,心旷神怡。
赵荣华不知容祀是何心思,竟安排自己随侍左右,一同择选。
她很是不自在。
手中的衣裳繁复华美,妆奁里的珠钗新颖金贵,两个宫婢客气的为她卸了头钗,用嵌宝钿的檀木梳子篦发修饰。
姑娘,你的头发真好,浓密乌黑,滑的握不住。”
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婢女低下头,镜中挤入一张脸,羡慕地看着赵荣华雪嫩的肌肤,不由又道,“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奴婢才入宫两个月,头一遭听说殿下身边有女子。”
另一个只是为她佩戴耳铛,笑着也不言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好福气,没名没分,还要眼睁睁看着太子选妃,这不是往心口捅刀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