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松闻言一摇头,问道:“主子,可要把他给除名了?”
“不必,”薄时衍轻轻一抬眼皮,“闹市斗殴扰民,抓起来关五天。”
五天后就是开考日期,这个节骨眼关五天,是十足的警告。
即便汤奕宗不懂,他母亲彭氏也该是个聪明人。
苒松明白了,当即着人去京兆伊那儿报案,长嘉坊打架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把汤家敲打一番,往后才知道谨言慎行,别来上赶着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有些人,他们惹不得。
偌大京城,没有人理会一个小小汤家如何。
科举在即,小皇帝又病倒了,这次没能瞒过德喜,传了太医过去,宫廷内外皆知龙体抱恙。
薄时衍日理万机,入宫探视。
原本今次科举,全由皇帝主张,榜上选出来的举子们,可称一句天子门生。
这么一病,只怕又要摄政王来盯着了。
薄时衍并未在宫中久留,出来的时候,偶然与孙大人同路。
这位往日无甚交情的老大人,脸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拱手问他买画。
“什么画?”薄时衍问道。
孙大人解释道:“前日无意撞见了王爷府上汤娘子所做的马场图,甚为心折,这才厚颜开口。”
“马场图?”薄时衍挑眉。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幅有过匆匆一面之缘的画,在几日后,居然会拐着弯回到他耳朵里。
还是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口中传出。
孙大人看到了马场图,属实是个巧合。
他是虞蘅风拜下的师座,前两天,上门去往虞家探视,对自己属意的学生,再叮嘱几句。
在虞蘅风的书房中,孙大人一眼瞧见了那幅敞开悬挂着的马场图,色泽艳丽逼人,夺目得很。
文臣没有不爱字画的,他倒不是对此画风多么喜爱,不过感觉稀罕,怪好看的,顺嘴多问了几句。
马场图的落款写着汤幼宁,她并未留下自己的小名。
孙大人觉着这是个女子名讳,一问之下,虞蘅风也没隐瞒,老实交代了画作的来路。
是跟摄政王府那位汤娘子买的。
汤娘子?
孙大人属实惊讶,这可是摄政王府的女眷!
原本或是五分喜爱,这么一下都变成了七分,孙大人寻思自己也该买来一幅收藏着。
于是才有今日之事,他鼓足勇气去跟摄政王搭话,赞扬了汤娘子的画技,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以及想要购画的迫切意愿。
薄时衍拒绝了他,“玩闹之举,卖不得画。”
很好,画了他的马场图,他未曾得到,倒是其它男子先到手了。
薄时衍面上不动声色,作别了孙大人。
上去马车才面色微沉,命茂岚速去调查清楚。
其实不必调查,前几日他才见过她的马场图,外人如何得知她作了此画?
那必然是她真的跑去卖画了,卖给虞蘅风。
薄时衍回到府中,让苒松去把汤幼宁叫过来。
他拿了钥匙,打开白霁堂的库房。
里面很宽敞,满满当当的物件分门别类,归置整齐,清扫干净。
汤幼宁尚且不知道发生何事,过来后被薄时衍叫了进去,一脚踏入金库。
她不由微微睁大眼睛,没来得及细瞧,里头的男子低声道:
“过来。”
“王爷。”汤幼宁乖乖上前。
薄时衍站在博古架前,问道:“你缺银子?”
这话在她听来很突然,她一脸懵懵的摇头。
他转身朝她逼近一步,修长的指尖,缓缓托起她下颚。
莹白如玉,触感滑腻。
“这里的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带走。”
“啊?”汤幼宁愣怔的望着他,“为什么?”
薄时衍半敛着眼睫,道:“本王给你涨月例,五百两够不够?”
汤幼宁不说话了,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他虽然说要给她东西,但是此刻分明正处于不悦的状态。
她下意识想往后挪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才刚动了脚跟,小腰就被他给一把钳住了。
“唔,你松开我……”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
薄时衍的身量极高,弯腰俯身,整个人全然笼罩在她上方,沉声问道:“不够么?”
汤幼宁抿着小嘴,回道:“我不用那么多……”
每个月五百两,那岂不是很多很多银子?
她现在是每个月五两。
薄时衍默不作声盯着她,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让汤幼宁感觉不舒服。
她有点吓到了,小手推了推他健硕的胸膛,纹丝不动。
汤幼宁的反应不及常人,这会儿也没想到他为何在说银子的事儿。
“你松开我!”她拍打他的手背,感觉有点委屈:“我没有惹你。”
他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薄时衍确实有些不悦。
掌着怀中人柔软的腰肢,看她微微泛红的眼皮,他直言道:“虞蘅风花了多少银两,本王可以出双倍。”
虞蘅风是谁?
汤幼宁想了想这个姓氏,才反应过来,朝他竖起三个指头:“是三百两。”
她后知后觉,问道:“我卖画,你生气?”
“本王并未生气。”薄时衍否认了。
只是揽着她的力道,丝毫不肯减轻,“你是我的人,缺钱应当同我说。”
“我不缺钱。”她辩解。
虽然一直不富有,但是在王府里好吃好住,她也没有什么费钱的爱好,开销并不大。
薄时衍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倔强,沉声道:“从今日开始,你搬到库房来住着。”
“什么?”
这人本就剑眉冷冽,一板起脸凶巴巴的,汤幼宁感觉更委屈了。
她红着眼眶拒绝:“我不要,我不要!”
她现在就想回到雪鸬园躲起来。
但是薄时衍托着她的圆臀将她抱起,汤幼宁双脚离地,哪都去不了。
他本想说‘由不得你’,可看小姑娘雾蒙蒙一双眼,言语一转:
“下不为例。”
汤幼宁没有哭,别开小脸不看他,也不想说话,颇有几分气闷闷的。
薄时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软之人,只是此刻……
他倾身俯首,低下那矜傲的头颅,一双薄唇几乎贴上她红彤彤的眼角。
未及触碰。
他停了下来,松手放她落地,克制又清醒:“回去吧,本王给你涨月例。”
第31章 不许趴着
汤幼宁就这么被放走了。
从白霁堂出来, 湘巧见她眼皮通红,不由担心:“娘子怎么了?王爷说了什么?”
汤幼宁快步走着,道:“他说给我涨月例。”
湘巧和十澜皆是不解, 好端端的为何涨月例,而且这不是好事么,怎就一脸不愉快?
汤幼宁委屈得很,“我卖画, 他生气, 他还不承认。”
两人都是玲珑剔透之人,她这么一提,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十澜问道:“娘子说了要给王爷买生辰礼么?”
汤幼宁哪有心情说这个, 他没问,她就没想到要提一提。
十澜笑道:“娘子别伤心,王爷知晓了缘由,定然不舍得怪你了。”
她想把人劝回去解释解释。
汤幼宁不回去,也不想说,“怪就怪, 我不理他。”
她道:“我要回去玩珠子了!”
小娘子有点气性, 正委屈着呢。
湘巧拦住了十澜, 低声道:“晚些再让王爷知道,或许效果更好。”
娘子的脾气乖巧柔软,多么可人疼, 王爷若是知道自己错怪了她, 还能那样铁石心肠么?
王爷他会么?十澜略有些迟疑。
不过,目前而言, 最能让王爷做出退让之人, 毫无疑问, 就是雪鸬园这位了。
回到园里,汤幼宁自己抱着玉珠盒子到廊下玩去了,果然不把薄时衍放心上。
湘巧跟秦婆子解释了一番,秦婆子听得心惊肉跳:“本想好好备个生辰礼,差点惹出事来。”
对于湘巧的做法,她是赞同的,既然卖画情有可原,不妨让娘子与王爷自己解决,就不需要她们在一旁上蹿下跳了。
她们只管等着就是。
——也没有等多久。
傍晚时分,茂岚就把一切查清楚了。
从虞蘅风买画,孙大人撞见,汤姨娘拿了三百两银子在乐安坊的一家铺子里,定做了金马鞍,地方还是齐世子介绍的。
种种细节,无一落下。
薄时衍的指尖微动,“你说,她为了给本王准备一个贵重的生辰礼?”
茂岚回道:“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个订单足足一百六十两银。”
金马鞍并非纯金,乃是镀金,但是那么大一个,加上镶嵌宝石,也不便宜。
以如今的物价,一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吃喝两三个月了。
府上姨娘们的月例是二两,汤幼宁的五两还是陈管家自作主张上调的。
“她倒是大方。”
书案后方,薄时衍搁下毛笔,吩咐道:“你拿五百两,去把画买回来。”
“好的,王爷。”茂岚领命而去。
薄时衍站起身,喊了苒松入内,把书房的东西收拾了,他要带去雪鸬园。
苒松在玄关处候着,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他向来是个多嘴的,道:“主子,对小娘子你得哄着些,不好空手过去啊……”
薄时衍缓缓斜他一眼:“聒噪。”
话虽如此,他还是在库房里拿了一个南瓜盅过去。
南瓜盅整体皆是黄金制成,厚实光滑的瓜瓢,里面塞了很多精雕细琢的南瓜籽。
金灿灿的小瓜籽,数量繁多,适合过年过节给小孩或者下人分发打赏。
带这个给汤幼宁,是给她留着自己玩的。
过去时,雪鸬园里头正准备摆饭。
湘巧装作啥事不知,笑着过来见礼,道:“不知王爷要来,这就去让厨房添菜。”
“嗯,”薄时衍抬眸轻扫:“她呢?”
湘巧回道:“娘子在内室更衣呢。”
午后尚有几分热意,初秋的昼夜温差大,在廊下玩出微微汗意,湘宜打水进去伺候梳洗了。
薄时衍直接进去了。
掀起纱帐,转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靠椅上面荡悠着脚丫子的汤幼宁。
她刚沐浴过,穿着轻薄的衫裙,湘宜与十澜正在身后替她绞发,长长的鸦青色发丝,垂坠身后。
她脚上没穿鞋袜,白生生一对精巧玉足,晃人眼。
“王爷。”
湘宜和十澜尚未行礼,薄时衍伸手挥退:“下去。”
二人面面相觑,乖乖退场了。
汤幼宁一改方才闲适的姿态,端正了坐姿,抬眸望着他,一言不发。
薄时衍走了过去,把南瓜盅放在她手边。
顺手挽起她一束发丝,拢在掌心,半干不干。
“打开看看。”他说。
汤幼宁悄悄斜了黄金南瓜球一眼,没动。
薄时衍拿起干燥的巾布,替她把头发擦干,问道:“你定制的马鞍呢?”
“还没拿到呢。”她下意识回答。
答完后才问:“你怎么知道了?”
薄时衍不答,点着南瓜盅道:“这是本王给你的回礼。”
汤幼宁抬头看他,她是坐着的,这么一动,差点扯了自己的长发。
好在薄时衍动作生疏,却很轻柔。
她乌黑的眸子瞅着他,“王爷,你是不是要跟我道歉?”
“本王对你做什么了?”他眉梢微扬。
“你凶我。”她噘嘴指责,再次问道:“你是不是要道歉?”
薄时衍半眯起狭长的眼,“圆圆,无人敢要本王的道歉。”
“他们不敢,我敢。”汤幼宁理直气壮的。
“谁给你的胆子?”薄时衍说这话,语气很轻,拢着她发丝的手指,游移过去轻捏她肉乎乎的耳垂。
因为沐浴,她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白玉耳垂软软的。
不想这一下,竟害得她浑身一抖。
汤幼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缩着脖子,睁着圆溜溜的眼:“我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了……不要碰我耳朵。”
“……”她竟然如此敏感。
薄时衍眉间微敛,收回自己惹祸的手指,“抱歉……”
汤幼宁听见了,抿唇偷笑,只当他对自己道了歉。
她轻咳一声,道:“那你也下不为例。”
大家都下不为例,就算扯平了。
她方才就对南瓜有点好奇,现在说开了,才伸手拿过它。
打开一看,从里面掏出一把金瓜子,闪亮又精巧,“哇!”
新的小玩意!
薄时衍也不替她擦头发了,稍稍蜷起指尖,低声道:“收拾好出来用饭。”
他旋身出去,让丫鬟入内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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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后,汤幼宁还是加了月例。
雪鸬园没有跟外头说,一直以来低调行事。
薄时衍几乎每日过来与她一同吃饭,偶尔也在这里办公。
弄了一间大书房,与汤幼宁共用,一边是他的书桌,一边是她的画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