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里待着,与那么多王侯之家礼尚往来,岂有那么轻巧?
薄时衍不觉得这是问题,他道:“我本没打算娶妻,府中没有王妃,管家也能打理庶务。现在娶她也碍不着什么。”
“这能一样么!”
付氏属实被他给气着了,忽然又抓住了他言辞间透露的点:“你没打算娶妻?你是要绝后么?”
难怪先前百般推诿!
薄时衍瞥一眼兄长,道:“有大哥在,薄家不会绝后。”
薄镜城抱着茶杯,没想到火能烧到他身上来,摇头道:“我的儿子又不是你的,你总该有个继承人。”
至于他的儿子,生来是要钻钱眼子的,待在富贵窝里。
这话正好说中付氏心里所思,“王府该有一位像样的继承人,汤氏她头脑简单,生的孩子能是个好的?”
就是作为妾室,她都不太乐意见汤幼宁生子,何况是让她诞下嫡系血脉。
付氏说什么都不同意,若是薄时衍执意如此,她就写信回去,叫他父亲过来。
“看来母亲更愿意看我孤寡一生。”
薄时衍站起来,一脸无所谓,“那便不娶妻了,反倒省事。”
他说完,出了磐景园。
薄镜城在后头追了出来,“站住。”
“大哥。”薄时衍回过头。
“你小子,跟母亲玩心眼呢?”还以退为进!
薄镜城上前搭住他肩膀,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因为那毒……让你不行了?”
“……”薄时衍面无表情,“大哥,我很行。”
薄镜城不信,惯来带笑的俊容这会儿满是严肃,“父母不知你的毒,你即便做做样子,也该娶个王妃回来,安二老的心。”
他知道弟弟中毒有几年了,平日里南北行商,也会悄悄留意这些。
然而,拖了这么久,它就是很棘手。
那位毒师,早在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薄镜城忧心忡忡,“你且与我说实话,汤氏莫不是你哄骗大家的障眼法?”
否则,这么多年来,后院形同摆设,没有正妻就算了,一个庶子庶女也没见蹦出来。
早有人私底下传摄政王不行,他身为大哥,难免也往这方面考虑过……
“她不是障眼法。”薄时衍回道。
“连大哥也要瞒着么?”薄镜城皱眉,“你不重女i色,怎么偏偏找了个模样娇艳的?”
第53章 娴熟
薄时衍并不想对自己的兄长剖白心迹, 只道:“我请了陆神医过来,大概会逗留一段时日,大哥若有什么需求, 可自去寻他。”
薄镜城闻言一喜,笑道:“竟是陆神医,你的毒可以解了!”
这位神医名头大,不好请动, 他有听说过。
假设真有什么隐疾, 估计也能一道治疗了,甚好甚好。
薄镜城跟着薄时衍,并肩去了白霁堂, 本想询问一番他的病情,需要些什么草药。
却见——书房的桌案上摆着好几摞精美小册子。
薄时衍在庄子上那会儿吩咐苒松去收集的,现在东西拿来了,就摆在桌上。
还被大哥给看见了。
一时间薄镜城瞧他的眼神带上了两分怜爱:“你也是不容易……”
一把年纪还未经人事。
薄镜城寻思着,是不是要在弟弟娶妻一事上帮忙说说话,让他如愿以偿。
对于兄长的一片拳拳好意, 薄时衍面无表情受下了, 请他坐下饮茶。
薄镜城让他悠着点, 略略关怀两句,才重新问起那毒的解药。
“陆神医见多识广,可认得那是什么毒?”
“认得, ”薄时衍回道:“制毒师与他师从同门, 不过早已离世。”
“既然师出同门,看来很快就能解了。”薄镜城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又道:“需用哪些药材, 大哥帮忙想办法。”
“不急。”薄时衍答不上什么, 因为陆谦颜尚未拟定方子,估计还得琢磨琢磨。
认得他师叔的毒,却不好说能迅速解毒。
“能解就行,慢一些咱们也等得起,”薄镜城沉吟着问道:“对于下毒之人,你打算如何?”
卓家近日在京城的热闹事儿,他当然知道,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已经快到容不下彼此的地步了。
可是再怎么说,卓太后位于太后之尊,一个摄政王要是对她下杀手,定然要被口诛笔伐,说他狼子野心……
“他们蹦跶不了太久了,就算我不做什么,也有人会从中推动。”
薄时衍知道明裕郡王还躲着,眼看着他跟卓家要撕破脸了,能忍着不去添最后一把火么?
估计要等他们两败俱伤了,这老狐狸才会走出来。
不过,薄时衍一直在查,明裕郡王府有何实力去觊觎帝位。
时日尚短,他没能获取什么有用的讯息……
“还有谁?”薄镜城眉头皱起:“京城水深,幼帝羸弱,你须得小心一点。”
他压低声音问道:“幼帝的身世,你知道么?”
这件在宫里传开的调换孩子一事,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理,证据不足搁置了,太多人知晓,难免泄露到了民间。
薄镜城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甚至,他与薄时衍共同经办的秋水阁,原是走海外商贸的,最近也在增加收集消息的渠道。
本是想多多探听各地名医名药,如今看来,或许还能有其它用处。
“我不需要知道小皇帝的身世。”薄时衍缓缓抬眸:“就算他心向着太后,也离不开我。”
因为他自己撑不住这个朝堂。
就是这么简单。
薄镜城闻言稍稍放心,“有太多人想对付你了,心中有数即可。回头我给你送银票过来,大哥除了钱,也帮不上你什么……”
“多谢大哥好意,但是不必了,”薄时衍道:“去年你送的一匣子还没用完。”
“什么?”薄镜城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成天为着朝堂之事,花钱都不会么!”
“自己清心寡欲就罢了,身边跟着小娘子就不一样了,女儿家要富养,便是个暖手炉,都得鎏金带彩刻宝纹。”
一匣子银票,那不上街几回就能花完么?
“还有,现在不是准备娶妻么?总得办得热闹些,”薄镜城继续道:“汤娘子出身本就低,你若不帮忙造势,恐叫人看轻了去……”
他是个商人,嘴皮子利索,一开口话又多又密,把薄时衍念叨了一顿。
后者自幼就习惯了大哥这一套,当下应承下来:“她确实朴素了些,弟弟替圆圆谢过大哥。”
“呃?”薄镜城被噎了一下,瞪眼道:“扯远了,我拿银票是给你买药材解毒的。”
都还不是弟媳呢,就要他随礼了?
……话虽如此,薄镜城离去后,还是命人送来双份的银票,一摞整整齐齐躺在小匣子里。
薄时衍唇角微勾,叫茂岚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
这些年,他凭借军功与封王后的赏赐,积累了不少身家。
大多数是御赐之物,宫廷监制,名贵珍宝传家;还有宅邸若干,就在临近皇城的承邺坊里,或是热闹的乐安坊。
若论起现银,确实不如薄镜城的手头宽裕。
薄时衍要给汤幼宁挑宅子与嫁妆,圻石那个农庄是要给她的添头之一。
前几天让苒松做了摘抄,里头的药田与马种被剔除出来,这两样对汤幼宁而言不如真金白银实在,于他来说却有用处。
她喜欢热闹,便在乐安坊的闹市中,挑一间出来……
薄时衍提笔,摊开册子从上往下翻看,圈出一大片。
待到大致弄完,他合上册子,叫苒松跑腿送去雪鸬园,问问汤幼宁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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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正在喝药,腥臭味的苦涩药汁,能把人给催吐了,就连小白虎都受不了屋中味道,迈着小短腿躲了出去。
当事人不必说,就是很难受。
汤幼宁嘴里塞了两个糖溜溜,有青梅的酸甜味,忍不住问秦婆子:“是谁给我姨娘下毒呢?”
她印象中,爹爹都很少向她说起姨娘,若是提到了,只说她很好。
秦婆子不曾见过,答不上来,道:“王爷会查清楚的。”
起初她以为是彭氏,把人骂了一顿。
现在仔细想想,彭氏那人好名声,也有点脑子,不至于那样大胆。
她自然是厌恶妾室与庶女的,汤文樊死后,没少折腾汤幼宁,以泄心头之恨。
可同时她又有分寸,即便想过把庶女嫁给一个老头去磋磨,最终思及自身利益,没有那么做。
彭氏把汤幼宁打包卖了,不给什么嫁妆,就连她院子里往年积累下来的值钱物件也不让带走。
但是没忘记让她带上首饰盒与银子,装点装点门面。
这样一个人,是恶人,也是小人,却还没有恶到失去理智。
排除了彭氏,秦婆子也不知道还有谁了,或许与谚氏的过往经历有关系。
她伸手,轻拍汤幼宁的手背,“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没关系,只管好好吃药,养好身子,平安喜乐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真难喝呀……”汤幼宁嘟嘟嘴。
苒松过来就闻着药味了,递上册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
他笑道:“主子可心疼汤娘子呢,思虑周到得很!”
居然连嫁妆都给她出了!
“什么?”秦婆子喜出望外。
一看单子上的物件,简直是掉入了富贵窝。
黄花梨打造的几套家具,从床榻到桌椅盆架,紫檀木带彩漆器个个精美,更别提其它书画摆件、镜台香盒,各种材质不同工艺……
琳琅满目样样珍品,圈出这么许多!
只怕是再挑剔的人来说,也揪不出哪些错处来。
而且考虑到汤幼宁喜欢珠子,这上头的首饰玉珠尤其多,秦婆子粗略扫一眼,都快不认识珍珠两个字了。
汤幼宁看了看他们俩,问道:“德容夫人她答应了亲事么?”
“这个……”苒松如实回道:“还没有。”
“那王爷就开始准备弄嫁妆了?”汤幼宁还想着若是夫人召见,她该说什么呢。
自己嘴笨,却也想尽力表现一番。
这事苒松说不上话,只叫她看看嫁妆单子,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汤幼宁想说自己不能要这么多,若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她也不争这点脸面。
未来得及作答,雪鸬园外头,响起一道凄厉尖叫。
湘巧忙走出去查看情况,都不必她回来说是什么事,那道尖细的嗓音已经连声叫唤:“老虎咬人!老虎咬人啦!!”
“困困?”汤幼宁歪了歪脑袋,站起来。
几人循着声连忙朝外走去,小白虎已经迅速跑了回来。
小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是夏明曼。
“她怎么会在这?”汤幼宁不解,问道:“小白虎闯祸了么?”
“没呢,”湘巧过来第一时间就查看了,道:“表小姐是受到了惊吓,并未被咬伤。”
她上前询问跟随夏明曼的小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支支吾吾的:“这、这虎崽子出现得突然,太吓人了……”
小白虎也就两个多月,吃得肥嘟嘟,像一条中型犬,要三个月才有大狗狗那么壮。
它从睁开眼睛起就习惯了人的气味,从未主动攻击过谁。
十澜在一旁,绷着小圆脸,指证道:“表小姐用脚踹了虎屁股,我听见了。”
小白虎不高兴,差点回头给了夏明曼一口,吓得她放声尖叫。
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困困早上那顿经常是十澜喂养的,她当然有心维护。
况且,表小姐此举非常危险,别说是一只老虎,就是猫儿狗儿也经不起这样逗弄。
夏明曼一听有人逮着她先动手,立即气恼道:“人都说好狗不挡道,谁让你们不看好它,叫它出来溜达的!咬了人又算谁的?”
“这……”秦婆子记得,她吩咐了,说小白虎日渐长大不许放出去。
谁知今日疏忽。
十澜却道:“奴婢闻见了肉干的气味,表小姐身上怎么沾了这个,又是为何到雪鸬园外头来?”
她的住处可没有在附近。
这话一说出来,秦婆子和湘巧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居然用肉干引诱!
汤幼宁却是不太懂,愣愣的瞅着她。
夏明曼更加羞愤,哇哇大哭。
后院里其它姨娘见着,都在暗中打量。
好巧不巧,夏明纯搀扶着付氏过来了。
付氏为薄时衍无所谓的态度而犯愁,他怎么能不娶妻呢?!
这会儿走到后院里,听见远处啼哭声,自然要上前过问。
夏明纯没料到是夏明曼在哭,当即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妹妹!”
她连忙过去,询问缘由。
付氏落后几步,秀眉蹙起:“这是怎么了?”
十澜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禀报,而夏明曼和她的小丫鬟,坚称自己是无意路过,未曾招惹就被吓到了。
付氏听完,扭头看向汤幼宁道:“这等生猛野兽,如何能做小宠,它野性难驯,应当处理掉。”
“杀了它!”夏明曼一见亲姨母来了,顿时不哭,红着眼要找回场子。
“不可以杀。”汤幼宁摇头,她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