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婆子满心忧虑,才开口说了两句,就被薄时衍制止了。
“本王自己会问。”
汤幼宁不擅长说谎,一问便知。
何况,大概率是没有遭遇什么,他早就想通了,否则小姑娘不拉着他哭鼻子?
卓尤深被废了,不能人道,他也没有时间去做多余之事,现在还窝在府里呢。
薄时衍决定加快步骤收网,卓家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把他们都处理了,让明裕郡王府再也藏不住。
秦婆子摸不准薄时衍信了没有,他不想听,她也不好追着唠叨,索性退了出去。
才到外侧间,湘宜快步入内来通禀:“德容夫人来了。”
“夫人怎么来了?”秦婆子不解,低声问道:“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付氏从没来过雪鸬园,还是这样入夜过来。
湘宜一摇头:“也不清楚,我且先把茶水煮上……”
“去吧。”秦婆子让她去,自己则迎上前,把付氏给请入堂屋上座。
薄时衍听闻母亲过来,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付氏是来询问汤幼宁的。
“应煊,我怎么听说,她被人给掳走了?”
“母亲想说什么?”薄时衍面无表情,“我不喜欢那个词。”
“你……”付氏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望着他的俊容,泄出一口气:“你当真这样非她不可了?”
试问世间哪个男子能不介怀此事?
恐怕翻不出几个来!
薄时衍不答,抬手轻按眉心。
他很忙,这两天,不仅仅是朝堂上,为了寻人,夜里也睡不好。
并且,想把手头的事情弄完,开始接受针灸……
但是他以温婉著称的母亲,却总是跑来问他那么多事情。
薄时衍不想听她说任何贬低的话语,站起身道:“母亲要是不喜欢这个儿媳,我也不勉强,人生在世也不是非要娶妻不可。”
他喊了苒松,把人送回去好生歇着。
这个做法,叫付氏伤心不已,“难不成我是那样刻薄之人?过来关心一句都不成了?”
薄时衍两手拢着袍袖,道:“人在里头,卧病在床,母亲来关心她是否被人掳走了。”
清白与否?
但凡他想说一句重话,绝对能叫人心凉半截。
付氏被这么一怼,后知后觉也认为自己太过了些。
确实从一开始,就对汤幼宁存有一些偏见。
明明在南尧那时,她是喜悦更多,因为儿子总算知道接触姑娘家了。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父母长辈再怎么插手,也不能替他去过完一生。
再说,薄时衍如今的婚姻状态,跟他们当年的决定也脱不开干系。
要不是十年前眼瘸选了虞家,这么一波三折,孩子都多大了!
哪至于现在还没成亲?
付氏也不留下招人嫌,略坐一坐就回去了,还打发了嬷嬷过来送补品。
秦婆子几人接了,再三道谢。
看来是虚惊一场,还以为夫人要揪住小娘子的话柄发难呢,终究她顾及王爷的心情,作罢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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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在里间一无所知,她吃了饭,又喝了药,一时半会儿的却是睡不着。
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幔发呆。
没多久,薄时衍从外头进来了,他先去了一趟净室里。
出来后径自步入内间,要与她一道歇息的架势。
汤幼宁侧趴着,问道:“王爷,你要在这里睡么?”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不可以的,”她抬手挡住:“会过病气给你。”
薄时衍不做理会,褪去外袍,于床沿处落坐,“现在感觉还难受么?”
“好多了,”汤幼宁的语气带着点小鼻音,“不过还是要继续喝药……”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至少四顿汤药,好苦……
“乖乖喝药,很快就好了。”
薄时衍在她身侧躺下,一伸手,把人揽了过来。
温香软玉入怀,带着一股子微苦的药味,他的胸膛却似乎叹慰了一声。
她不过是在这个位置缺席了一晚上,他却已经不太习惯,如今重新归位,才感觉到舒适妥帖。
薄时衍的手臂逐渐收紧,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不留缝隙。
“你会被传染的,生病了不能抱抱。”汤幼宁再次提醒。
薄时衍低头说:“我不想听。”
他忍不住,去亲亲她的嘴角,隐隐嗅到了蜜渍梅的味道。
今晚甜甜的小汤圆变味了。
“你不害怕生病么?”汤幼宁一脸惊讶。
她就很怕,因为喝药真的特别痛苦呜呜……
“我不会生病。”薄时衍的体质一直很好,风寒次数寥寥无几。
他这样笃定,汤幼宁也不好继续劝说,转而问起十澜。
“我回来后还没看见她,你没有罚她吧?”
“她失职了。”薄时衍的嗓音微冷。
“也不能这么说,”汤幼宁回想起来:“因为惊马,人太多了,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人跌倒被踩伤了……”
现场鬼哭狼嚎,惨叫声一片,而且太多人挤着,找不到退路。
再加上抓到一个对王府的马匹扎针之人,十澜无法坐视不理。
怪来怪去,都是卓尤深不好,他害得那么多人受伤。
还有的无辜路人差点被疯马活活踩死。
汤幼宁思及卓尤深的癫狂眼神,两手搂紧了薄时衍劲瘦的腰身:“他好像疯了……”
“别怕,狗急跳墙罢了。”
薄时衍安抚的轻拍她背部,“我会多派些人手跟着你,新年带你去船上看灯,好不好?”
汤幼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仰起小脸蛋瞅着他:“船上?”
“嗯,沿河两岸很热闹。”
他低沉的音色,不疾不徐,说着她不曾见过的风景。
汤幼宁稍稍放松了些,薄时衍又道:“我们的婚期也不会拖太远,二月份有良辰吉日,刚刚好。”
足够时间让父亲他们年后从南尧赶过来。
这期间,要把乐安坊的那处宅子装点起来,薄时衍准备让她在那里出嫁。
谁知,汤幼宁听了摇头反对。
“我要回去汤家。”
“什么?”他眉梢微扬,还以为她没有把汤家当做娘家。
汤幼宁确实没有,她与彭氏汤奕宗压根不算家人。
只是:“我如果嫁人,要从汤家出嫁,是爹爹答应我,要风风光光送我出门……”
这话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说的,那时的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长大了,要去哪里呢?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亲,爹爹就出事了,她被塞进小轿子里抬到摄政王府,再也没能回去过。
“他最终食言了。”
汤幼宁小嘴微噘,在薄时衍的衣襟上蹭了蹭。
薄时衍低头,轻吻她的眼皮,“他不是故意食言的。”
“我早就原谅他了。”汤幼宁抬起眼眸,清凌凌的眸底,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怼。
爹爹刚去世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是个坚强的小娘子,不能总是赖着父亲。
“那就从汤家出嫁,让你爹看着你风光出门。”汤文樊没做到的,他都可以帮忙做到。
薄时衍的吻,沿着她的眼睑下方,一路轻啄,最终停在那唇瓣上。
他的圆圆,理应被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怎么又亲亲了呢,希望他别被过了病气才好……汤幼宁迷迷糊糊想着。
然后第二天,她所有不舒服的症状都消退了,生龙活虎。
反观薄时衍,捂着脑门爬起来上朝,一开口,喉咙沙哑。
第56章 有情人与野兽
经过陆神医确诊, 汤幼宁不需要继续喝那苦死人的药汁,她痊愈了。
一直以来身子骨不错,恢复快, 这两天稍微清淡些养着就成。
反而是薄时衍,陆谦颜说要想好得快一些,就吃一副药,或者多注意休息, 靠自己捱过去。
摄政王哪有停下来歇息的, 年底事忙,他每天都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汤幼宁见着,一脸抱歉, “对不起,你被我过了病气。”
“……无妨。”薄时衍哑着嗓音回了她一声。
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传染了……
汤幼宁想了想,过去帮他磨墨盖章打下手,能帮一点是一点,看上去无比乖巧。
书房里多出一道身影,不需要她特意去彰显存在感, 已然感觉不同了。
薄时衍一抬眼就能看见汤幼宁, 随时随地, 不由抿唇轻笑。
他喊了陈管家过来,把春节期间的安排与她说说。
陈管家打理着整个摄政王府,如何过年, 心里当然早有筹划。
今年府中热闹许多, 他寻思小娘子们或许喜欢剪窗花,买了好些红纸, 还请来一个教学师傅。
那是剪纸高手, 层层叠叠的立体吉祥图样, 种类繁多,成品散开后直叫人惊叹,一把剪刀也能创出奇迹。
再就是准备搭个戏台子,其他人府上都有,他们这边对比起来冷清了些。
今年德容夫人来了,还有小小姐无双,一老一小安排听戏正合适。
陈管家还安排多采买些烟花炮竹,到时听个声响,图个喜庆,除夕夜的游船更是早早预订了。
新春佳节不宵禁,京城里彻夜欢腾,彩灯高悬。
沿着护城河,有一些人家会搭灯楼,白日里舞龙舞狮,夜间灯火万盏,烧大香的、点大蜡烛的,引得许多百姓争相观看。
陈管家手里就收到了几个寺庙的福帖。
这等大庙,每年都会给京城里的王侯各家送福帖,大家看着捐些香油钱,福帖可以张贴起来。
若是想参与庙里的其它法事,须得派人过去,另行花一笔银子。
往常,摄政王府不曾在这方面产生花销,不过随大流收下福帖。
今年陈管家却不自己做决定,事先询问过付氏。
他道:“夫人想点一对龙凤呈祥大蜡烛,替王爷祈求来年亲事顺遂。”
薄时衍听了没什么反应,“随她去。”
陈管家笑着问道:“汤姨娘可要烧上一对?”
这种大蜡烛能有人大腿粗,雕龙饰凤,可以燃烧几天几夜。
而那些烧大香的,要么家中有读书人,或是商人求财,立起来的大香与柱子无异,高达屋檐,同样要几天才能烧完。
庙里收了银钱做好登记,除夕那天就会在河边升起幡子,点燃香烛。
这样的一根根大家伙林立成群,成为新春时的河边一景,老老小小都会去看。
许多人以此图个吉利,希望开年好兆头,顺顺利利。
“我不用了。”汤幼宁摇头拒绝。
以前在汤家,彭氏没少参与这些道场法事祈福,逢年过节,很是忙碌。
她多少见过一些,没什么兴致参加,不过可以去跟前看看热闹。
年轻小娘子对这些的兴趣淡很多,陈管家理解,低头朝着薄时衍说起另一事:“王爷,天宝阁年底会上新一批首饰,让他们送过来挑选,怕是无法全部捎带上,不若自己去店里挑一挑?”
薄时衍应允,“过两日本王一起去。”
原本这种事情,最好是付氏带着府里这几个女眷过去,表小姐正做客,总不好落下她们。
但汤幼宁刚在外面发生意外,薄时衍不放心,也不能把人丢给母亲。
他宁愿自己亲自跟着走一趟。
年底把这些事宜一安排上,采买年货剪窗花,挑选新年新衣,一下子年味就出来了。
汤幼宁的行程安排得挺满,都没机会去琢磨齐曜白此人。
从今年初夏开始,她的小脑袋瓜里就越来越多秘密了。
好多人有希望被保密的事情,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汤幼宁不善说谎,此事却不算骗人,而是让她故意隐瞒。
都已经答应了,她不得不守口如瓶。
昨日薄时衍询问是谁救她出来,她忍着没说。
汤幼宁不知道齐世子为何不让说,这世间有太多她想不通的事儿,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
很多时候,她的好奇心寥寥无几。
认为有一些烦恼不是属于自己,她操心了也无用。
汤幼宁思虑明白,稍微过一遍脑子,就把它们给抛开了。
而薄时衍,若有所思望着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套答案。
他打发出去的暗卫一直盯着卓尤深,这人哪都没去,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知道汤幼宁被人给半途截胡了。
能那么迅速截胡之人,其实范围非常小。
薄时衍很快就把他给圈了出来,明裕郡王府的人。
在这京城里,除了它还有谁最为关注摄政王府与卓家的交锋呢?
必然是暗中密切留意,才能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及时作出对局势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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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雪。
薄时衍最终没喝药,在家里养病半日,喝喝热水,风寒的症状就自行消退了。
因为好的太快,此事甚至没惊动付氏与薄镜城。
汤幼宁见他逃过一碗苦药,别提多羡慕了,她也想强身健体,以后再不用吃药。
就跟园里的困困一样,专门有人带它去林子里撒野,这段时日吃啥啥香,个头窜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