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越明白,郑郁林这种商人,万事会从利益出发,想完全以情动人,劝他帮忙,几乎是不可行的。
因此,她说,“保护谢冉,也是我们留下的一步退路。万一,霍建东真是她的父亲……”
郑郁林抬眸,看向卢清越,“你会不会介意我利用她?”
卢清越咬了咬唇,有些话,她真得很不想开口。
但,郑郁林既然选择把这么隐秘的话放在台面上来说,就是对她十足的信任和尊重,毕竟,他完全可以瞒着她。
“郁林,一定要保证冉冉的安全,行么?”
郑郁林放下钢笔,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很小的电子原件,和硬币一样薄,只比纽扣大一点。
他把它交到卢清越手上,“给谢冉,让她贴身带着,不带手机也要带上它。我会派人在她家面馆附近值守,让她不要随便出门,就【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这三天。我也不想她出事,不想抚林和你担心。”
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电子元件,卢清越已经明白,郑郁林其实早就预先想好了一切,也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
今天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并不是她在给对方出主意,想办法,而是郑郁林在循循善诱,帮她捋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从而做出让两人都能接受的最优选择。
他聪明,精明,且缜密。
但难能可贵,是他对自己的真诚。
屈起手指,收紧掌心,卢清越将那枚电子设备妥善收好。
“郁林,谢谢你。”
她临走之前,说道。
郑郁林露出一丝苦笑,“你总是为了外人谢我。”
神情有些讪讪,卢清越没再说什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拿到这个小小电子设备的当天晚上,卢清越便赶到了面馆。
将谢冉叫出来,她把东西交到对方手里。
“千万别离身,在内衣上缝个小口袋,放在里面。这几天,恐怕不太平。你也别去餐厅了,就好好在家待着,陪爷爷奶奶。”
看到卢清越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谢冉感觉事情非同小可,但又摸不着头脑,只能问,“越姨,到底怎么回事?您直说吧。”
怕孩子多想,卢清越摸了摸谢冉的头发,道,“商场如战场,复杂的事情,我们大人来解决,你和抚林现在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董事长也给面馆附近加了安保,你别大意,等过了这三天,一切就恢复如常了。”
可卢清越越是不说,谢冉越好奇,但她也明白,对方是为了自己好,肯定是不便透露,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点头应下。
看着卢清越的车开走之后,谢冉无意间瞥见了对街的小巷子,果然,那里站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直直看着这边。
应该就是越姨说的保镖了吧。
谢冉内心掠过一丝惶恐,这种感觉,她有些熟悉,可仔细追究,又毫无头绪。
加快脚步,返回了面馆,爬上阁楼的时候,惊动了后屋的爷爷和奶奶。
“冉冉,这么晚还出去了?”
谢冉赶忙说,“嗯,刚才出去检查了一下店门,看关没关严。”
“哦,好孩子,辛苦了。”
谢冉,“爷爷,奶奶如果不舒服,你及时喊我。”
“嗯,你也睡吧,你奶奶好多了,不用担心。”
这几天连续降温阴雨,奶奶的病情有些不稳定,总是时好时坏,刚才卢清越问起来,谢冉没好意思说,怕给她添麻烦。
本来对方就给预订了三天后的全面检查,花费不小,谢冉不敢再说别的了,怕又让卢清越担心破费。
爬上阁楼,按照卢清越之前叮嘱的,谢冉脱掉自己的内衣,将那个小部件缝在了内层。
她猜测,这东西应该是个追踪定位器之类的,但卢清越送她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难道还怕她被人绑架不成?
想想自己进入社会多年,经历也不少了,再说又身高腿长的,也不是小孩子,就算她和霍家有点过节,也不至于让对方大动干戈到这个程度吧?
谢冉一方面觉得奇怪,但反过来想,这也是卢清越重视她。
心里又不由感动。
这天晚上,她和郑抚林通电话的时候,对方问起餐厅的事,谢冉没有说实话。
她也没有告诉抚林,自己得到了一个追踪器。
抚林那人心思细腻,思维严谨,这么一件小事,可能会引发他的失眠也不一定。
可谢冉也怕自己憋不住,吐露出来,因此这晚的电话没讲几分钟便挂断了。搞得郑抚林在挂断电话后,又给她发了若干微信表情包求抱抱。
谢冉躺在床垫上,看着那些耍贱的表情包,禁不住笑。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甜甜得笑容照得清清楚楚。
又安抚了郑抚林好一会儿,对方才消停。
两人道了晚安,谢冉关机,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晚,她睡得并不似往常那样踏实,做了很多支离破碎得梦。
梦境凌乱而仓惶,她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童年时期。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
女人的哭声,小孩子的叫喊声,男人的恐吓声。
破旧凌乱的仓库,黑暗憋闷的空间,一个男人赫然放大的脸!
谢冉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似乎是遭遇了“鬼压床”。
她的身子不能动,可意识清醒,心脏狂跳,却动弹不得。
过了好半天,她的手脚才听使唤,然后慢慢挪动。
这时候才发觉,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将床单都弄得潮湿了。
缓慢得撑起身,谢冉抱住自己的头。
好久都没有来袭过的头疼又出现了,这是她对自己童年唯一的记忆。
头疼,绵延不绝的头疼。
即便在这钝痛中,她还是尽力拾取着梦中的景象。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童年,那部分记忆痛苦但很宝贵,因为,她对童年,对母亲,一无所知。
母亲去世之前的记忆,在她头脑中是一片空白。
从她记事起,自己就是没有妈妈的,妈妈只是堂屋正中间长条桌上的黑白照片。
妈妈很漂亮,爷爷奶奶说,她很爱自己。
可谢冉却只感到茫然。
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么?
为什么她一点也记不得?
没有人能体会她的痛苦,人人都有母亲,可她没有,不仅没有活着的妈妈,甚至连母亲曾留给她的宝贵记忆,也一起死去了。
那么自己的父亲呢?
谢冉无数次问起,可得到的答案都只是,“爸爸妈妈离婚了。”
有一次,她半夜睡醒,起夜上洗手间,偷偷听到了奶奶与爷爷的争吵,“不能让冉冉去找她爸爸,他就是个杀人犯!”
谢冉震惊,又害怕,以后再也不敢问起父亲。
她便从小便懂得了,不要在大人面前提起父母,母亲会让爷爷奶奶伤心,父亲则让他们愤怒,而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无父无母。
辗转,流离的童年,不断变换的学校和同学,一直到几年前,他们终于在帝都稳定下来。
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和别的孩子一样普通的求学生活,可奶奶却生了很严重的病。
三十万,器官移植,这些都不是她这种家庭能承受的。
看着爷爷日渐苍老的身影,谢冉选择了主动退学。
事先,她没和任何人商量。
她从小就有主意,从小就明白,她和别人不一样。
之后,她流落社会,打工,什么样的工都打,什么钱都赚,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不出卖□□。
因此,她更能吃苦,她更明白了人与人的不一样。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又傻又呆的小子。
一开始,多么讨厌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不食人间烟火,理所当然的富贵,看她的神情仿佛见到一只模样漂亮的流浪猫。
谢冉最厌恶这种少爷,不用他开口说话,仅是那个眼神,就想让她扇他的耳光。
可后来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被他的死皮赖脸磨没了脾气。
也可能是被他事无巨细的体贴惯成了瘾。
总之,见不到他,会有点想。
再然后,便是越姨。
谢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是跳着疼,但她已经清醒多了。
将手机开机,翻了翻之前的相册。
有她们在培训时候的合影。
谢冉将卢清越的部分放大,又缩小,然后按灭屏幕,又重新躺下。
妈妈,非常陌生的名词,她不记得自己喊过。
可那天,她听到郑抚林对着电话,喊卢清越“妈”。
那时候,她心里的羡慕几乎要变成嫉妒。
对不起,妈妈,我记不起你了,但现在,有人在替你爱我。
谢冉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可后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爷爷急促的脚步。
谢冉忙挣扎着坐起来,穿好衣服。
“爷爷,是奶奶么?”
爷爷的声音就在阁楼的梯子口,“冉冉,你奶奶又吐了,可是药没有了。”
谢冉赶忙爬下梯子,一边跑一边穿外套。
到了奶奶床前的时候,发现老人脸色不好,再看旁边的药瓶,已经空了。
她心急如焚,赶紧拿出手机打“120”。
电话里,对方说最快也要10分钟才能到,因为她们的位置太偏远了。
谢冉几乎要急哭,接线的医师听到,忙让她说了症状,然后让她先给老人喂上应急药物。
“药吃完了!”
谢冉大声说。
医师,“周围有没有24小时药房?先买点,快去!”
谢冉挂了电话,叮嘱好爷爷,便打开店门,朝外面飞奔。
她记得,这附近有一间24小时药店,如果跑快点,3分钟就能往返。
初冬的夜晚,寒风瑟瑟,谢冉却根本感觉不到,只顾着迈开长腿狂跑。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路灯,她也不害怕,心里只想着,赶紧给奶奶买到药。
远远的,看到了那家药店的常亮招牌,谢冉跑得更快,直冲过去。
“咚咚咚”的敲响半垂下来的卷帘门,里面哈欠连天的声音说,“等等,就来。”
卷帘门升上去,谢冉迅速报了药名,幸好存货充足,她扫码付款,拎上装药的袋子,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又往回跑。
回去的路,几乎黑到不辨方向,除了偶尔窜出来的老鼠,没有一点动静。
买到了药,谢冉比之前更胆大了一些,不管不顾的跑。
再转一个弯就到了,马上就可以给奶奶吃上药……
可她的意识停在了这里,伴随而来的,还有后颈上的剧痛。
第55章
◎“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她恨不恨我?”◎
谢冉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仍是后颈的钝痛。
然后,她发现此刻似乎还是晚上,也就说,她没昏迷多久?
但很快,眼球上的压迫感又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并不是黑夜,是的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了。
心中顿觉不妙,她试着轻微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虽然能动,但手腕却是麻木的。
肯定是被人绑住了。
脚腕上也是一样的感觉。
手脚都被人束住,难道她真的被人绑架了?!
惊恐袭上心头,任凭她再比同龄人经多见广,成熟有心思,此时也不由慌神。
本能的想激烈挣扎,甚至大声呼救,可想到自己的眼睛被蒙,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清楚,如果妄动,可能会引起绑匪的注意。
巨大的恐慌中,谢冉的头脑难得的保留了一份理智和机敏。
她静静坐着没动,尽量让自己保持之前的姿势。
然后头脑快速旋转,想着怎样才能弄清现在的处境。
她用心嗅闻了一下,发现周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汽油味儿。
也许是在车里!
接着,就听见车门启锁的声音,前面传来车门打开的动静。
我坐在后座!
谢冉据此判断。
“醒了么?”
他听见那个刚开车门的人问道。
“没有,还晕着。”
她斜前方有个男人的声音答道。
谢冉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庆幸刚才保持姿势没动,这车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老大怎么说?”
那个之前就在车里的人问道。
“让看好她,等消息。”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
不多时,谢冉听到车里响起播放小视频的声音。
估计是其中一个人在刷手机。
视频的内容有些搞笑,那个人“咯咯咯”的笑出声。
惹得另一个人不高兴,斥道,“能不能把你那玩意儿关掉?一会大哥过来,我得跟着你挨骂。”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不以为然,“怕什么,那小丫头还晕着。”
那人又说,“诶,松哥说没说,绑的这个是谁?”
“说是个欠高利贷的。”
另一个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看这个姑娘年纪也不大,应该还在念书……”
“行了,闭嘴吧,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松哥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谢冉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管身体麻木酸疼,但还是咬牙坚持。
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听这两人的说法,他们背后另有主使,而那个人的名字是“松哥”。
松哥?谢冉在头脑中搜索,是否认识这样的人,而且和她不对付。
霍松!
她灵光一闪,马上想到。
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她听酒保这么叫过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