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为道:“四年前,你还在段家的时候。不过那也不算摸,只是靠了下。”
那是第一次引气入体,她被过量的真气冲击,眼看要倒,结果倒进了凤千藤怀里。
她那时着实脸红(其实没红)心跳了一番。
凤千藤也隐隐想起来了,但那个和这个能一样?自己是个穿女装的男人,徒为虽然只是个小孩,但也不妥。
他估计睡了一会恢复了力气,懒得理她,下床勉强站起来,俯身到桶边鞠了一捧水,洗手。
徒为:……
也不用这么不愿意吧?
“你能自己洗吗?”她把这话在心里用了蛮大的胆量说出来,尽管听起来非常流氓:“要不我帮你?”
他果然回头看她,哂道:“不用。”
“但我怕我走了,嫂嫂会掉桶里淹死。”
“不用。”
“我们都是女子,没什么好害臊的。”
凤千藤嫌烦了:“你真把我当废物?”
徒为闭嘴了。
他甩甩手里的水,以为她听得懂自己赶客的意思,但身后的人没有要走的迹象,只好又回头:
“你还要……唔!”
徒为突然凑过来堵住他的嘴。这次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很用力,凤千藤本来就站不稳,往后一倒栽向水桶,好在徒为在他背后一捞,凤千藤勉强停在了水面,但冲击力依旧让水溅起来染湿了他勾人的眉眼。
“……你又怎么了?”他拧眉,没太惊讶,多少有点习惯了。
徒为整个人罩在他上边,是一种奇特的姿势,但表情却很认真。
“我没有拿你当废物。”
“……”
“从来没有,你一直都是我最憧憬的人。”
凤千藤不懂自己一句话哪值得她这么大张旗鼓地说,下意识偏过脸避开她的视线:“知道了。这种话我听得多了。”
“那我就是这帮人里最憧憬嫂嫂的。”她莫名开始跟空气攀比。
凤千藤啼笑皆非,湿着的拇指伸上来摸摸她的脸:“知道了。乖孩子。”
虽然叫着孩子,但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声音很温柔,比四年前还要温柔。徒为意外的没有感到生气,竟然很突然地开始鼻子发酸。
没有人知道段徒为这四年里用了多少努力和决心才修炼成了这样。毕竟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她修炼。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现在凤千藤这么说,就好像有什么人认可了她这四年不是白费功夫,不是无用的。
她没有做错。她真的可以拥有。和上辈子不一样。
当上面这人眼睛开始慢慢发红掉眼泪的时候,凤千藤显然有些意外,她却快速起身,背过身拿衣袖擦了擦眼睛,默不作声的。但不大的空间里,那抽鼻子的声音想不让人听见实在是很难。
“怎么,不喜欢我对你温柔点?”凤千藤抱臂站在后面问。
徒为摇头。
“没事。”
嗓子哑成这样还没事。他挑了挑眉,手在怀里一摸:“转过来。”
“不要。很丢人。”
“我让你转过来。”
这次的声音就不怎么温柔了还带着点不耐烦,徒为没法,慢吞吞转过了身。
质感柔软的帕子摁在了眼角,是凤千藤凑过来在慢慢帮她擦眼泪,徒为有点诧异,红着眼圈没吭声。
他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徒为反驳:“我不是因为你很温柔才哭的先说好。”
“是是。”
就这间隙,她盯着人在灯光下显出琥珀色的眼睛,被吸引得有点出神,忽然问:“我可以亲你吗?”
凤千藤:“少没大没小的。”
“……”
但刚才都亲了两次了。
擦完眼泪,凤千藤把帕子收回去,很无情地摆摆手赶她走。徒为虽然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才哭的脑子没转过来,只记得“凤千藤摸我的脸了”“凤千藤帮我擦眼泪了”,走的时候也在想这两件事。
门一关,里头传来水声,她摸摸脸终于回神,自言自语:“还好修士不用洗脸。”
……
徒为回到另一间屋子。
这么多天了,因为路途人多加上凤千藤的事,她一时没顾得上,现在才有空问候一下石像老爷子。
摸出香炉用灵力召唤他的意识,面前便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据说他这个状态是因为灵力缺失,只有吸收了自己的灵力才能现身。
那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活了?
她问过这个问题,老爷子说:“没有躯体,当然就是死了啊哈哈,除非你给我夺舍一件过来?”
徒为可不想干这种会损失道行的缺德事。
“感觉睡了好长一觉啊。现在什么情况?”他打着哈欠问。
徒为简单道:“到边界地了。我想找个厉害丹修给凤千藤看病,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察觉不出她面目的办法?”
本以为这人自称段家祖先,应该有点见解。
可他摸着下巴深思熟虑片刻,冒出一个阴招:“修真界有个法器,叫伪装之镜。吞噬一个活人的魂魄,就可以短暂地变成这人的样貌。这比咒诀管用。毕竟稍微厉害点的丹修轻易就能堪破伪装诀,用法器则很难。你试试?”
徒为:“可我不想为此杀无辜之人。”
石像老爷子哈哈笑道:“也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修真界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少之又少,丫头,你果然是稀有种啊。”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结果没想出个好办法,徒为只能让他回去,坐上法座接着修炼。
她七年前就学会了在梦中掌控自己的修炼速度,所以平日几乎不需要额外修炼,只要在梦中就能赶超别人的十天。
以往的梦都很无关紧要,今晚的却有点不同。
她梦到了段修远。
是还在段家的时候,凤千藤坐在炉火边上,她哥就站在一边。离得远听不清,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争执。
“……试探出什么了没?男的女的?是不是宁家那个姑娘?”
段修远问个不停,凤千藤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直接问性别你是生怕她听不出来?”
“那怎么办。她跟你说是谁了吗?”
“没。问了八成也不会说。”
可这对段修远而言似乎远远不够。
“既然她不说,那我们就自己排查目标吧!”他道:“你明天再详细问问。”
“……”凤千藤没说话。
“干嘛?你不乐意?这都是你之前给了我一拳的偿还!”
凤千藤转过脑袋,盯着他那张忧心忡忡、写满“老妈子”三个大字的脸,叹口气。
“行吧。”“什么?”
“我就再勉为其难替你试探一次,但结果如何,与我无关。”
“好!”段修远一激动,大力一拍他的肩膀:“你有时候也蛮讲理的嘛。”
“……”
对象要不是徒为,我才懒得做这麻烦事。
她在梦的最后听见他轻轻说了句,而她哥笑容灿烂。
徒为梦醒时,擦了下眼睛,竟然有湿意。
吸了口气,从微微升起的黎明中站起身来。
……
来找凤千藤时,他人已经醒了,气色比昨天好上一些。徒为看见他就不免想起昨晚自己掉眼泪的事,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愣是没出声。
“徒为,这么早。”凤千藤打了声招呼。
徒为只好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梦见我哥,还有你。你在梦里说:‘要不是为了徒为我才不会做这种麻烦事’。”
凤千藤眉一挑,不置可否地笑:“你倒把我想得是个大好人。”
“嫂嫂本来就人美心善。”
“……”
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徒为心里那点羞耻感慢慢散了个干净。今天她准备再去山喜那里一趟,那个男人和沈心泉不一样,肯定知道点什么。
虽然让凤千藤待在这座宅子里也行,但徒为不大放心,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他说自己累得很,不想走。
“我可以抱你。”
“你嫌抱着一个人在外面晃不够显眼?要去自己去。”
没法,徒为只好不情不愿地妥协。
山喜今日依旧在铁匠铺的角落里坐着,熔炉里的火烧个噼里啪啦,打铁桌却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门前亦无人光顾。
徒为进去就自顾自地坐下。
“……又是你。”山喜从杂乱的头发中往这边看:“我说过,不要再来。”
徒为道:“我都听他们说了。”
“你在三年前帮魔修打开了护城结界,让仙门大败。所以被修士们驱赶到了这里,不让你再露面,也不让你再上战场。你是剑修,但不是铁匠,不会打铁,只能窝在这里苟且偷生。”
“闭嘴!”似乎戳中要害,寡言的男人第一次抬高声音:“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他们不止是驱赶我,是蔑视我,疏远我,恨不得把我的内丹拿去喂狗一般的羞辱了我!”
“可那又怎样呢?”徒为显得平淡:“你先做了叛徒,那应该明白自己的下场。”
“我――”
虽然看不分明,可山喜似乎在昏暗的火光中咬紧了牙关,分明想要反驳什么却又强行抑制自己,面部因此呈现出扭曲痛苦的神态。
徒为站起身,踱到他身前,一点也不畏惧男人凸显出的力量:“因为我哥吩咐了你什么,对吧?”
山喜瞳仁微缩:“你、你说什么……?哥……?”
他颤颤巍巍地,第一次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从她的眉眼到脸部轮廓,细细地看,某种疑惑和猜测在心中止不住地诞生。
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
“就是你想的那样。”徒为打断他:“我想要知道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死。是谁,杀了他。”
这一次,山喜没有拒绝,而是慌张地垂下脑袋,好像还没能完全消化眼前的状况。
“可以告诉我吗?”徒为又一次道:“拜托了。”
“……”
沉默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得熔炉的火都熄灭了些,山喜才好像回了神。他把脸迈入两手之中,深深地呼吸,所以声音也显得格外沉闷:“白天,人多。在这里用咒诀只会被怀疑。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今夜子时,来找我。”
徒为一顿:“谢谢。”
待人走后,山喜慢慢吞吞放下手臂,只想着这样就好了,这样应该就是对的,如果是师兄的妹妹的话……她有权知道这些事,哪怕这些事或许……
“段师兄……”他喃喃:“我这样做就是对的吧?”
日头落下,渐渐到了傍晚。南区的炼器师们都收摊准备去茶馆里喝一杯。这里不像曾经的修真界,充斥了混沌魔气和灵气,每个人都被混乱与**渐渐侵蚀,看不到头的仙魔之争,每天得过且过。
只有山喜的铺子还亮着灯,点着烧不尽的熔炉真火。
轻巧的脚步声,并不隐蔽,不像是修士的步伐。山喜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脸被一张薄毯裹着,只能看见大片的阴影,他却不由自主起身:“你是……”
“好久不见。山喜。”凤千藤摘下毯子,那张脸入眼的瞬间,山喜几乎目瞪口呆、不能动弹。
“凤……”
“你不用说话,也不用问任何问题。”凤千藤淡淡一笑:“还是怎么?你也想拿凤家的悬赏令?”
山喜猛地摇头,因为惊愕手臂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铁锤。
凤千藤道:“段修远的妹妹上午来找过你了吧。”
他点点头。
“那好,我不知道你答应了她什么,但什么都别告诉她。”他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她是师兄的……”
“正因为是,所以才不能让她掺和进来。你以为凤家劳力伤财地搞出悬赏令,真的只是为了杀我一个没有血脉的冒牌货吗?你以为……凤家在这场战役中为什么一点也不见慌张之色?”
山喜只能怔怔听着。
凤千藤却没打算和他多解释:“照我说的做,山喜。如果你还拿我和段修远当师姐师兄的话。”
回到宅邸中时,徒为正好从里头快步出来,一见到他,愣了下凶巴巴地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了?”
“老躺着也不舒服,出去散了散步。”
徒为:“那也和我说一声,万一……”
“好好,下次会的。到底谁才是大人?”
她估计赶时间,没多和他辩驳,转身走了。
凤千藤看着人的背影,似乎觉得麻烦:“真倔。”
赶到南区,离子时还有半个多时辰,不过周围铺子都关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徒为走进铁匠铺,却见山喜缩在角落里,壮硕的躯体写满犹豫仿徨,喊了几声没反应,走近了他却突然从臂弯里抬头,踌躇,又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下定决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