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蕊笑意一僵:“你不知道自己兄长在国子监?”
汤幼宁老实摇头。
乐萝哼了一声:“苏瑾蕊,你别是特意查过了吧,我们都没听说呢,这会儿巴巴的说出来,满肚子坏心眼!”
“我不过是听人说过一嘴,什么查不查的,汤家跟我苏家有何干系!”苏瑾蕊讨了个没趣,不想说了,自行到一旁去。
她今日本想给姐姐出出气,可没想亲自跟汤姨娘对上——
这事儿说起来,还跟马元宇脱不开干系。
马家与卓家彻底撕破脸了,相互都知道对方不少底细,牵扯太大的暂时不敢动,一些离间计却可以用上。
马元宇两番遭人算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在行宫里被卓任隆揍一顿,回京后又被罗家的大舅子揍一顿,被迫休妻,两岁不到的儿子哇哇哭!
他这满肚子怨气跟谁说?就这还不讨好。
于是,跟卓家割裂之后,他第一时间把卓尤深的那些黑历史给捅到苏家去,苏家嫡女是卓尤深的侯夫人。
都是成亲没多少年的夫妻,自己家宅不宁,他也别想好过!
这其中,当然要提一嘴汤幼宁了,卓尤深敢惦记摄政王的妾室,苏家知道了不闹?
眼下苏家也才刚查清楚汤家那点子事儿,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警告卓尤深了。
此事决不能闹到明面上,最好是当做无事发生揭过去。
苏瑾蕊也是意外听见了家里的事,本没打算做什么,不过今天遇到了汤幼宁,她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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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小娘子,没理会这个苏瑾蕊,拉过汤幼宁与乐萝到一边的八仙桌去。
“汤娘子头一次来,可带了画作?”
对于画卷的交流总算是开始了,汤幼宁先看过她们的,都是些常见的花鸟虫鱼,墨迹淡雅又清美。
她挠挠小脸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不太一样……”
汤幼宁展开她前日新作的一副樱桃图。
便是溪宁行宫桐鹭殿那一棵。
绿油油的茂盛枝叶,一串串朱红小果,阳光倾洒下来,富有亮泽之效,树下还站着三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着鹅黄色衣裳。
整个画面极为温馨漂亮,叶子翠绿欲滴,樱桃芳香扑鼻,小姑娘的馋相憨态栩栩如生……
甚至就连那灿烂阳光,似乎都能感受到……
观看的几人不禁眼前一亮,难掩震撼,纷纷夸赞起来。
倒不是说汤幼宁的画技多么了得,而是整体的构图布局以及色彩,让人感觉很舒服,不由自主会心一笑的程度。
柳琼君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桌上那幅画,眼神轻飘飘一扫而过:“色料堆积,太过俗艳。”
正在欣赏的小娘子闻言,也都知道她习性,笑道:“看来柳小姐是不爱这种风格。”
柳琼君语气淡淡,道:“墨迹轻扫雅致,堆叠则厚重,这么多红绿色彩,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确实大部分水墨画以黑白为主,其次是灰蓝或青黛,即便有红色,也没有那样昳丽。
这当然是极美的。
不过……
“汤娘子这画非同一品类,如何能两相做比对呢?”
就像是两根不同的簪子,一个是白玉,一个是鎏金点翠,各有各的好看,有何必要非得胜过另一方?
围看的众人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正要附和两句,忽然回过神来,说话之人嗓音苍老,是谁——
她们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一位老夫人已经走了进来。
“如意夫人!”
几位小娘子纷纷朝她见礼。
老夫人慈眉善目,笑意盈盈,瞧着这群小姑娘们,宛如看到当年的自己。
一开始都是闹着玩的,又有几个冲着经营才名去的?
很多东西,有心栽花花不开。
随着年纪增长,如意夫人对名头这些东西,越发看淡了。
眼神落在汤幼宁身上,笑着道:“画画哪有分什么高低,自己喜欢的,美丽自如,它便是好的。”
汤幼宁愣愣点头:“我喜欢彩色,它们很漂亮。”
“想来你也会喜欢彩虹,”如意夫人望着她澈净的眼睛,“冰雹比彩虹还罕见,怎没人喜欢冰雹呢,自然是因为彩虹很美。”
她原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小娘子叫摄政王开了口,莫不是也想要搏个才女的名头?
如今一见,才知道竟是这样纯白讨喜的小姑娘。
如意夫人的一番话,让惯来清高自傲的柳琼君感觉有些没脸,不过她还是强撑着,低头道一句“受教”。
其余小娘子没怎么在意,更不会往心里去。
只乐萝最清楚了,小声幸灾乐祸:“柳琼君这人装着大方,实际上最爱较真,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为何要难受?”汤幼宁不解。
乐萝皱皱鼻子:“她就那样!”
心思细腻敏感,总感觉所有人会在暗处嘲笑自己。
汤幼宁看了看没说什么,互不相识,她管不着。
赏画宴没多久就散了,各位小娘子的车马停在泗竹苑的门口。
如意夫人搀着汤幼宁的手往外走,得知她是用手指作画,而且不曾学习过,顿时感觉惊喜。
她这辈子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画具,画师们有自己的习惯,手指都不算稀奇。
如意夫人告诉汤幼宁:“我呀,有一位老友,擅长音律,他云游四海见多识广,民间任何小物都能奏出曲谱,画画也是同理。菜叶子画都有呢,非常精美!”
汤幼宁不曾见识过,心生向往。
忽然,不知谁轻呼一声:“摄政王来了。”
她扭头看去,果然看到薄时衍的马车,停靠在路旁。
他掀起帘子下车,过来与如意夫人见礼。
薄时衍身形颀长,杵在一群小姑娘跟前,足足高处一个头不止,且面容冷俊,颇具压迫感。
她们下意识后撤了半步,不过抬头直视。
摄政王居然来接汤娘子,这也太恩爱了吧……
乐萝酸溜溜的与她道别:“我本想跟你同车一段路呢……”有家室的人真烦!
汤幼宁抿唇浅笑:“下回再找我玩,我们去钓鱼。”
乐萝立即转忧为喜:“一言为定!”
汤幼宁作别了老夫人,跟薄时衍上车回府。
马车内的小几上摆放着红泥小火炉,茶香袅袅。
她晃荡着小短腿,问道:“王爷,你怎么会来?”
“本王来看看你是不是哭鼻子了。”薄时衍执起茶盏,随口回道。
“我才不是爱哭之人。”汤幼宁感觉自己被他小看了,辩解道:“顶多你用棍子打我的时候,哭个一天就没事了。”
“……咳。”
薄时衍难得失态,被茶水给呛到了。
第29章 他亲自来教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 得到外界的肯定。
说她的画漂亮好看。
她画的,都是自己脑海中看见的模样,小樱桃又美又甜。
汤幼宁快乐的像只小鸟, 全然不知道外头,因为如意夫人一句话,她的美名传扬了出去。
倒没有给她扣什么厉害的虚名,只说她的画极具特色。
一时间, 飘到摄政王府的帖子像雪花一样多。
这其中, 还有来自于汤家的。
陈管家特意挑出来,给汤幼宁过目。
她看完后,没多大反应。
爹爹去世后, 汤家就不是她的家了。
没有她容身之处。
不过,秦婆子还是劳烦陈管家,给彭氏一张回帖。
汤家毕竟有生养之恩,彭氏不愿意接汤幼宁回娘家,她也可以不回去,却不能完全断了联系。
否则便要被指责不孝了。
回过帖子在情理上便不亏什么。
汤家大郎君今年要下场参加秋闱, 他的年岁比汤幼宁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已有二十七, 在国子监修习两年,才考中秀才。
秋闱还是头一回参加。
彭氏为此准备许多,不成想这个节骨眼, 那个被她丢到旮旯角落的庶女, 突然‘冒头’了。
她寻思,即便蹭不上摄政王府的秋风, 也不能反被吹了枕头风。
这才拉下脸面去给汤幼宁下帖子——对一个她从不放在眼里的小傻子示弱。
近日, 京城里都是有关秋闱的话题。
尚未入秋, 各地学子已经早早抵达,或租小院,或定客栈,先来先得,晚来的无处落脚!
朝廷也已经为着此事张罗开了,恰好江立棠从南边返回,一个夏季过去,好几个大功劳落在他身上。
这会儿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但却精神气十足。
内阁几位大臣,趁此机会举荐江立棠做主考官。
无他,这个老头的臭脾气远近闻名,不容易徇私舞弊。
朝廷用人之际,保皇党巴不得多来点新鲜人才,能为陛下所收服。
江立棠虽是薄时衍提议起复的,他却不会站在摄政王那一边。
所以,各方面综合考量,他很合适。
江立棠成为主考官一事,哪怕卓氏一党强烈反对,也板上钉钉了。
古梁国的使臣尚未回去,他们正好趁机亲眼目睹一番大堰科举的盛况。
京城越来越热闹了,学子们不断涌入,他们代表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客栈被住满了,茶楼酒馆的诗会辩论会层出不穷,每天都有新鲜事。
古梁国不得不承认,即便大堰被上任帝王嚯嚯了几十年,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它很繁华。
古梁国有备而来,果然提出要与大堰来一场击鞠赛。
先前早早挑选好的队员,组队训练好一段时日,这就派上用场了。
鸿鹄寺与礼部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世家子弟组成的队伍,还一个是在岳桥庄里头选出来的民间高手。
甭管古梁国叫嚣谁,都能上场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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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鞠赛开打这日,汤幼宁又跟着薄时衍入宫了。
湘宜心灵手巧,给她挽了个斜燕髻,以碧玉柳枝定住,用白色绒毛充做柳絮,于眉间印一枚浅淡落花……
夏日里的春妆,嫩生生水灵灵的,还不失俏皮可爱。
汤幼宁的五官小巧精致,打扮起来就是天宫里的小仙娥。
进宫后,受到了好些夫人娘子们的瞩目。
别以为只男子爱看俏,实则女子更容易注意到对方的妆发服饰。
湘宜乐不可支,搀扶着汤幼宁提醒道:“娘子,王爷的生辰快到了。”
“他的生日?”汤幼宁回想起来,“确实往年这个时候厨房加菜了。”
薄时衍性子寡淡,府中又无长辈张罗,不过生辰不宴宾客,都是陈管家吩咐厨房那边给全府上下加菜。
今年,湘宜寻思着雪鸬园能做些什么,以作庆贺。
“不若娘子画一幅图?”
汤幼宁一时间没什么想法,只道:“平日里也能画图。”
湘宜抿唇笑道:“那就想想旁的,娘子有心便好!”
她就不信了,这样有来有往的,还不能水到渠成?
皇家马场,位置宽敞,四周高高的看台设立得巧妙,视野极佳。
今日不仅小皇帝与摄政王亲临,就连多日不出门的卓太后也现身了。
且她的身旁,又跟了一位面生的小姑娘。
卓太后让她去拜见皇帝,小姑娘才十四岁,秀美的脸上稚气未脱。
她叫卓盼儿,嗓音清脆眉眼弯弯,对比先前教导多年的卓兰淳,更显活泼可爱。
看来卓家这是迅速又找来一个新的皇后人选。
部分文臣对此嗤之以鼻,男儿追逐功名权势,与女人有何干系,卓家尽会在女子身上下功夫!
他们与那娄家有何区别?
不过是娄家更急功近利些,且无人手握大权,才会被人嘴。
倘若娄氏女有人爬到皇后太后的位置,看这京城谁还敢说。
汤幼宁的位置距离他们很近,不仅能看到卓盼儿的神色,就连位置上的章宸帝也能。
她好奇看过去时,正好撞见了小皇帝的眼神。
明明才十四岁,却没有半点同龄人的轻松欢快。
倒不至于郁郁寡欢死气沉沉,只不过……瞧着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无人在意小皇帝的心情,礼部尚书出来与古梁国的班荃说了几句开场白,马球赛便开始了。
这次,他们的小王子伊慕戈亲自上场,还没热身就敞开了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理。
正值夏末,天气还炎热着,古梁国那边比大堰还热,他们大多拥有较深的肤色。
大堰这边是没有什么皇子去与他对峙,除了座上的小皇帝,剩余的是旁系。
挑来挑去,把齐曜白给丢了出来。
礼部尚书捻着胡子语重心长:齐世子也该为国出把力了。
齐曜白身为京城有名的小纨绔,日常做些招猫遛狗的事儿,打马球当然不在话下。
这段时间他还下功夫苦练了。
务必要秀上一把!
比赛一开始,现场氛围顿时热烈起来。
尤其是古梁国那群人,呼喊吆喝全无顾忌,不像大堰的端着身份,做不出市井粗俗之举。
他们那一群人,人数劣势,却硬是喊出成片的效果!
文官们起初还能坐住,武将可看不下去,跟着出声给己方助威。
比大嗓门,谁不会呢!
上半场结束时,不仅甩球杖的人酣畅淋漓,看台上呼喊的人感觉也爽了,润喉的茶水都比往日喝多了几壶。
中场休息时间,宫人呈上瓜果点心,让大家补充些体力。
汤幼宁吃了两片甜瓜,抬眸便见稍远处,乐萝隔着好些人给她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