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这些人真是容祀派来的。
若他们不是呢,若他们只是打着太子的名号,为了诓骗她出去,转头就换了身份,她们又能如何?
赵荣华对赵荣淑那一席话尚有疑虑,情势危急,她无从细想。
她知道,至少现在他们只是想带她过去,没有牵连他人的意思。
若再这般耽搁,外面人生了歹心,会不会迁怒与裴雁秋,她不敢不顾,且裴雁秋与傅鸿怀定了婚期,不日将会成亲,如此风波于她名声有损,思来想去,她没有别的退路。
雁秋,你在屋里,不要出声也不要跟来,别让那人瞧见你的脸…”
不行!”裴雁秋知道她的意思,干脆的阻了她接下来的话,“我跟你一起,不分开。”BW看“你不仅要为裴家思量,更得为傅家考虑,况且,你跟过来,于我无用,平添累赘。”她指了指腰间的香囊,裴雁秋会意,却仍不敢松开她的手。
放心,大不了,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淳淳!”
华儿!”
两人异口同声唤她,赵荣华瞥了眼赵荣淑,她却忽然惊慌的低下头去,兀自抹起眼泪。
大姐姐,你帮了我,袁氏又会怎么对你,怎么对大伯?”
赵荣淑呼吸一滞,不待回答,赵荣华又自顾自的说道,“你我姐妹一场,往后,便真的…情谊断了。”
她头也没回,开了门,看见满院灯火,随即反手合门,从容地扫了眼面前的侍卫,眼生,根本没有见过。
赵小姐,请。”
他伸手作揖,两旁是身穿甲胄的侍卫,个个手持佩剑,肃穆森然。
赵荣华吁了口气,随指引一路往寺外走去。
大姐姐骗了她。
虽然赵荣淑极力用情绪来掩盖紧张,可她自小便深谙看人脸色之道,又怎会没发现她撒谎时,喜欢死死抠着掌心,连脚尖都在跟着碾地。
赵荣淑说的条理清晰,仿佛情出有因,却又处处都是破绽。
袁氏若真想杀她,何必找闺阁女子。
容祀想要讨好安帝,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笑话,他那个人,自负到以为能掌控一切,岂会因着东宫有了女主人,生出忧虑,以致迫不及待将她转手送人。
就算厌恶了她,容祀也会堂而皇之的厌弃,断不会用此等恶心的法子对她。
方才之所以没有当着裴雁秋的面揭穿,自是为了她的安全。
赵荣淑定然听从了袁氏的安排,想要用她来对付容祀,或许,还想用她来挑唆容祀与安帝的关系,那么今夜,在温泉行宫的人,兴许不只有安帝一个。
她挑开车帘,悄悄看了眼随行的侍卫,他们似乎高度紧张,沿途不断窥探路况,像是怕有贼人袭击,更像做贼心虚。
远远看见半山腰亮起的灯火,隐约能从密匝的光影里看清行宫的壮阔,连绵数里,伏在山林之中。
下车后,那人开了门,却没有跟进去。
赵荣华攥着手指,将药粉藏在指甲间,每走一步,心脏都像悬在嗓子眼。
灯火幽暗,尤其是被风一吹,那些漆黑的影子像是被人拉长摆动,脚底的声音也跟着簌簌起来。
她刚抬脚,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胥策?”
那人闻声回头,面无表情地走近,冲她拱手一抱,“赵小姐跟我来。”
他声音有些怪,赵荣华蹙着眉,边走边问,“你风寒了?”
那人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她警惕地保持了距离,抬头上下逡巡了“胥策”的身形,越看越不对劲,直到两人在门前停住。
殿下就在里面。”
赵荣华避开他,倒退着打开了门,将那人关在了外头。
院中有一池泉汤,乳白色的水面轻轻浮起一层雾气,四下是从各地移植过来的乔木,葱绿茂密,厅门开着,轻纱幔帐,随风摇曳。
房中燃了香,连泉汤的味道都遮掩下去。
门吱呀一声,自身后打开,赵荣华猛地转过身去,对上胥策惊讶的表情。
赵小姐,你怎么在这?”
赵荣华又看了一遍,确认跟方才的“胥策”不是一人,他们穿的衣裳截然不同,连声音都不一样,眼前的这个,才是她熟悉的那个。
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长相一样的男子,就在行宫里。”
眼花了,还是吓傻了?”
容祀神色不郁,一脸阴沉地从后面走出,他睨了眼赵荣华,没好气地冷着眸眼。
胸口发闷,憋的他有苦难言,只想把那人狠狠揉/搓一番。
来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自嘲,赵荣华肯定不在,可现在,脸有点疼。
殿下,你怎么会在?”赵荣华小脸愕然,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竟没有一丝内疚心虚。
容祀不悦,上前走到她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恼道,“孤不来,难道由着你给孤戴帽子?呵,胆子真大,要背叛孤了。”
我没有,”赵荣华立时反驳,明亮的眼睛似盛满星星,“殿下,我被人胁迫来的。”
如此,赵荣华将今日山上设卡说起,一股脑说到假胥策带她进门,旋即消失,这才松了口气,半是茫然半是解脱的看着对面那人。
容祀侧头,捏着她的下颌轻轻一笑,“孤就知道,你眼睛不瞎。”
说罢,探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拦腰将她扛到肩上。
胥策连忙低头,听容祀愉悦地吩咐,“都出去吧,孤要跟赵小姐洗鸳鸯浴。”
赵荣华羞恼的锤他一下,撑着身子便要往下跳,容祀大手一拍,按住她的后腰压在自己肩上,警告道,“别乱动,小心孤就地办了你。”
殿下!”赵荣华气急,这哪里是个太子的模样,分明是精/虫上身,为所欲为。
有人假冒胥策,还有人假冒你的名义传话,你不查吗,万一过会儿他们杀进来…”
想什么呢,她若是能轻而易举弄死孤,又岂会多此一举从你身上入手,黔驴技穷的小伎俩,她要挑唆,便由着她去,孤还怕她不成。”
他从腰间摸出《素女经》,反手递到她眼前,“孤新得的好物,今夜定会叫你欲/仙/欲/死。”
赵荣华脸上一红,被迫接过那书,只扫了一眼,便赶紧合上,压在他肩头低声说道,“殿下,那他为什么将我引到此处?”
容祀揽住她的双腿,理直气壮地解释,“自然是想让我怒火冲天,一刀捅死你跟父皇。”
赵荣华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圣上他…在这个院里?”
她被容祀扔到榻上,将挣扎着坐起来,便见容祀挑眉往旁边一瞥,赵荣华顺势望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对面的床上,安帝正平躺在那,两手交叠置于胸口,甚至能听见若有似无的鼾声。
赵荣华立时爬起,就要往地上站,却被容祀按着双肩压在榻上,伸手,挑了她的腰带,扔到地上。
孤说过,孤要睡你,不管在哪里,不管有何人,孤要睡,就是要睡!”
第68章
容祀身量精瘦颀长,单看时并不宽厚,然赵荣华被其圈在怀中的时候,却显得很是娇小怡人。
他解了中衣,露出上身,今夜的他有些不一样,比之过往好似多了些许耐心。
摸摸,这里。”他握着赵荣华的手,放在后背肩胛处。
赵荣华依言,舒展开手指,指肚触上凸起的皮肉,约莫有两寸长的异样,她抬起眼睫,对上容祀微弯的眸子。
那眸幽深,除了欲/望,似乎还含了旁的情绪,就那么淡淡的看着自己,如同抱着最亲近的人。
事实上,两人的确很近。
气息纠缠,她有些热,便松了手,后背乍冷,容祀轻嗤一声,从上方斜斜躺在赵荣华身侧,蜷起右腿,搭在她膝上。
孤知道你在生气,从东宫要立太子妃,你便明里暗里跟孤闹脾气,”他点着手指,从腮颊来到颈边,眼皮一垂,扫向细滑的下处。“孤也想过了,咱们生个孩子吧。”
赵荣华一惊,刚要起身,却被他按着肩膀压下。
殿下,你是不是病了?”
容祀脸很红,细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然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灼灼的望向赵荣华的小脸,温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拱的那人手足无措。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顿了少顷,容祀自行笑起来,“女孩吧,不管像你还是像孤,都是人间绝色,只性子不能随你,难搞。”
赵荣华哭笑不得,明明是他更坏一些,竟还有脸说别人。
容祀将头往她怀里靠了靠,像是急需温暖的孩子,呢喃着亲在她身上,“万一孤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赵荣华浑身一僵,轻轻低下头,看着他乌黑的发,萦绕在她胸口。
她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可有可无,毫无意义。
容祀抬眼,冷冷笑了下,似知晓了她的想法,“孤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孤活着的时候都想给孤戴/绿/帽,等孤死了,你肯定会把孤抛到九霄云外,跟别的男人快活,想都别想。”
说罢,他恶狠狠的张开嘴,尖牙咬在赵荣华肩膀,疼的她挣了下,再低头时,雪肤上俨然多了几个牙印。
殿下,你我是何关系,说到底,只是…偷-情,我不会和你生孩子,你有你的太子妃,有你的…”
还真是醋了。”
容祀笑的轻浮,食指绞着她的长发用鼻子嗅了嗅,“孤就跟你生孩子,不跟旁人睡觉。”
赵荣华脸一红,亦知自己那番话容易让人想偏,却不再解释,她觉得容祀似乎意有所指,说了半晌的胡话,似在交代后事。
肩上这处伤,是利剑刺的,当时孤跟父皇去林间打猎,误入敌境,关键时候,孤替父皇挡了一剑…”他比划着,同时注意看赵荣华的神色,见她总是淡淡,不起波折,难免有些失落。ā陆KsW.Com“孤命大,刺得不深,捡回了一条命,也让父皇对孤甚为感动,这一剑,来的恰到好处。”
赵荣华不咸不淡的哦了声,凌乱的雾鬓散在肩下,容祀伸手,从她腰间绕过去,掌心覆在后脊,不满意地拍了两下。
孤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孤若是死了,你得给孤守寡,做个小寡妇,知道么?”
这回容祀终于听到赵荣华咬着牙根蹦出俩字,“不要。”
容祀噌得支起身子,强行掰过她的小脸,贴近自己,“那你要给谁做小寡妇?程雍还是姚鸿?”
赵荣华合了眼,容祀气急,伸手就去扒她的眼睛,因为他忽然发现,不知从哪天起,自己对这个小女子,打不得,骂不得,为了吃点肉,还得好生哄着,劝着,唯恐她从中刁难,灭了自己威风。
偏她不知好歹,一言不合就惹自己动怒,一动怒,他就暴躁,就束手无策,迟早气出一身内伤。
赵荣华也生气,她就只能做别人的小寡妇吗,难道她就不能好好过日子,非要搅进这一堆人这一堆事里吗?
殿下,殿下…”
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胥策贴近耳朵,听屋里传来没好气的“嗯”声,又赶忙凑上前,哑着嗓子回道。
人都抓住了,眼下正囚在后院,等候发落。”
不急,你让宓先生做几张面皮,给袁氏一份大礼。”
话音刚落,胥策便急急跑开了。
来,拿着这把匕首,”容祀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脱去剑鞘,递到赵荣华掌中。
赵荣华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松手,却被容祀紧紧包裹住手,往上举了举。
不是想杀孤吗,快动手吧,迟了,孤就后悔了。”
赵荣华被他催的更加无措,刀尖对着容祀的胸口,扎进去,他必死无疑。
殿下,你病了,我去给你倒水喝。”
赵荣华扔了匕首,推开他的钳制,赤着脚跑下榻来。
然刚一落地,便听到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响动,她浑身一抖,回头,看见容祀两手握着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肩胛处,不偏不倚,刀尖扎透了那处旧伤,带着猩红的血,渗了出来。
杯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翻滚着坠地后,碎成一片。
容祀坐起来,额头因为强忍着疼痛青筋突兀。
我去找宓先生。”
容祀疯了,若不然怎会自/残?
这情形超出了赵荣华的想象,她的手一直在抖,直到那人从身后环住她,紧紧箍着细腰,下颌压着她的肩膀,一扭头,便能看见那柄匕首,触目惊心的钉在容祀的肩上。
莫名而来的眩晕,赵荣华连忙扶住小几,稳了稳身形。
孤这回,若是死了,就放你走。”
赵荣华猛地转过头去,对上容祀乌黑的瞳孔,他勾了勾唇,失血的脸上满是阴冷,“你去梁州,找程雍,孤把后事都交代给他了。”
你可以,…可以给孤戴/绿/帽了,左右孤都看不见,程雍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说完,又兀自反悔,摇着头道,“不成,孤不甘心,他那么好,不出几日便会哄得你忘了孤,你若是忘了孤,孤在地底下都会蹦出来找你,搅得你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殿下,再不找人过来,等血流干了,宓先生都回天乏术了。”
赵荣华抠他,容祀却是纹丝不动,艰难地喘着气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孤疯了?”
他就是疯了。
赵荣华身上被他黏了血,腥甜的味道卷入鼻孔,让她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里。
这远比分裂出一个容忌更要可怕。
可有一条你记住,若孤熬过这一回没死,那后半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
他踉跄着,松开赵荣华的手,随即跌坐在塌边,抬眸有气无力地盯着她的脸,“出去,喊人!”
……
安帝和容祀重伤的消息于四更天的时候传到宫里,彼时袁氏正斜倚着软塌,眯眼浅眠,方一听到,便恢复了清明。
确认无误?”
袁氏望着回来报信的眼线,难压心中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