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氏一手扶额,叹了口气。
他们薄家倒不是多么重视门第之见,汤幼宁最大的短板不是她出生低,问题在她脑袋上。
应煊自幼聪慧过人,哪个长辈能眼看着他娶这么个小笨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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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筎要走了,收到汤幼宁的赠画非常高兴,说要把它裱装起来。
她的院子不大,但是住了两年,行囊一规整起来还不少。
不仅汤幼宁给她送行,就连廖姨娘也来了。
许久不见廖阑珊,现在没有半分的娇俏神气,她原本经常跟娄宜姿不对付。
可是娄宜姿胆敢下红豆散,害得王爷起红疹,被驱逐出府。
后院美人们看到这种下场,一个个更乖顺了,也更寂寞了。
这会儿见凌筎放弃了摄政王府,归家另嫁,不由心情复杂。
多么叫人唏嘘。
以前挤破头想进来,进来后发现,王府确实不错,吃好喝好,然后就没了。
她们又不是缺吃喝的人家,哪能满足于此。
可是无法被王爷瞧中,贸然出击的又被处置了……
凌筎现在满心回去与爹娘团聚,才懒得去想这群姨娘们的心思。
高高兴兴挥手作别,与汤幼宁一道乘坐马车出府。
“我都好久没出来了,上次还是春节过后那会儿,陈管家允许我们回去探亲一日。”
府里没有主母,是陈管家跟管事嬷嬷拟定的,叫妾室们回娘家小聚一天。
像是汤幼宁这种,没有娘家可回,她入府就没出去。
现在凌筎感觉自己又重获新生了,道:“我以前,逮着机会就上街,在茶馆里坐着听人说书,或是看看街上策马而过的儿郎们。”
然后她才会瞥见摄政王,满肚子痴心妄想。
“闹市纵马不对。”汤幼宁道。
“……”凌筎疑心她是来泼冷水的,“你不懂,鲜衣怒马的年轻将士,对小娘子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眼下她放弃了那个够不着的男人,要去挑其他人。
要高大健壮的!然后把她在册子里看过的通通试一遍!
虽说凌筎做了两年妾室还是完璧之身,但起码在理论方面,跟寻常的小姑娘已经拉开差距。
她摩拳擦掌,汤幼宁似懂非懂,“你想与人试试肉搏戏。”
凌筎掩唇轻哼:“你说得比我还直白,我好奇还不行么,你是夜夜笙歌,我们可都没尝过滋味呢。”
说到这,她忍不住追问道:“你总是不告诉我,王爷怎么弄你的,舒服么?”
汤幼宁慢吞吞回道:“他不让说。”
凌筎想了想,换个方式问她:“你只告诉我王爷那物什大不大?”
她好奇得紧,也不信外人说的那些隐疾。
“什么物什?”汤幼宁略有些迷茫。
经过凌筎提醒,才知道指的是哪个,不由眉间蹙起。
凌筎瞧她傻乎乎的怕不知道怎么形容,问道:“头部有鸡蛋大么?”
汤幼宁点点头,更正:“是鸭蛋。”
特别可怕。
“好!我也要按照鸭蛋找一个!”凌筎微红着脸,目光坚定。
“?”
马车驶入乐安坊,她们就要分开了。
汤幼宁不好跟去凌筎家里,两人下车作别。
就在这京城里,总会有再见那一日。
汤幼宁在原地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一旁的炸糕香味给吸引去注意力。
湘巧笑道:“我去买一块过来,给娘子解解馋。”
汤幼宁忙不迭点头,“好馋,想吃。”
湘巧刚走开没多久,前方街头忽然有人大喊着惊马了,行人都被吓一大跳,争相躲避。
人群朝着这边涌过来,王府这辆马车像个庞然大物堵着,没一会儿就被人群包围了。
前头果然惊马了,高大健壮的马儿,癫狂起来谁都控制不住,力道大的吓人!成年男子全然拉不住它!
看到这种场景,人们更加四散跑开,慌不择路。
十澜护着汤幼宁往旁边靠,忽然,王府的车夫逮着一个人,大骂道:“你想对我们的马做什么!”
车夫恶狠狠揪住一个小乞丐,趁着人群摸索过来,手里竟然捏着针,想要扎他们拉车的马。
附近的人见状,全都七嘴八舌骂起来,小乞丐见势不好,泥鳅一样甩开了车夫,把手里的针扎到马屁股上,扭头就想跑。
十澜看不下去了,一跃过去把小乞丐给扣下。
但拉车的马儿吃痛,拔腿往前跑,附近那么多人,躲闪不及,闹哄哄乱成一团。
谁都不想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而且这种紧急关头,骂小乞丐已经没用了,保住自己安然无事,事后才能去追究。
“别挤了别挤了!”
“前面有疯马,现在这个马车也疯了……”
“快跑啊!”
湘宜与汤幼宁在旁边较为安全的地方,盯着马车那边,又是着急又是气愤。
“这都什么事啊!”
越来越多人挤了过来,一个麻袋扣在汤幼宁头上,她惊呼一声,就被几人给迅速带走了。
“娘子?”湘宜只觉手上一空,回头人就不见了!“娘子!!”
十澜那边察觉不好,立即出手,却也有练家子跟着出现,阻拦她的追寻。
两人交起手来,她眉头一皱,招招狠厉。
那人不做太多纠缠,边打边退,借着周围相互踩踏的一群人,隐入人群中。
被惊马逼到一起的人们闹得不可开交,湘巧买了炸糕回不来。
十澜与湘宜面色凝重,马夫更是白了脸。
完了,他们把汤娘子给弄丢了!
这显然是被设计好的圈套!
不然哪来的小乞丐给马屁股扎针,只怕那匹疯马也是故意为之!
还有那个与十澜过招的练家子,武功高强,不知听命于谁?
几人不敢耽搁,迅速疏散了群众,压着小乞丐回去禀报摄政王,严加审讯。
汤幼宁被套了麻袋丢上一辆马车。
她隐隐闻到了药味。
手脚并未被捆绑,她自己把麻袋摘了下来,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侯爷?”
卓尤深面容苍白而消瘦,阴恻恻望着她:“我早就不是小侯爷了。”
拜薄时衍所赐,他被撸下爵位丢到历台寺去吃苦。
这还没完,竟然派人来剁他子孙根!
卓尤深元气大伤,被摆在菩萨殿前吹了冷风,一病不起。
回到卓家也没能安静养伤,父亲震怒,母亲怕妾室欺压,日夜争吵。
他回想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就是坏事做少了,才会叫人侮辱至此!
恨意绵绵,夜不能寐。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不甘与悔恨就要吞没他了。
在此之前,卓尤深游戏人间,手头没有培植什么势力,也没几个可用之人。
父亲给他安排的那个暗卫,已经被十璩一刀杀了。
只能说绝境使人聪明,他在马车上一眼发现了汤幼宁,临时策划了这一场事故。
那小乞丐是他花钱买的,再怎么也审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他要偷走汤幼宁,把她藏起来。
这只是对薄时衍的第一步报复。
汤幼宁一眼发现了卓尤深的变化,当天之骄子从高处坠落,他就会发疯。
“你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卓尤深意味不明的一笑。
汤幼宁不想知道,她想回府。
掀起窗帘一看,是全然陌生的偏僻小巷,破旧得很。
她寻思着,自己高声呼喊能不能得救。
卓尤深却不给她这种机会,一把捏住她的脸,往嘴里塞了一颗软骨散。
“圆圆,兜兜转转你还是要落在我手里,且先等等……”
汤幼宁张嘴就咬人,用了十足的力气!
卓尤深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手上鲜血淋漓,也要把软骨散给她塞进去。
满口腔全是血腥味,汤幼宁几乎作呕,却吐不出来。
“你是坏人!”
不懂骂人的小娘子,只说出这么一句。
卓尤深不禁冷笑:“难道薄时衍就是好人了?”
汤幼宁被带去藏起来了,一个灰扑扑的狭小院子,看着不起眼,进去后内有乾坤。
底下一条暗道,能穿到另一方不见天日的阴暗石室,似乎是个地窖。
地窖的正上方,住了两户人家,有小孩农妇和老人,说话声吵吵闹闹。
这样寻常的人家,以此作为掩盖,恐怕没人会猜到底下暗藏了人。
卓尤深丢下汤幼宁,不敢久留。
他立即返回卓家,没事人一样躺回床上养病,坐等京城戒严。
他才不会那么傻,带着人离京,目标太大了。
卓尤深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他思索了许多。
展开报复行动,让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躺着等死。
就连母亲的哭哭啼啼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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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时衍冷着一张俊颜,听完了十澜几人的汇报,眉间的皱褶能夹死一个人。
瞥一眼地上那个饿惨了吓坏的小乞丐,道:“把他丢出去。”
小乞丐太饿了,才敢接下这种伤害贵人马匹的事情,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却不代表不知道害怕。
他被带入摄政王府,已经肝胆俱裂,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把自己知道的反反复复说了,却没人放他走。
现在一听摄政王不杀之恩,连忙痛哭流涕,磕头谢罪。
十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次,给她抽多少鞭都死不足惜。
薄时衍却不急着惩罚她,迅速命人盯好几个城门出入口,并喊来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他要他们立即把人找回来!
别说茂岚负责传令,跑个不停,就连苒松都被打发出去了。
着重盯着卓家那边,以及暗处的明裕郡王府。
薄时衍万分怀疑是卓尤深动的心思,其余人,没必要对一个小女子出手。
汤幼宁有交集的人就那么几个,一目了然,很好排除。
闻人照也听说了此事,急忙过来书房拜见。
“王爷,”他拱手道:“既然有了怀疑对象,盯着卓尤深便是,为何还劳动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呢?”
摄政王一声令下,动静太大,外界怕是已经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怕明天御史台的那几位又有得忙活了。
薄时衍不怕被参奏,面无表情道:“闻人先生,那是本王的王妃,不好落在旁人手里。”
那样软弱可欺的小姑娘,他无法想象她会有多害怕。
虽然卓尤深已经成为太监不能人道,但谁知道他会对圆圆做些什么?
薄时衍坐不住了,背着手来回走动,越是思索下去,越是杀意涌动。
“王妃?”汤姨娘这就成为王妃了?
闻人照收整了神色,捻着胡子道:“那就让兵马司的人加紧巡逻,细细排查吧……”
薄时衍却已经走到了墙边,沉着的目光落在他那柄悬挂的长剑上。
闻人照瞧见了,眼皮子直跳,“王爷,你可不能无凭无据提刀杀上卓家啊……”
莫不是要怒发冲冠为红颜?
这事就跟薄时衍对卓尤深所做的一样,很多人知道是谁在动手,恨得牙痒痒。
可是卓家没法提刀砍过来。
同理,他现在也不能不管不顾去找对方算账。
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好收场了。
夜幕降临,阴暗湿冷的地窖,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汤幼宁吃了软筋散,浑身没劲,就连扬声呼喊都使不上力气。
她没有吃晚饭,这会儿还很冷,床上只有一条不怎么厚实的旧被子,带着一股霉味。
汤幼宁想不明白,为什么卓尤深要这样对她。
两年前在汤家的事情便罢了,后来他娶妻了,她也入了王府,不应该再产生交集。
可是他却收买了思芸……
汤幼宁又冷又饿,好在不怕黑,并没有哭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上方彻底陷入安静,老人的说话声停止了,小孩也没有出来跑动。
大概是夜深了,大家陆续入睡。
汤幼宁喉咙干渴,昏昏欲睡,梦里都是在街上看到的炸糕香味。
直到……石室的门被开启了。
有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她瞬间惊醒。
不对,是两道身影,还有一个嘴里哈着气,低矮的身形很敏捷,是一条狗。
汤幼宁的手背很快被狗狗舔了一下。
那人点起一支蜡烛,照亮他的眉眼。
是齐曜白和闪电。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们,小嘴微张。
“你还好么?”齐曜白快步过来,他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齐曜白解下身上的斗篷,裹在汤幼宁身上,把她拦腰抱起。
“你是来救我的么?”汤幼宁细声细气。
“嘘,别声张,我们出去再说。”
齐曜白垂眸望着她,眼神专注。
大黑狗在前面开道,他们顺着地道离开了。
闪电非常有灵性,敏捷又安静,主人不发话,绝不乱吠哪怕一句。
汤幼宁又被搬上了马车,齐曜白拥着她,给她喂了温水。
她乖乖喝了,两个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小脑袋瓜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那里?
“不要看我。”齐曜白抬手,捂住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