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遗珠【完结】
时间:2023-03-02 11:51:42

  她记忆甚佳,又常年读书,对此间内容已信手拈来。
  得了结论,川连沉吟片刻,又道:“阿萝娘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昨日,我因职责所在,伤及旁人。那人年少顽劣,但本性不坏,又有二老辙待赡养,经过五次杖刑,眼下伤势不轻,我想……”
  “不知娘子这敷药,能否借我一用?”
  阿萝听他说完,心间已明了七八。
  她垂眸,凝了半晌,才道:“你说的这个人,是杜松吗?”
  川连神情一僵,并未立刻作答。
  他记得,杜松曾怠慢阿萝、轻贱其巫疆出身,还胡乱指路、浇灭了阿萝对离去的期盼。故而提及时,他特意隐去名讳,欲将此事含糊过去。
  良医所有职责在,不得向受罚之人提供药物。他看阿萝懂医,才出此下策。
  谁知,阿萝聪慧,捉过些许特征,也能对号入座。
  川连暗叹,自知所求不合情理,正要收回前言,却见阿萝点了点头。
  “好的。”阿萝诚恳道。
  “这敷药并未用完,待到明日风干,就不能再用了。”
  “我不困。若你方便,可以领我去找他。我从前医过小兽,应当比你更熟悉些。”
  川连一愣,又惊又喜。
  他抱拳,道:“多谢娘子。还请娘子移步。”
  阿萝拢筐,正要跟上,忽又记起什么,忙道:“等一等。”
  “我要先回配殿取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是半夜的更新,应该没有宝宝蹲守。
  魏狗:她心里一定有我!(然而并没有)。
  [1]跌打损伤的内容,参考了《医宗金鉴》 ,以及中医世家网站上的内容。
 
 
第29章 何所欲
  再出殿时, 阿萝的手里多了一只包裹。
  对此,川连不多问, 只旋身, 引她穿过游廊,走向王府东南侧。
  二人趁夜行路,逐渐接近耳房。
  肃王府仆役众多,耳房也修筑如丛, 受院墙隔围。
  阿萝跟随川连, 穿过月洞门, 进入院内。
  内里,仆役三两闲谈, 甫一瞧见阿萝,立时敛形,对她恭敬行礼。
  阿萝十分惊讶, 不知众人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但她想, 旁人友善待她,总归是件好事,便也妥帖提裙, 逐个与人回礼。
  最终, 二人停在一间透光的小屋外。
  川连上前,叩响木门。
  借由屋内烛光,阿萝看见,一道人影徐徐挪移,来到门边。
  “吱呀。”
  门扉打开, 杜松探出头来。
  见是川连, 他咦了一声, 奇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 周王傅提前返程,你怎不去大成殿伺候,反倒跑我这儿来?”
  正说着,他目光一转,瞧见阿萝,霎时白了脸,就要关门。
  川连伸手去拦,道:“等等。”
  杜松不依,仍要回退。
  可他力小,又负了伤,撼不动川连分毫,只好作罢。
  他长叹,愁眉苦脸,低声道:“你作什么带她过来?她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万一伺候不好她,殿下准得扒了我的皮。”
  川连皱眉,道:“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停顿,看阿萝一眼,仍用越语,向杜松道:“阿萝娘子此番前来,是为……”
  “杜松。”阿萝忽然开口。
  川连、杜松当即收声,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阿萝认真道:“我是来为你送药的。”
  她听不懂两人的攀谈,但也自杜松的言行中,发觉对方心有顾虑。因此,她才主动开口,先向对方表明来意,避免引起更多误会。
  杜松闻言,一怔,捉门的手也滞在原处。
  他道:“你、你怎么……”
  川连道:“是我将此事告知娘子。”
  阿萝颔首,走到川连身边,道:“我听川连说,你被魏玘处罚了,伤得很重。”
  “我知道,是因为我离开了肃王府,你才会受他处罚。我不想留在肃王府,所以才会走,但让你受罚也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
  她垂首,揭开蒙筐的软布,取出敷药,递上前去。
  杜松顺势低头,便见少女手掌纤白、药皿洁净小巧,竟于灯辉之下隐隐浮光。
  阿萝声音轻柔,分外诚恳:“这是我按医方配的,疗效很好。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杜松默然,良久不应。
  他抬头,对上一双乌亮的杏眸——似镜,如水,盈有半泓天光,能将人心照透。
  “我……”他憋红了脸,抓耳挠腮。
  “可、可我明明……待你不算太、太客气。”
  阿萝读出他愧怍,摇头,道:“我不生你的气。”
  “我知道,你受了魏玘的命令,不让我出去。你若不听他的,就会被他惩罚。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被罚,未必会比你做得更好。”
  “但是——”阿萝话锋一转。
  “你有难处,可以说。如果以后你还骗我,我会生气的。”
  杜松羞愧难当,赔笑道:“别,我可不敢了。”
  “我杜松少说也在王府里混迹多年,往后,谁要是还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川连在旁,听见这番话,不由嘴角上扬。他知杜松顽劣,恐其惹人动怒,本已做好了调停的准备,却不料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
  忽然,阿萝又记起什么。
  她伸手,递出方才的包裹,道:“给。”
  杜松疑惑,接过拆开。
  只见绸布散落,银光迸发,竟是满当当一包银两。
  二人错愕半晌,才听杜松道:“这……这又是?”
  阿萝解释道:“是我赔给你的。”
  “鱼杏儿说,因为我,你被魏玘扣去了半年的月俸。你要赡养阿吉与阿娘,没了钱两,恐怕难以为继。我不知你月俸多少,就先给你这些。”
  提及罚没月俸,杜松、川连面露狐疑,不由对视一眼。
  川连道:“阿萝娘子,杜松只被殿下罚去了一月的月俸,并不是半年。”
  杜松道:“确实如此。”
  川连又道:“阿萝娘子,那鱼杏儿并非良善之辈,先前她助你离开,也是另有目的、欲借你之手接近殿下,不是真心帮你。”
  得此印证,阿萝颦眉,将信将疑。
  她掀眸,目光闪烁,犹豫道:“魏玘他……”
  他阴沉、冷戾,看上去确实做得出这种事——这也是她并未怀疑鱼杏儿说辞的原因。
  听出阿萝的弦外之音,杜松眉头一皱。
  他道:“阿萝娘子,你要这么说,我可不爱听。殿下只是嘴毒了些,但人不坏。他知我要赡养二老,总会赏我金银,为我补贴家用。”
  他顿了顿,回起精神,又道:“而且,我这回受罚,殿下专程赏了我一帖敷药。要不然,我受了杖刑,可没力气站在这儿与你们说话。”
  阿萝眨眸,看杜松神情,一时心生茫然。
  自来到上京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旁人在谈及魏玘时,眼里凝着碎星。
  她咬唇,轻轻驳道:“但我看见的,与你所说不同。”
  “他利用我,不让我离开,还用我阿吉的性命来威胁我。他说话冷冰冰的,总是算计,让人看不懂他的意思,就像是……他没有半点真心。”
  此话掷地,周遭顿时静默。
  谁也没有应答。唯有冷月无瑕,如潮落下,浸满屋檐。
  阿萝疑惑,看向面前,发现杜松垂首、川连苦笑。她不明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隐约感觉不对,自氛围里尝出一丝冷意。
  好半晌,杜松才摇头,却并未多说,只慨叹道——
  “殿下他也得活啊。”
  阿萝颦眉,道:“我不明白。”
  杜松与川连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放弃阐释。
  今夜之事,已令二人知晓:面前这名巫族女子,澄澈纯善,不谙世事,冰心一片。与她说得再多,非她亲身体会,她定然无法理解。
  只听川连道:“阿萝娘子,夜深了,还请歇息。”
  “若娘子仍有疑惑,不妨留待往后,寻到合适的时机,尽数告知娘子。 ”
  ……
  谨德殿内,灯火如豆。
  魏玘背倚主位,食指淡叩。周文成与他相对而坐,大袖拂拢,气势含锋。
  二人沉默,似乎各怀心事。
  良久,周文成开口,道:“既如此,坠马系秦陆所害,陈广原也是行刺你的杀手。”
  “你是为救先前那名巫族女子,方才夜闯陈府,在党羽牵连之证尚且不明时,惊动太子、震撼朝野,以至于龙颜大怒、授人以柄?”
  他身为肃王王傅,前日因差事外出,如今回了上京,才知肃王夜闯陈府一事。方才,他已自魏玘处听得阐述,故而得出如此结论。
  魏玘点头,口唇不动。
  周文成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良心。”
  “成大事者,无不以修身养德为先。你若当真袖手旁观,为争权夺利,任她受陈广原羞辱,那与太子之流并无区别,只叫老夫看错了你。”
  话语至此,似是宽和。
  谁知,下一刻,拍案声重叩而来。
  “咚!”木案猛然颤抖。
  周文成脸色铁青,道:“可你此后所为,岂有半点仁义?!”
  他已听过魏玘所言,知晓其与阿萝之间的所有经过——师徒亲密,魏玘几乎交代了所有内情,甚至不曾隐瞒二人的误会与冲突。
  魏玘闻言,眉关一紧。
  他不语,眼帘半掀,寒意凛凛,向面前人逼去。
  周文成浑然不惧,怒斥道:“看什么!难不成老夫还会怕你?”
  “魏子玉,你是真心护她,还是挫败不甘?你引她出世,又强迫她避世。你自以为周密,却令她身陷危险。好人坏人,全叫你一人做了。”
  话音刚落,魏玘赫然起身。
  他眸里燃火,咬牙切齿,道:“自是真心!”
  周文成见状,平静神色,直视魏玘。
  他敛袖,道:“你藏匿她踪迹,说是真心所致,不过也是一场算计。你不愿承担责任、不欲受太子伐异,才要她为你牺牲自由、甘心做你的雀鸟。”
  “你欲纳她为妾,是既要予她名分,又要令正妃之位空置,以此为筹码,争取士族支持。”
  “魏子玉,你机关算尽,只对你自己满怀真心。于理,老夫叹你杀伐果决、心狠手辣;于情,老夫惜自己热血错付,被你曾经的抱负迷了眼睛。”
  “你欲行禽兽所为,老夫不必多费口舌。可你真心待她,自会乐于见她行走青天白日之下。”
  言罢,周文成起身,又拂袖,道:“阿萝的存在,你只能瞒下一时,不能瞒住一世。”
  “再过一阵,便是立夏祭扫。”
  “依照越例,你与太子定要随陛下同行。届时,你还将阿萝一人留于府中,就当真视她如你掌中玩物,喜之则持,不喜则弃。”
  他转身,不再逗留,走向殿外,只留一声冷斥。
  “多说无益,你自己好好想想。”
  “若你想不清楚,老夫前日赴书院所得,大可不必说予你听。”
  ……
  返回配殿后,阿萝始终记着杜松的话,反复咀嚼,又想不出名堂。
  ——殿下他也得活啊。
  这句话确实很怪。她与魏玘共度多时,知道魏玘活得很好。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有好多人听他的话,他还有精力束缚她、威胁她、与她交易。
  他痛苦吗?可她亲眼看见的,明明是他在让旁人痛苦。
  阿萝一壁想,一壁整理被褥、躺上床榻。
  青蛇游走,熟稔蜷往颈边。
  触到那丝熟悉的凉意,阿萝回神,摇头,将无谓的思考丢走。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蒙蚩。
  她也想过一刹,请杜松或川连,带她悄悄去看蒙蚩。可她到底不敢冒险,既不愿触怒魏玘、威胁蒙蚩的安危,又不愿为旁人招致麻烦。
  倒不如待至明日,她再向魏玘问问——他要她如何解忧,如何讨他欢心、令他顺意?
  此后整夜,定定无梦。
  ……
  次日,阿萝起得很早。
  她对王府不算熟悉,故而持着舆图,对照参考,再度认过一遭。
  待她回到配殿,陈家丞已率人等候其中,为她侍膳而来。这一切,倒与在寻香阁时没有变化,甚至是,今晨的膳食比从前更加美味。
  用过早膳后,婢女陆续撤下。阿萝见状,便要动身,往谨德殿寻找魏玘。
  才提步,却听陈家丞忽然唤道:“阿萝娘子。”
  阿萝循声望去,发现陈家丞并未离开,而是驻足门边、向她招手。
  她不解,走近,道:“怎么了?”
  陈家丞揖礼,道:“请阿萝娘子移步大成殿。”
  “殿下正在等您,要教您越语。”
  作者有话说:
  周•史诗级助攻•老师上线了!
 
 
第30章 牙牙语
  阿萝惊讶, 睁圆杏眸,道:“教我?”
  陈家丞点头, 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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