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她不让我跟你说,可是,可是这样下去,师兄也许真的没救了……师兄是为了我们,我不能……”
“什么意思?”徒为直觉不对,揪住他的衣服:“说清楚!”
他在心里跟凤千藤说了声对不起,慢吞吞道:“师兄……你阿兄……没死。起码,无疆沼泽,并非他的葬身之处。”
她腾地一顿。
徒为一路冲回宅邸,啪地推开门,凤千藤好整以暇地坐在屋中喝茶,抬头就见她一副可怕的神色,心下了然又无奈,看来山喜没有听自己的话。
“…怎么回事?”她靠近他,是一副质问的口吻。
他问:“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她道:“你说我哥死了,但我哥并没有死,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我?”
“我说了,我不想让你趟这浑水。”
“可我也说了,你管不了我了!”
徒为大概是第一次对凤千藤发这么大的火。
面色冰冷,语气更冷,也就那双眼睛里的愠怒之意滚烫得好像要冒出来烧到他。
“……”凤千藤莫名有点心烦,要是从前,徒为对他采取怎样的态度都不会让他如何动容:“那你想怎样?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无论是段修远还是我,还是你娘,我们都不想让你掺和这事。”
“那只是你们的想法!”徒为呛回去,咄咄逼人似的:“你们说我不行,可又没有试过,谁能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少妄自给我下结论。我只是想为我哥报仇,想为你,我喜欢的人报仇,有什么错?”
凤千藤嗤笑:“喜欢……这话还是别随便说的好。你不过和我相处了一年不到的……”
“和时间有关系吗?”徒为打断,火气更大了:“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在光线不明朗的屋内显得又倔强又认真,凤千藤那到了嘴边的说笑话一时没能说得出来,大概是面前这人的态度不容置喙。
“徒为……”
“你不相信对吧?”她道:“我知道你只拿我当小孩子看,一直都是。可我从来没拿你当嫂嫂看过,不管是现在,还是四年前。”
这段话的冲击远大过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凤千藤都不禁停住端茶盅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明明从来都是从容冷静的,现在却面无表情,漂亮的眸子抬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定格在她脸上,抿了抿唇问:“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她毫不吝啬地说了第二遍:“是情爱的那种喜欢。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
凤千藤皱着眉愣住,好像连睫毛都忘了眨。
而徒为把一直闷在心里的话大说特说了一遍,此刻只觉心情舒畅,火气也小了点。
“凤千藤。”她叫他的名字,与他对视:“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不确定似地张了张嘴:“那,白小姑娘呢?”
“什么?”徒为没懂白莞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四年前的那个了。我看见你跟白小姑娘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所以……”说到这里停住,自己也觉得这么说似乎有点解释不通。
徒为倒没想到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四年前跟嫂嫂说过,我有个喜欢的人,你还记得吗?”
“嗯。”凤千藤只能缓慢应声。
“那人是女人,比我大,我跟你讲过吧。”
“嗯……”他记得。
“那你以为段家还有谁符合这条件?总不可能是我的侍女。”
凤千藤这回没答话。
大概一瞬间想起了从前。想起自己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随口问徒为有没有喜欢的人,想起徒为说自己喜欢年长者,想起自己还为这事板着脸说教了她一顿。
徒为那时回答了什么来着,她说:“我喜欢的人是真正的崖岸卓绝之人。”
这些曾经根本没在意过的问题,现在却全部变成了答案唐突冲击向他。
面前响起清脆的声响,竟是凤千藤手里的茶盅不慎没拿稳滚落到了地上。他突然站起来转身背对这边,苍白细瘦的手抓住椅背,徒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微沉,带着点不自然的腔调。
“你……你先出去。”
“我不。”都说到这地步了,轻易就被他赶走那算什么事:“嫂嫂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吗?”
“听见了。”他声音有些低。
“那你听懂了吗?”
“……”
“嫂嫂。”不理她,她又换了个叫法:“凤千藤。”
“听懂了!”他咬唇,语气不明但有点凶:“我听懂了,你喜欢我,行了吧?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他削l的脊背紧绷,徒为瞥了眼他的手,露在衣袍外,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好吧。”
身后响起脚步声,门扉一开一合,人干脆利落地走了,屋内恢复寂静。
凤千藤这才松手,用力过猛的身躯反上来一股疼痛感,他仿若不察,静静垂着眼皮,眸中闪烁的微光晦涩又复杂。
第26章
翌日,徒为起了个大早。因为有昨晚那一出,她基本没怎么修炼,入定时都在想自己和凤千藤的事。
早晨推开房门,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她和凤千藤好巧不巧地四目相视。
看着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单薄的眼皮懒懒地耷拉着,也就在看见她时唇际一顿。
“嫂……”
后面的话没完,他扭头就走。
徒为:?
“嫂嫂,等等。”她拔腿跟上去,凤千藤如今是体力差身体也差,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徒为这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她追在他身侧问:“嫂嫂连早上好都不跟我说吗?”
凤千藤目视前方没理她。
徒为拖长声音:“早、上、好――”
“你烦不烦?”他眯起双眼总算回了她一句:“无聊就去挖泥巴,别跟我说话。”
徒为不解他为什么一夜之间态度又剧变,明明昨天还那么温柔给她擦眼泪的。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徒为道:“要不要真的当我的未婚妻?”
凤千藤腾地脚步一顿,昨晚那些回忆又不合时宜在脑子里冒出来,想也没想:“不可能。”
“我是认真的。”徒为以为他还把自己当小孩子,脸拉下来:“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凤千藤手脖子忽然被一把抓住,力气不小,他不得不侧身和徒为对视。不知道这崽子四年里吃什么长大的,当初在真雷镇开玩笑说要长得跟他一样高,居然还成了真,尽管凤千藤大她八岁,眼下也只能平视着看她。
“你就这么喜欢我哥?”她咄咄地问:“喜欢到没成婚也要给他守寡?你那么年轻,至于吗?”
凤千藤冷笑:“我就是要给他守寡你能怎么样?”
抓住他手腕的力气滞了一下,他趁机抽回手转身就走。这次,徒为没有再追上来。
这座宅邸不小,商人们和白莞白天都不在,凤千藤没遮脸,显然只打算在院子里转转。徒为便也不再管他,出了宅邸就直奔茶馆。
王平生意挺顺利的,紫霄宗的弟子已经完全和他打成一片,就是白莞这个散修的身份尴尬,没多少人愿意搭理她,好在如今只要是个战力沈心泉就想拉入伙,对她也多有照顾。
徒为一进茶馆,白莞就发现她脸色不好,放下丹药书担心地问:“徒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心泉也发现了:“这还没和魔修打起来呢你就受伤了。”
“没受伤。”徒为走过去,想起刚才凤千藤的态度就来气:“我就是觉得……”
“觉得?”
“女人真难懂。”
沈心泉:……
“你不就是女人?”
“那就是成熟女人很难懂。”
她不明所以,和白莞对视一眼。毕竟在场三个人的年纪平均也就一十前半,确实和成熟挨不到边。
沈心泉不知道徒为的私事,白莞却是知道的。少有什么事能让波澜不惊的徒为变成这样,难不成……她和自己的未婚妻子吵架了?
“吵架解决不了问题的……”她想起之前只说过几句话的那个人,凭直觉,是个很温柔的人,自顾自就觉得吵架多半是徒为先挑起的:“跟她动手就更不行了!你要冷静一点。”
徒为:?
我在你心里到底脾气有多差?
不过就这么干想也是烦躁。她虽然跟凤千藤说过喜欢她哥也没用,但对方要是一直这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也有点让人火大。
现在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对凤千藤干的很多事估计比她哥还出格,但徒为果然想要她的真心。
不止是身体。
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烦,甚至觉得吃这醋的自己像个傻X。凤千藤估计都不知道她在吃醋。
周围的修士太热闹,本来就心情不爽还吵得她耳根子疼,她觉得转换一下心情,站起来:“那个人呢?”
沈心泉:“什么?”
“之前我抓到的那个,叫什么杜的。你查出他是魔修还是什么了?”
说到这个沈心泉又愁眉苦脸:“那小子跟个泥鳅一样滑手,别说异化,身上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
徒为:“…不用告诉我这种细节。”
“那我帮你去看看吧。”她道:“他被关哪儿了?地下?”
茶馆地下一层就是牢房,潮湿昏暗,顺着石阶走下去能听见隐隐的水声和耗子在草堆中窜动的声音。
据沈心泉说抓到的魔修都会被关在这里受他们拷问,不过一旦离开魔神的魔气,魔修就会陡然发癫发狂,活不了几天就爆体而亡,他们至今为止没问出过什么有用的。
解开牢房前的封印法阵,她抬脚踏进去。
几天不见,杜异倒是精神抖擞,也就头发乱了点身上脏了点,见了她竟然还露出小虎牙笑,毫无被修士们折磨过的样子。
“这不是老板吗?你来救我出去了?”他盘腿坐在湿润的草堆里:“我都跟他们说了我不是魔修了,竟然没一个人相信我。”
徒为倒不觉得自己能做什么,沈心泉是老手,都尚且逼问不出什么,自己亲自来也无济于事。如果是会因为痛苦就招供的话,这人早就招了。
早知道不下来了,地牢里的空气吸一吸,脑子更烦了,除了凤千藤想不起别的事。
她一言不发,刚来就抬脚又要走,杜异赶紧抓住铁栏杆挽留她:“我真的不是嘛,老板别不信,你去跟沈队长求求情放我出来呗。”
“想都别想。”
“干嘛?脸色跟吃了炮仗一样的,老板难不成是情场失意了?”
他张口就来,谁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徒为就不解,自己没提半个字,这帮人怎么就猜得这么准。
“哟,我说中了?”杜异看她脸色就笑:“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什么,但本人对男欢女爱这方面的事还算了解,要是有需要,可以给老板出谋划策。”
了解也没用,凤千藤又不是男的。
徒为抱臂思考一会,心想就这么回去估计也是和她嫂嫂那张冷脸面对面,反正杜异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跟他这个自称情场高手聊聊也行。
她打定主意,把脚转回来,重新在他面前坐下。
“一个问题。”
“嗯嗯。”“原本喜欢男人的,有可能之后喜欢女人吗?”
杜异愣住,眨巴眨巴一双狗狗眼,毫不犹豫:“不可能呢。”
徒为显然不满意这回答。
“你又知道不可能了?”
“老板生气了?可这就是事实嘛。你这么问就说明你喜欢的人是姑娘咯?那难道你以后会喜欢男人吗?”
徒为不知道。她接触过的男人属实不多,她哥和宋衍……绝无可能。
但要说对凤千藤以外的女人感兴趣……好像也不是。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不知道。”
毕竟上辈子死的时候才十一三岁,别说情窦初开,活着都成问题。
“所以咯,这就是大人的默认规则。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不答应就是拒绝。明确拒绝那就是绝无可能。”杜异说得头头是道。
而正正好,今早凤千藤好像就刚跟她说过一句“不可能”。
徒为:“……”
从地牢出来的时候,茶馆里的人少了一半,估计到了修士们例行外出巡查的时间。
她进去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谁知出来以后更差。
白莞问她怎么了,她也只会沉沉念叨一句:“是,是我的错。”
怪她不是个男人。
凤千藤说不准就是喜欢她哥那样一米九八的壮汉。
她虽然继承了家族基因生得挺高,该有的肌肉也都有,但果然和她哥那样的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