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钟仅【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02 11:45:27

  然而那天,当她看到那张学生卡之后,忽然觉得仿佛大梦初醒。
  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她不断想要说服自己,把心底那些刚刚起步的感情埋藏下去。
  就去看书好了。
  她本来也只是去看书的。
  就当他是一个邻居家优秀的哥哥,她可以远远看着他,为结识这样优秀的人而感到骄傲。
  可每当有这样的念头,顾嘉年便会觉得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她很清楚,她难以做到。
  外婆见顾嘉年神色怏怏着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心疼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看着那把电扇,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亮道:“停停,明天早上正好有集市,想不想去?”
  “集市?”
  顾嘉年勉强自己回过神来,装出被挑起兴趣的样子:“是表弟说的早集吗?”
  外婆跟她介绍:“嗯,我们镇的早集是四方有名的,每个月有两次,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玩。集市上什么都有,吃的喝的、时新家电、款式新颖的服装,还有一些平时见不到的玩意儿。”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正好去散散心,换换心情,好不好?”
  顾嘉年知道外婆满心希望她能在这里过得开心一些。
  她没法辜负她的好意,于是弯了嘴角道:“好。”
  外婆果然笑开,转眼语气又有些犹豫:“只是去赶早集需要早起。集市是五点半开始,我们五点钟就得起床,坐你二舅的车去,你能起得来吗?”
  顾嘉年笑了笑:“能。”
  反正她最近的睡眠质量也很差。
  外婆见她答应,神色欢喜得像个孩子。
  她戴上了老花眼镜,开始忙忙碌碌地给二舅打电话、制定计划、列购物清单。
  俨然把这次出行当成了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她腿脚不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过集市。
  何况这次又要带上她的宝贝外孙女,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
  *
  可惜这个计划晚饭前便被打破了。
  二舅打电话过来,说他的皮卡车在路上爆胎了,正在找人帮忙拖车,明天早上去不了。
  从云陌到镇上,开车十几分钟,走路却要一个多小时。
  以外婆的腿脚,走路去显然是非常不现实的。
  祖孙俩挂了电话,都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顾嘉年先说:“阿婆,不要紧的,我们可以下次再去。”
  外婆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顾嘉年绽开一个笑容,安慰她:“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前两天脚受伤了嘛,总是静养着,人有点没精神。”
  祖孙俩默默吃完晚饭。
  顾嘉年上楼,百无聊赖地翻着朋友圈。
  第一条便是贺季同发的,时间是五分钟前。
  【在深山老林里陪某人打游戏,不得不说,村里信号真不错,感谢祖国!】
  配图是两个switch手柄和整面墙的游戏投影。
  顾嘉年看了眼他的定位,竟然在云陌。
  他在迟晏家?
  顾嘉年不自觉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
  窗外斜对着的山腰那边就是迟晏家的别墅。
  微红的落日余晖下,顾嘉年依稀望到庭院外的空地上,停着贺季同的车。
  他们在打游戏么。
  顾嘉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迟晏打游戏的样子,会和平常一样漫不经心呢,还是也会有寻常的胜负欲?
  他的手指很长,平时敲键盘时就能看出来手指非常灵活。
  或许游戏也打得很好……
  顾嘉年回过神来,收回眺望的视线,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他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当她想关上窗子时,忽然看到楼下院子里,外婆正在拄着拐杖绕着小院走路。
  顾嘉年探头看去。
  外婆走得很认真,一圈一圈缓慢地绕着,偶尔坐下来歇会儿,然后又站起来,继续走。
  仿佛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顾嘉年怔在原地,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阿婆。”
  外婆转过眼,对上她的视线。
  她挥了挥手,笑着高声回应她:“停停,明天我们还是去集市吧,外婆再多走几步就习惯了,能走得动。下周你就过十八岁生日了,我想去镇上给你买点布料,裁一条裙子。”
  她说着,拄着拐杖继续走着。
  顾嘉年瞬间红了眼眶。
  外婆好像从来都不要求她有所谓的“光明前程”和“美好未来”。
  她只希望她现在过的每一天,都能开心。
  许久之后,顾嘉年吸了吸鼻子,点开贺季同的微信:【季同哥,我看到你朋友圈,你在云陌?】
  【明天想和我还有我外婆一起去赶早集吗?】
  半分钟后,那边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来。
  顾嘉年努力把情绪收回去,清了清嗓子,闷声接起来。
  贺季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嘉年妹妹,你们要去集市?”
  顾嘉年听到他那头传来遥远的游戏背景音:“嗯,本来说好坐我二舅的车去,结果二舅的车子坏了。”
  她又补充道:“只是早集特别早,五点多就要出发,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五点钟?什么集市这么早?”
  贺季同一边说话,一边走动,而后游戏背景音逐渐变响。
  他把手机拿远了些,问道:“迟晏,你知道镇上有早集吗?”
  顾嘉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近手机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晚间迂回的风灌进她耳廓。
  片刻后,她听到迟晏的声音从听筒里模糊地传来:“不知道,没去过。”
  她有十天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好像变陌生了一点。
  可她的心情竟然就不可抗拒地好了一些。
  “算了,问你也白问,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你没去过,”贺季同又问顾嘉年:“集市好玩吗?”
  “我也没去过,”顾嘉年慢吞吞地说着,“不过我表弟他们都说很好玩,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街边还有老式的那种游戏厅,可以玩拳皇。”
  贺季同听到拳皇,果然十分感兴趣,兴奋地对顾嘉年说:“行,我们加入。”
  电话那头,被莫名代表的人发出一声不爽的笑声:“‘我们’是指你和你的脑子?你平时这么习惯用脚趾头想问题,是得记着带上点脑子出门。”
  “……”
  贺季同也笑了笑,语气轻快地回他:“‘我们’是指我和我那个还没去世、也没瘫痪、脚趾健全、还能出门的表弟。”
  “……”
  他说着不再搭理迟晏,继续和顾嘉年说:“反正明天早上我们来接你。”
  又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挂完电话,顾嘉年下楼和外婆说了这个消息,外婆十分高兴。
  顾嘉年看着她回到厅堂里,重新戴上老花眼镜,往之前列的购物清单上添了几条。
  嘴里还絮絮叨叨着:“还要买布、针线、纽扣……”
  顾嘉年跟着笑起来。
  她起码应该好好地和外婆一起过完这个来之不易的假期。
  至于感情,就当作途中遇到了一处好看的风景,拍照留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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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光年以外
  贺季同挂完电话,回到房间里。
  这是迟晏家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游戏间和影音室。
  迟晏家也就是这里待着比较舒服。
  起码没那么阴森。
  他走过去,推了推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人,问他:“你真不去啊?”
  迟晏把对面的角色打掉最后一层血皮,头都没抬:“她又没叫我,你自己陪她去呗。”
  “也对,”贺季同摸着下巴顺杆往上爬,“微信也是先加的我,‘顺便’加了你。谁让我长得比你帅呢,真没办法。”
  迟晏撇了撇嘴,懒得跟他争:“明天老实点啊,人还没成年呢,别总这么骚包。”
  “废话,我还能真那么禽兽吗?再说了,明天她外婆也去。”
  迟晏闻言终于回过头看他:“顾嘉年外婆也去?”
  “嗯,所以才叫你陪我嘛。老人家腿脚不好,我这不是怕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扶老人的,照顾不过来么。”
  “反正陪嘉年妹妹去医院那次你不是已经破例出门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贺季同咕哝道,“……我还想抽空去打拳皇呢。”
  迟晏安静了会儿,随即把另一个手柄扔给他:“这把你要是赢了,我就去。”
  贺季同:“……”
  “你干脆直接拒绝算了,怎么还顺带羞辱人呢?”
  他这一晚上一把都没赢过。
  “别废话,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来。”
  贺季同愤懑地坐下来,和他对打。
  两分钟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狂喜道:“我居然赢了?我进步了还是你退步了?”
  迟晏把手柄扔到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却完全没有输的人该有的懊恼:“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吧。”
  贺季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可等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不对劲。
  迟晏明显是在听到顾嘉年的外婆也去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贺季同的笑容立马垮下来“……你不会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他说着,脑袋飞快地转了转。
  迟晏为什么这么照顾顾嘉年的外婆呢?
  迟晏和他爷爷没有血缘关系。
  迟爷爷单身了一辈子,人到中年才收养了迟晏的爸爸。
  据说他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个难忘的初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而上次顾嘉年说,她外婆和迟晏的爷爷是旧识。
  几条线索串联起来,贺季同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登时捂住了嘴,激动道:“难道嘉年妹妹的外婆就是你爷爷那个终生难忘的初恋?”
  迟晏:“……”
  他这个表哥从小学习不怎么样,但八卦起来比谁都精。
  贺季同见迟晏没有反驳,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这么劲爆的吗?难怪你对嘉年妹妹这么好,让她在家里看书,还破天荒出门陪她去医院。”
  迟晏没搭理他。
  贺季同还处于兴奋中,绕到他身前:“跟我讲讲呗,他俩到底怎么好上的?你爷爷后来为什么被踹了啊?还是说是他辜负了她?”
  “你有那个功夫八卦,还不如练练打游戏,菜到我赢你都觉得没劲。”
  迟晏懒得再听他聒噪,站起身往楼上走。
  贺季同喊了声:“你去哪?”
  “去睡觉,明天不是要五点起么?”
  迟晏皱着眉,匪夷所思地叹了口气:“五点……这个世界早晚要被小孩和老人掌控。”
  *
  第二天凌晨,天边仍泛着青白色。
  顾嘉年扶着外婆站在葡萄架下,注视着橘黄色的车灯拨开清晨的迷雾,驶进小院。
  等车子慢慢停稳,迟晏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座车门,扶着外婆坐进车里。
  顾嘉年侧过头偷偷看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薄卫衣,没戴棒球帽,晨风扬起他凌乱的鬓发,露出清爽的额头。
  这感觉竟然和那些照片中他十六七岁的模样有些像。
  如果忽略眼里浓郁的倦懒。
  顾嘉年想象不出贺季同是怎么说服他的,竟然能让他早上五点从床上爬起来,跟他们一起去赶早集。
  外婆坐稳后,收起拐杖横放在脚下,和迟晏寒暄了一会儿。
  两人聊完,迟晏又看向顾嘉年。
  顾嘉年察觉到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脸上,而后一寸寸下移,最终落在她的帆布鞋上。
  她僵硬地站直了身子,听到他问:“脚好了?”
  顾嘉年点了点头:“嗯,前几天就拆线了。”
  “行,”迟晏抬了抬眉,径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迈着长腿坐进去:“那你自己上车。”
  原来是在考虑还要不要扶她。
  顾嘉年愣了下,随后慢步绕过车尾从另一侧车门上车,心里却莫名有点懊悔。
  她应该说还没好全的,毕竟伤口还有点痒。
  下一秒,她又摇摇头,把这么可耻的想法赶走。
  *
  车子停在小镇入口的停车场。
  凌晨的天空是寡淡的灰蓝色,街两旁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可小镇交错的三条街道上却已经挤满了行人。
  平时萧瑟的路面摆了各种各样的摊铺。
  从地里刚采摘来的新鲜蔬果、自家做的粉干面条、各种文具、书本、新奇的玩具……
  逛集市的人们走走停停,随着人群艰难地浮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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