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甄推了推眼镜框：“温萧在吧？你把人给她带进去，我困死了，我要回家睡觉倒时差。”
说完扭头给了Megan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落荒而逃。
Megan精神抖擞，好好打量了一番别墅的外立面，惊呼道：“Wow， amazing!”
她溜达了一番后，意犹未尽地在杨格物的带路下，进了别墅会客区。
“萧萧，你国际友人客户来啦，我去泡茶。”杨格物决定给她来一壶茶，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萧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但那张脸一看到她，激动地冲上前来，一把搂住了她：“你还记得我吗？你给我做过旗袍！”
温萧当然不记得。
好家伙，那几天雪花似的电话，都是时途接的，她只麻木地给每一个客户良好尺寸，记录下设计偏好。
——更何况，老外的脸在她看来都长得差不多。
Megan却以为温萧这茫然的表情表示震惊，十分愉快地说：“我来找你谈合作的，你还记得吗，我当时说跟你一起在第五大道开一家门店？”
啊，愣了好半天，似乎是有这么个事。
可当时，她真的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啊！
第78章 成立
经过Megan不遗余力地唤醒回忆, 温萧想起了那时的一鳞半爪。
那一天晚上，时途笑着说，今天有个客人建议在M国开个店, 可惜没办法复制一个你，只能笑着说将来或许有可能。
这就是当时的玩笑。
没想到开这玩笑的人真来了。
温萧觉得跟Megan相比, 自己坚持做机制旗袍, 不算是最异想天开的人。
Megan在第五大道有个超千平米的高级买手店。
全世界各种手工艺制品, 各种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在她店里翻红。
她看到旗袍的第一眼, 就认为这种服装，是最适合女性的裙装类型之一。
这次时装周, 她本想用自己身上的旗袍, 先亮相看看时尚前沿的女明星的反应, 没想到这一季的Chale比她更早用上了旗袍元素。
她觉得时机到了，不能再等。
无数次成功的经验让她知道, 第一个意味着时尚的风向, 也意味着想不到的利润。
虽然Chale比她更早成了运用了旗袍元素, 但她一定是那个，把旗袍原汁原味搬到M国时尚中心的人。
这一次的华国之行，她势在必得。
Megan很不见外地参观了别墅上下, 在顶楼阁楼的隐蔽处, 发现了温萧装修时都没注意到的一个小铭牌，嵌在屋顶木质横梁的角落里。
身高体壮的Megan指着那铭牌, 兴奋地说：“怪不得我觉得这房子风格眼熟，这是Stanley的设计, 不出意外的话, 我路上经过的好几栋房子都出自他手。”
Stanley何许人也, 温萧自然是不知道的，Megan兴致勃勃地科普：“Stanley是我外公，也是第五大道购物群的设计师，啊哈，我的商铺就是他给的。怎么样？对于你来说，只是把旗袍，从Stanley的一个房子，放到他设计的另一个房子去卖而已。”
第五大道，谁不想呢？
可旗袍的特殊性，温萧并没有盲目乐观到，认为异国定做这种思路可行。
店铺租金多少？漫长的等待工期客户能否接受？中间的沟通谁来做？还有，怎么定价？
想到这里，温萧就像看到金山不能动一样，抓耳挠心地难受。
不过，机制旗袍一定程度上可以缩短工期，培养几个调整尺寸的工人，可不可行？
温萧心里乐开了花，但是面上依然愁容满面：“手工旗袍需要定做，你自己也体验过了。”她的视线落在Megan大衣里面的旗袍上，“我们要采客户三十六个部位的尺寸，才能做到合体舒适，而且一件旗袍，像我师父这样资深的专业人士，平均三四天才能完成一件。加上来回的沟通和运送，我们的定价和供货周期都会是很大的挑战。”
Megan有备而来，摇头说：“定价方面你不需要担心，我已经做过很详细的目标客群调研，这样一件纯手工真丝定制的旗袍，客户可以承受的单价范围，比你当时收的价格要多得多得多。”
她口中的“much more”，让温萧的心尖都颤了。
“我告诉你，天真善良的温小姐，这件旗袍卖1000美金，都是有市场的。”Megan眉眼之间，泛着得意。
当时温萧每件只收100定金，交货后再收50美金，已经比S市的行情价高出了五倍不止。
听到这价格，温萧咬紧牙关，脑门突突的一阵头晕，差点要像那中举了的范进一样，“牙关紧咬，不省人事”。
干！就冲着这价格，排除万难她也要做！
“怎么合作？”她眼睛亮得惊人。
据可靠人士杨格物事后回忆，只怕当时就算是停了电，光靠温萧那两只铜铃般的双眼，也能照亮整栋房子。
Megan一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她被价格打动了，坐下喝了一口茶，正想发表营销演说，没想到这茶喝在嘴里，味道很是特别，她品了品先说：“茶不错，以后我们旗舰店的客户接待区，可以用这种茶。”
这就说上“我们”了。
温萧狠狠代入了这样的情景，心头火热。
Megan给出的条件听起来十分优厚，她出店面，店员和需要的缝工，温萧出技术和货。
净利润两边第一年□□开，Megan六，温萧四，第二年开始两边利润对半开。
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那店面的租金十分可观，第一年还不确定收益的情况下，出店面的一方承担的压力的确更大。
温萧粗粗一算，已经十分满意，便开口留Megan下来吃饭。
然后打电话给时途，让时途早些过来，时博士提议去外面吃，却不曾想，Megan就想留在这里跟他们吃工作餐。
她说得很爽气：“我一直认为，工作要紧，吃饭不重要，再说了，既然我们要合作，跟你一起吃饭那也是理所应当。”
天知道，她来之前知道这个人均年收入几百美金的城市，请什么请，等到了M国她来做东请客！
时途一身光鲜的西装到别墅时，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从里面不费力地认出了温萧越来越顺溜的的口语。
隐隐听到温萧在说：我们的机制旗袍刚开始铺货，不过卖得很不错，还有人从其他城市特意过来买。
看来聊得很好？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检查实验数据，他前世的实验模型，在缺乏大型量子设备的前提下，有了一些突破，对上面来说，对这个成果期待已久。
本想今天加个班把数据做完，但听到温萧这么说，他还是暂时放下自己手头的事。
——对他而言，毕竟只是把过去做过的东西回忆一遍，并没有太大挑战，相比而言，还是她的事更重要。
见他收拾东西关掉电脑，陪同他的便衣奇道：“今天怎么这么早结束？”
往常不到六点半，他是不会收工的。
时途头也不回：“剩下的需要模拟复核一遍，今天来不及做完，明天继续做。对了，你把车给我留下。”
“……”
“后天我需要一辆十人座的车，安排得怎么样了？”时途问得十分坦然，像问容易掉链子的师弟。
“已经安排好，特别要求了不带警用和军用的标志信息。”
“很好。我会付油钱的。”
“……不用，我们的车都有公账，加油不用现金。”
“一码归一码。”时途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占了公家便宜，这种羊毛他不想薅。
离开实验室前，给乔森打电话让他定海鸥饭店中餐厅的位置，开车回家换了西装，他才开着车到别墅。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借车，国际友人过来谈业务，总不好让她骑个自行车去吃饭的地方。
推门而入，沙发上少见地坐满了人。
因为语言不通，所有人都看着温萧和Megan交流，各自带着困惑的表情，可见旁观交流十分费解了。
杨格物听她们两人讲英文，听得头如斗大，如坐针毡。
听见门响动，一扭头便看见时途，她如见救星一样，挥手喊到：“快，就差你了。”
这时阿姨过来说饭好了，杨格物脚底抹油跑过去准备开饭。
造孽啊，老爷子非要她坐在这里听鸟语，虽说她英文也学过，奈何跟这门语言不对付，早就忘光了。
温萧一扭头，视线就撞进了时途的眼睛里，许是灯下看郎君，她有些纳闷今天的时博士好像格外英俊，缓缓移动目光，才发现他今天穿得山青水绿。
“你来呀。”温萧朝他招手。
虽然只是跟Megan聊天，但她还没有出口不过脑的口语水准，说什么都得转换一下语言，说了小半天，已经让她脑袋缺氧。
亟需时博士的拯救。
Megan一眼就认出了时途就是当时接待她的那个冷面亚洲帅哥，当时她满心以为抛出合作开店的由头，就能得到对方激动的反馈。
可谁知，他很冷静地反问了许多问题。
温萧给两人介绍，Megan很自然地伸手握了握时途的手。
时博士探究的眼神看了温老板一眼，她小声把刚才谈的进度说给他听。
“边吃边聊吧。”时途把温萧的手握在手心里，掩人耳目地给她揉手指，然后用英文对Megan说尝过家常菜后，明天请她品尝正宗的粤菜。
顺手取消了海鸥饭店的定位。
S市早些年买办起家，往来商贾多如牛毛，很有几家规模和菜品上乘的粤菜馆，比M国唐人街上的要好上不少。
眼见着生意就要谈成，Megan不再推辞合作伙伴的邀请，爽快地点头。
杨格物特意让阿姨多做了点菜，今天虽是家常菜，Megan却因为新鲜吃了不少。
吃完饭温萧肉眼可见地精神变差，她歉意地对Megan说，具体的合作细节，让时途跟她谈，她需要休息一下。
时途眉间皱了皱，不放心地看着她上楼，把Megan请到会客室继续她们没谈完的部分。
换了个人谈，Megan感觉到了风格的明显差异。
温萧十分结果导向，对谈判的过程把控比较松散，但时途对她提到的任何一个客观数据，都会问清楚，并给出自己的认识和反馈。
很快，她发现时途对M国整体的经济情况，市场环境，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温萧的丈夫，她会误认为，这是温萧请来的研究M国商业经济的专家。
看着时途掏出笔记本，将各项成本写了下来，她还没什么感觉，直到他飞快地用她看不懂的方式，计算出利润率和周转率后，Megan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数字，她早就请专业的会计师算过，自然心里有数。
报给温萧的分润方式，是对她那一方有利的，没有算进去正常的经营性损耗，比如寄送损失，以及初期人力培训的成本压力。
总之，如果把所有业务流转过程中的成本和风险计入，那第一年就不应该按四六来分润。
Megan提出这个分润方式，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做不起来，那就撤。
当然，这一点时途是意识不到的。
他只是用数字展示给Megan，哪怕第一年，也不能这么分。
Megan不是个计较的人，能占便宜自然要占，但因为对手太强占不到，她甚至觉得有点爽。
于是哈哈一笑，爽快地说：“那就都按五五分润，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改一改就可以打印出来签约，你们这里……有电脑吗？我需要改一改合同上的条款。”
时途摊开手：“交给我，我来改，明天打印好之后过来，哦，在S市待几天？我们来安排一下形成，领略一下华国的山水人文。”
来都来了。
听到游览山水，Megan毫无兴趣地摆手：“温萧说后天是她服装厂的剪彩仪式，我想参加那个，其他的我并没有兴趣，明天我打算在酒店睡一天，你们不用管我。”
借来的车还是有用的，时途开车把Megan送到花园饭店。
回到别墅，温萧已经在三楼睡着。
时途皱眉，这已经持续了快两周了，见缝插针地睡。
他下楼问杨格物：“温萧她这阵子中午要午睡吗？”
杨格物躲在阿姨用的小房间，吃着瓜子看电视，听他这么问，想了想说：“你别说，最近她的确每天逮到空就要睡，平常每天晚上吃饭前也要眯个二十来分钟的。”
时博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明天我带她去医院看看，这里的事你帮她看着点。”
“行咧，放心去，还有涂佳霖呢！明天她应该不用去商场培训了。”
时途上楼时，温萧已经醒了。
听他说明天去医院，她怪他小题大做，春困秋乏的老毛病了，要是不信直接问章女士去，再说工厂马上就剪彩了，要看也要等剪完彩。
时博士没再坚持，但回家路上这么一小段路，温萧也能靠着副驾驶座睡一会儿，还是让时博士十分不安。
Megan来的消息，惊动了另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温萧还没洗完手坐下开工，接到了Rosie的电话。
她还没从胡甄听到时装周现场的情况，便客气地问：“秀成功吗？给你做的旗袍穿起来还好吗？”
那一头，Rosie的声音听来没什么兴致，但涵养依然在线：“多谢关心，秀很成功，你给我做的旗袍也很成功。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温小姐在原来的合同基础上，增加一个附加协议。”
温萧很好奇：“哦？”
难道想定明年的量？可是他们不应该每一季都有新的创意吗？
Rosie：“我想跟你补签一个排他性协议。”
时装周大秀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有人告诉她，曼哈顿眼光最刁钻的买手Megan看上了旗袍这个单品，跟着她的代言人去了华国。
作为一个品牌的灵魂人物，她一直都密切关注买手的动向。
而买手和她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
一来，买手的眼光和引导力，的确会影响品牌的客户的口味，二来，对于一些新的设计风潮，如果在买手运作之下火了，一定程度上会抢自己的客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