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灵敏的官员们再一探查, 就会发现,不仅誉王没有消息,连带景郡王也不露面了。
再一步探查,竟连八岁的五皇子,也已停课多日,五皇子的师傅们,已多日没入宫门了。
不安的情绪就这样悄悄的才华京城蔓延开,后来才有消息传出, 圣上此番病得不轻, 三位皇子及其母妃都在侍疾。
“让开!谁敢拦本公主?”
皇城外, 山和长公主狠狠甩着马鞭,怒视着面前的侍卫:“本公主是圣上胞妹, 只要宫门未曾落锁, 本公主便拥有随意进出之权, 你们难道不知吗?这是圣上口谕恩准的!”
年轻的侍卫垂眼,表情恭敬说话却很不客气:“圣上没有召见, 谁也不能进宫。”
山和长公主听了, 简直怒不可遏:“圣上说的?圣旨还是口谕, 凭据在哪?”
侍卫不卑不亢:“请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若本公主偏要进呢?”山和长公主扯了扯手中的鞭子,大有硬闯之势。
千钧一发之际,采月郡主的车驾赶到了皇城门口,一袭红装的郡主连忙跳下马车:“母亲!”
女儿的呼唤让山和郡主暴怒的神经暂时宁静几分。
采月郡主攥紧母亲的手腕:“请母亲随我上车。”
山和长公主蹙着细长的眉毛,张唇欲言,采月郡主语气更坚决的说道:“请母亲随我上车!”
说罢一脸哀求的晃了晃母亲的手臂。
无奈之下,长公主只得随女儿暂时上车,岂料刚坐稳,采月郡主就吩咐车夫快马加鞭,离开了宫门。
“采月!我还要入宫看望皇上呢!”山和郡主余怒未消,还带着三分火气
“侍卫不放行,母亲难道要硬闯吗?硬闯宫门罪同谋反。”
山和长公主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圣上不会因此生我的气。”
皇兄对她才没那么苛刻。
采月郡主听着,眸光中闪过一丝灰暗:“圣上当然不会,可新君呢?”
她声音虽小,山和长公主却听得很清楚,吓得心惊胆战:“采月,不可胡言!”
采月郡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女儿失言了。”她竭力的组织着语言,“但从现实计,圣上病重,恐寿不长,圣上宠爱娘亲,但新君不一定,从长远计较,母亲,这段时日我们还是低调行事吧。”
山和长公主脾气火爆,女儿的性子随自己并有过之而无不及,突然变得冷静懂事,反叫山和长公主意外:“采月,这不像你说的话,是郡马说的?”
“嗯。”采月郡主藏着宽袖中的手指狠狠掐着掌中软肉,疼痛令她清醒,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山和长公主被说服了,吩咐车夫:“回府。”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采月郡主陪母亲用罢晚饭,复又登上马车,她有自己的郡主府,和林月贤大婚后,二人便是住在郡主府中。
一阵夹杂着浓浓寒意的凉风吹来,顺着郡主微敞的衣领灌入,瞬间寒冷入骨。
“去藕香苑。”她冷冷道。
藕香苑是林月贤亡母嫁妆中的一处房产,白柒柒诞下女儿不久后,就搬去了藕香苑居住。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驶去,采月郡主问婢女:“郡马多久没回郡主府了?”
女婢小心翼翼的回:“大概五六个月了吧,婢子记不清了。”
采月郡主眸光清冷,深吸了一口气。
白柒柒母女搬去藕香苑的时候,她还高兴过一阵,原以为没有那小妖精从中作梗,他们的感情可以修复,结果呢?白柒柒一走林月贤的魂也走了。
他留在藕香苑的时间远比郡主府多,后来,就干脆不回郡主府了。
采月郡主闹过,吵过,林月贤说的是什么——咱们各玩各的,何必困在一起受罪。
“哈哈哈哈哈。”采月郡主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将身旁的婢女吓了一跳。
这大半年以来,郡主脾气愈发暴躁,时常无故大笑自语,府里的下人们私下时常议论,都说郡主有些疯癫了,不过大部分时候郡主是正常的。
采月郡主阖目,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想着林月贤说的那句‘各玩各的’,浓浓的羞耻感从心头弥漫而出,令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丈夫亲自开口,准许妻子和别的男人上床合欢更耻辱的事。
采月郡主的嘴角狠狠抽动一下,眸光阴沉沉的望向前方。
曾经明媚似火张狂骄纵的少女不见了,如今的她,是一个阴郁沉闷的怨妇。
丝丝细雨飘落着,又密又轻,像雾一般。
宁静的院里有花丛,有精致的小荷花池,还有秋千,走廊下挂着精致的小灯笼,屋里铺着质量上乘的地毯。
藕香苑虽小,却处处提现主人的用心和情调。
这里的主人,自然是白柒柒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又朝一日能独居一处,藕香苑上下一切,都由她说了算,白柒柒在这里就像当家主母一般。
她尽情营造着这里的一切,可是今日,林月贤竟要送她们母女离开华京城。
“发生了什么事?”白柒柒道。
林月贤语气坚定:“听我安排便是。”
他对白柒柒总似真似假,关系暧昧不清,白柒柒不便再追问,只是重重的揪住林月贤的衣袖,久未松开。
白柒柒依赖眼前这个男人,一想到要离开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林月贤将白柒柒的手毫不留情的扯开,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白柒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沓面额一千的银票,少说有三万两,还有几对金镯,几串珍珠,和一些值钱的宝石。
其价值加起来,足可供白柒柒母女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带上这些,明早我就派人送你们出城。”
白柒柒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究竟怎么了?”
话音才落,院外就传来了喊门声,林月贤听出是采月郡主的人,对白柒柒道:“将东西收好,带着小宝留在屋里,我去应付她就好。”
说着迈步出屋。
林月贤刚走出屋子,迎面就碰上了采月郡主,望着他身后紧闭的亮着灯的房间,窗户上还有白柒柒的影子,她冷笑。
“藏什么,怕我吃了她?”
林月贤很冷淡:“郡主深夜来访,有事吧?”
“当然。”采月郡主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勾住林月贤的下巴。
林月贤正想躲开,就听采月郡主用极低沉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天大的,正月初九的秘密。”
蓦的,林月贤呼吸急促,眸光锐利而阴沉,见他这样,采月郡主心里涌起一阵满足。
她贴着林月贤的胸膛,凝视着她深爱入骨的夫君:“我一直派人悄悄跟踪你,但我的手下太笨了,一直没跟出什么名堂,直到初八那日,终于有了发现,你带着一队人马,悄悄出城去了紫棠宫,好不赶巧,第二日圣上就要去紫棠宫见道长。”
“接着,誉亲王的人马也到了,之后是景郡王,哼,三队人马守着紫棠宫外,还真是有意思,侍卫和我禀报了此事,于是我连夜出城,住到了紫棠宫附近的密云峰,密云峰地势高,正好可以俯瞰紫棠宫,我倒要看看,你们三方要搞什么名堂。”
采月郡主越说越亢奋,眼底涌出一丝丝疯狂:“初九上午,圣上低调的进入了紫棠宫,只带了很少的侍卫,因为这是微服出行,圣上不想引人注目,却没料到给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誉王带人闯入了紫棠宫,紧接着景郡王也带人闯入,再接着,我听见了兵戈声喊杀声,如果我没猜错,是誉王和景郡王联合弑君篡位吧?然后,你带了两个随从,假装到紫棠宫上香,假意撞破,又假意逃出去请援兵,对吗?”
林月贤的目光凶狠的仿佛要杀了郡主。
采月郡主感受到了他眼里浓浓的杀意,但她没有停止说话。
“林月贤,你提前一日就蹲守在紫棠宫前,你凭什么知道誉王和景郡王会弑君篡位?让我来猜猜,你是共谋对不对?”
“太子即将回朝,你明白誉王、五皇子、景郡王登基无望,你想改下注到太子身上,所以设下圈套,想建一笔救驾之功,增添政治资本,可惜啊,没等你请来救兵,姜无戈率人先到一步,将二王的人马斩杀干净。”
“我在密云峰看得一清二楚,之后有一副空棺椁被运送到了紫棠宫,若没猜错,圣上已经驾崩了吧?现在尸体就在紫棠宫!之所以选择秘不发丧,是怕朝局动荡,他们在等太子归位,至于誉王和景郡王为何没戳破你,要么他们死了,要么逃了,对不对?”
林月贤燥热的呼吸喷在郡主的脸颊上,看他这副表现,采月郡主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毫不怀疑,薄情的林月贤为了自保,会当场杀了他灭口。
这就是她的爱人,她的夫君。
“从初九到现在,这一个多月里,我可没闲着,我暗中搜集了不少证据,足以证明你和誉王早有勾结,人证物证俱全,要是我死了,立即有人将这些证物分别呈送到我母亲和姜无戈那里。”采月郡主说着,将头轻轻靠在林月贤肩头,毫不手软的威胁着他,“谋逆大罪诛九族,你们林家包括你的柒柒和小宝,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月贤声寒如雪:“你要怎样?”
第107章 再团聚
◎辅佐太子登基◎
采月郡主挑眉冷笑, 贴在林月贤耳畔低语:“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林月贤的瞳孔猛然一振,腮旁肌肉颤抖鼓动着, 脸色阴沉的吓人。
见他这样,采月郡主痛快极了, 她沉音道:“你不愿跪也行,就让白柒柒那个贱人代劳吧。”
林月贤竭力平缓着呼吸,他是男人, 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代己受过, 不会重蹈覆辙了。
“我们之间的账,我们算,不要牵涉旁人,要我跪着求你?好,我答应。”林月贤飞快的调整好心态,恢复了镇定,眉眼间甚至含着三分笑意,“这儿人多, 请郡主给我留几分薄面, 回了房再求你, 好不好?”
说着,一只手温柔的揽住郡主的腰, 不断收紧扣拢, 让二人紧紧贴合, 哪怕隔着厚衫,也能感受彼此的体温。
采月郡主沉寂许久的心, 顿时怦然跃动, 有多久, 林月贤没主动抱过她了。
明知这丝温情虚假至极,但她深陷泥潭,已不可自拔。
“好。”采月郡主道。
林月贤唇噙笑意,将采月郡主拦腰抱起,出了藕香苑登上门外郡主的马车。
路过院门时,林月贤给自己的侍卫递去一个眼神,侍卫会意,待郡主车驾离去后,立即连夜送白柒柒母女出了城。
待第二日采月郡主从帐中醒来,吩咐人去藕香苑收拾白柒柒时,那早已人去楼空。
回想昨夜的浓情蜜意,采月郡主竟觉得十分恶心,她喃喃道:“林月贤,你是真心爱她啊。”
风尘仆仆,一路疾驰,二月中旬,沈长林雷鹏一行人,终于抵达华京郊区。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在郊外雇了马车,坐马车入了城。
前年初夏离京,今年春方回,算算日子,已快两年了,沈长林透过车窗缝隙看着熙攘热闹的街景,恍然若梦。
“去哪?”沈长林问道。
“皇城。”雷鹏答。
边上的曹二蓦得瞪大双眼,他竟然也要跟着去皇城了吗?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这一辈子,他值了!
沈长林将曹二的激动看在眼中,不由想起入皇城参加殿试的自己,当初也如他一般激动高兴。
啧,短短两年,他怎么觉得自己沧桑了呢?这可不是好事啊。
沈长林伸了个懒腰,在心里鞭策自己要振作,人生在世要看得开,尽人事听天命,若官途不顺,就带着家小回乡过温馨的安乐家常日子嘛,总之,进退有度,皆大欢喜。
一路想一路宽慰自己,直到马车驶过御街,停在宫门前,望着漆红巍峨的宫墙,沈长林终于意思道,所有的自我安稳都是自欺欺人,他的心很乱。
宦海沉浮,不是说退就能全身而退的。
“什么人?”侍卫的声音打断了沈长林的胡思乱想。
“武德司雷鹏。”雷鹏递上了腰牌。
不一会殿前军统领黄一鸣前来,他认得沈长林,其余三位武德司使者也面熟,唯一的生人是曹二,但听说那是沈长林的贴身随从后,便轻松放行。
青砚宫外,肉眼可见的萧索清冷。
这宫殿原是圣上在皇城中的闭关清修之所,宫人本就不多,现在宫人和里面的道长都被清了出去,加上春日草木发芽,无人修葺仍其疯长后,青砚宫成了植物的乐园。
雷鹏送沈长林到了青砚宫外:“进去吧,姜大师在里面。”
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沈长林一眼就望见了姜无戈清瘦落拓的背影,半旧不新的青色道袍,长发随意束着,衣袂飘飘,气势如虹。
当日,师徒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沈长林声音有点轻:“师傅。”
姜无戈闻言,转过身,沈长林这才发现,他鬓角上冒出了一簇簇的白发。
“累了吧?屋里有酒菜,随我进来,我们边吃边谈。”
沈长林随姜无戈进了屋,食案上摆着清蒸鲜鱼、煨羊羹、白灼虾及温好的桂花清酒,全是沈长林爱吃的菜色。
瞬间,一股酸楚从鼻腔弥漫到心间,沈长林不得不承认,姜无戈对他无微不至,这种倾囊相授细致呵护的师傅,可遇而不可求。
然而,因为太子的事,师傅二人的感情,恐难以恢复如初。
“长林,是师傅不对,让你为难了。”姜无戈道。
沈长林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湿意:“我明白师傅亦有苦衷。”
“这次急宣你回来,想必你心中有数吧。”姜无戈一边说,一边提起酒壶准备斟酒。
他们就算闹掰了甚至反目成仇了,师傅依旧是师傅,断无师傅为徒儿斟酒之理,沈长林赶紧从姜无戈手中取下酒壶,先把姜无戈身前空杯斟满,再斟自己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