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幼宁的绣工不行,缝制速度却没落下太多,两个下午足够完成了。
目前手里的这个成品,除了丑没有其它缺点。
“送给我?”
薄时衍挑起眉尾,一手接过,低头打量它,问道:“绣的什么?”
“是莲蓬,你没看出来么?”汤幼宁皱皱鼻子。
他闻言顿时懂了,她昨日看了话本子,才有今天这一出。
“本王收下了。”
薄时衍弯腰垂首,在她那肉嘟嘟的唇上轻咬一口:“圆圆再接再厉。”
汤幼宁与他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
“你的侍女只教了你这一招么?”他抬起眼皮反问。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居然想要她跟话本里的小娘子一样?
汤幼宁摇头道:“我不行哦。”
每日给郎君更衣就罢了,做衣服做鞋子是真的很难,她做不了。
薄时衍也不需要她给自己缝制贴身衣物,道:“圆圆有这个心就好,我正好有一份回礼给你。”
这么快就有回礼?汤幼宁好奇问道:“是什么?”
“是你的贴身衣物。”
“啊?”她直接愣住,疑心自己听错了。
通常是小娘子做这些送出去,哪有男子回这种礼?总不能他也会针线活?
薄时衍却不给她解惑,径自拿着荷包返回白霁堂,等候陆谦颜的到来。
******
薄时衍中午饭后喝药,下午在屋里敷加热过的药包。
陆谦颜入内施针时,手里的那罐药针,足足浸泡过两个时辰。
因为神医的叮嘱,针灸过程中以及施针完毕后需要保持安静,至少半个时辰不被打扰。
白霁堂被清了场,薄时衍也没通知薄镜城,就连汤幼宁都让她晚些再来。
来早了容易扰乱心神。
薄时衍给予陆谦颜足够的信任,院子里只守着茂岚与苒松二人。
后者对他的干脆果决非常满意。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让他下针,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防备。
他需要病人的全部信任。
何况,要解除头疾,都是在脑袋上扎针。
在上位者眼中,这简直是取人性命的绝佳时机。
薄时衍未曾多言半句,由着陆谦颜动手。
初次施针历时较长,算上敷药的时间,莫约一个时辰才结束。
陆谦颜下针时精神高度集中,收针后满脑门的薄汗,看着颇为疲累。
靠着范子悬搀扶,到一旁坐着歇息。
而薄时衍,双眸紧闭,躺在床上,需要安静的待半个时辰,才能起身。
苒松动作轻巧,进来给神医奉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
陆谦颜缓过了劲儿,提笔开一张新的药方,交给徒弟亲自盯着煎药。
并且小声交待苒松:“针灸三日一次,三次后就改做药浴,天气冷,浸泡时长可以久一些。”
到时估计毒素散得差不多了,喝药的剂量也会减少。
苒松都记下了,让茂岚在这守着,自己躬身把神医送出白霁堂。
到了外头,就看见汤幼宁站在不远处。
“汤娘子,你来得早了,主子还躺着呢。”
自从知道她以后要做王妃,虽然不到改口的时候,苒松也不喊她姨娘了。
汤幼宁问道:“他施针顺利么?等他起来我再进去。”
陆谦颜笑了笑:“挺顺利的,无需太过担心,酉时我会再来诊脉。”
汤幼宁看着这位银发的先生,笑容浅淡,胸有成竹,她一脸敬佩:“陆神医,你真厉害。”
他知道许多病症,又见多识广,似乎任何问题,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这种气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跟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一样,因为储存丰富,上考场半点都不虚。
“那当然!”范子悬刚才在白霁堂憋着没敢说话,这会儿连忙接上了:“我师父一路走来,不知道救治过多少人!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哇!”汤幼宁就跟听故事一样,双眼一亮。
“聒噪。”陆谦颜示意他闭嘴。
范子悬意犹未尽,不过还是知道分寸,道:“汤娘子等会儿再进去吧,王爷没事的。”
“好。”
汤幼宁等够了半个时辰,才迈入白霁堂。
陆神医说亲近之人出现容易牵动薄时衍的心神,所以施针时候都别来。
她也看不到是怎么扎针的,想来应该很疼?
谁知进去一看,薄时衍没事人一般,跟上午的状态没有两样。
“你的头还疼么?”汤幼宁一脸关切。
她都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本王无碍。”薄时衍对气味敏感,除了要忍受自己身上的药味之外,并无其它不适。
“那就好。”汤幼宁松了一口气,一着眼,发现他把那个丑丑的荷包挂在腰间了。
“你来得正好,看看给你的回礼。”薄时衍点了点红木高台架上的一个小木箱子。
汤幼宁乌溜溜的眼眸瞅着他,隐隐觉得,他对这个回礼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是什么东西?”
“商船从南洋带回来的。”薄时衍坐在原处,富有耐心。
“听上去是个宝贝。”琉璃镜就是南洋带来的吧?
汤幼宁走上前去,抱起小木箱到桌面上,轻轻打开。
满怀期待的定睛看去,视线落下后立即失望了。
居然是一堆布料?没有宝珠之类的任何璀璨的物件。
汤幼宁伸手拿起箱子里的东西,两片棉布,几条绑带,“它是……护膝?”
“不是。”薄时衍执起茶盏,眼睫半敛:“它是女子的小衣。”
什么?
汤幼宁不禁陷入呆滞,不解,来回看了好几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她指了指自己:“它是小衣,给我穿的?”
这就几条细细的带子,怎么穿啊?
她摇头,把它丢回箱子里,“我不要。”
“为何不要,”薄时衍的语气一本正经:“你送我随身之物,我回你一礼,此乃礼尚往来。”
“可是……”汤幼宁想了想,道:“我没有给你做里衣,你回个香包就可以了。”
“不行,要回什么,本王说了算。”薄时衍不容她拒绝。
汤幼宁真不想要它,都怪湘宜,没事提议互赠礼物做什么呢?
“我收下也不会穿的。”
他闻言,薄唇微抿,放下茶杯,一手支撑着额际,“陆神医说,我不可过分牵动心神,这会儿头疼得很……”
“头疼?”汤幼宁连忙站起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回来。”
薄时衍长臂一伸,把人揽过来,下巴垫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圆圆,这段时间你得顺着我,知道么?”
“好。”她乖乖应了。
“我要看你穿上我的回礼。”他一歪脑袋,硬是把自己强健的身躯做出小鸟依人状,倚靠在她怀里。
“这……”汤幼宁扶住他的肩膀,苦着脸点头:“那就穿吧。”
“你的脑袋好点了么?”她白软的小手,轻抚他的头顶。
薄时衍中气十足:“好多了。”
第58章 不能纵着他
毕竟还在施针阶段, 薄时衍并未急着叫汤幼宁兑现承诺。
也考虑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无法真刀实枪做些什么,只叫她先答应下来, 记在账上。
汤幼宁就这么带着小木箱回去雪鸬园,湘宜是经手衣物佩饰之人,此事瞒不过她。
打开小木箱,把里头各种颜色的布料拿出来后, 她整个人大开眼界。
“原以为我给娘子做的小衣已经足够大胆了, 谁知还有这样的?”
湘宜手里拎着细带,难掩惊叹。
她是较为擅长针线手工的,把它们来回仔细翻看一遍, 就知道是如何裁剪了。
湘巧在一旁微红着小脸,小声道:“它们会不会太小了?”
“恐怕小一点还更好呢,”湘宜掩唇偷笑:“南洋那边的女子,感觉比胡人姑娘还大胆……”
她们在街上看见过身穿胡服的小娘子,有的是抹胸式衣裙,有的露出小蛮腰。
大堰再怎么民风开放, 也没有公然这般的。
胡服对许多人来说已经很是大胆。
对比起这箱小衣, 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小衣只前头有布料, 后面全是丝带,要把那如玉美背完全露出来,真就是——欲遮还羞。
湘宜感觉自己稍作想象就要遭不住了, 她们娘子的身段, 天生的玲珑有致!
“这要是穿上去,必然水到渠成!”
湘巧轻咳一声, 道:“也别急, 兴许, 王爷是在等一个洞房花烛夜。”
正式三媒六聘,成为王妃,那才是洞房花烛。
湘宜闻言回道:“苒松偷偷告诉我,过完年老爷就会过来,替王爷解决人生大事,老夫人应该也是一道前来。”
这多半是要松口答应的意思。
不然长辈们不会巴巴的赶过来。
起初德容夫人不同意,这几天也都不吱声了,湘宜觉得,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她们暗喜在心,没敢声张出去,静候佳音。
湘巧笑道:“那你仿照这些款式,多做几件正红色的。”
“我也是这么想,”湘宜拍着木箱道:“王爷既然喜欢这种,咱们给他多备点……”
“可是我不喜欢。”汤幼宁发表自己的意见:“为什么要把护膝穿在身上。”
“它不是护膝。”湘宜纠正。
“那我也不喜欢。”汤幼宁捧着小脸蛋,面带愁容。
薄时衍每次弄好久,把玩不够,她都困了。
湘宜还是决定多做一点,“抱歉娘子,这回我要优先考虑王爷的喜好。”
府中正缺孩子,多来点闺房情趣,有利于添丁添喜。
并且,那教化小娘子的话本果然好用,就是要互赠礼物,有来有往,才能彼此更加恩爱!
湘巧深以为然,她也是站湘宜那边的,汤幼宁彻底孤立无援。
秦婆子不太管这些事,她现在全程盯着汤幼宁要喝的汤药。
每天非常准时,把黑乎乎的药汁给端过来,看着她喝完才能走。
什么都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才能孕育子嗣,多子多福。
汤幼宁配合着,前后喝了这么多天,她自身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并未有那种突然间思绪清明,脑子灵透的开窍感。
又喝完一碗之后,她忍不住怀疑:“奶娘,我真的会变聪明么?会不会天生就很笨?”
跟体内的余毒没有关系?
这样一想,汤幼宁整个人都要萎靡了。
“胡说,哪有人天生蠢笨的。”秦婆子忙道童言无忌,“老爷可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中科举,聪明着呢!”
虽说汤文樊没当上多大的官,但在这偌大京城,能有一席之地,可不容易。
汤幼宁当然知道爹爹并不差,那么……“我姨娘聪明么?”
她对姨娘完全没有印象。
这可问住了秦婆子,她不曾见过谚氏,属实很难说出个什么来。
不过……应该是聪明的,否则彭氏院子里的人哪有不拿此说事的?
只怕早就开骂了。
既然没有骂这个点,说明谚氏是位聪慧漂亮的小娘子。
汤文樊很少跟汤幼宁提起她娘,她那时候傻乎乎的,生来就没娘,也没想着追问。
对生母一无所知,更捉摸不透她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
汤幼宁捻起一枚杏肉脯塞进嘴里,道:“等我回汤家待嫁,问问嫡母。”
秦婆子对彭氏的印象不好,撇嘴道:“她未必肯说。”
“不说就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汤幼宁心大得很,从来不会自寻烦恼。
姨娘有她自己的人生经历,她身为女儿,就算弄个一清二楚,又能怎么样呢?
往事早已经过去了。
她不过是想着,万一姨娘被坏人所害才早早丧命,那就把人查出来,杀了对方报仇。
这事儿,需要王爷帮忙才行……
******
临近年关,钦天监选了个日子,小皇帝要在祭坛上祭祖祈福。
前后有两个仪式,祭祖面朝的方向是皇陵,而祈福则是在高台上拜天。
这一天,所有命妇都要大清早进宫拜见,按照品级排列下去。
汤幼宁也不例外,甚至她的位置还挺靠前。
她还不是王妃,也没有诰命在身,薄时衍让付氏带她同去,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往后,汤幼宁会成为王府主母。
付氏知道,儿子这是铁了心要扶她做正室,都已经在准备嫁妆了,这么大动静,哪能瞒得住其他人。
也不在乎这时节或早或晚,结果都一样。
付氏没再阻止,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他爹都由着他,何苦她来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再则,儿子有一句话说得对。
女子的尊荣皆是男子给的,儿郎自己争气些,旁人自会尊你敬你,包括你的妻子儿女。
否则,就算娶了高门贵女,也是免不了被人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