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薄时衍抬了抬眼皮:“新的小衣拿来我瞧瞧。”
“……这你也要看?”汤幼宁的记性很好,“你以前还说不许穿这些给你看。”
他仿佛失忆了,半点不提以前的事,只道:“若是湘宜做得好,本王有赏。”
什么?
汤幼宁的反应越来越快了,连忙去把湘宜做了一半的针线篓子拿过来,“王爷,是赏金子么?”
“嗯。”也不是不行。
薄时衍伸手接过,检查了湘宜的半成品们。
大部分是正红的颜色,其中还有两件黑色,都是极为凸显肤白的深色。
布料柔软,轻薄一片。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赏了么?”汤幼宁一心惦记着给湘宜争取赏金。
丝毫不知道,来日这些,都是要她以身肉偿的代价。
薄时衍很满意,爽快地给雪鸬园几人都赏了金叶子。
第59章 故人
这日, 京城是难得的大晴天,艳阳高照,干冷干冷的。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 偕同母亲与两位表妹外出置办年货。
大街上多得是一家子共同上街买东西的,新衣裳新鞋子,还有各种食物屯粮。
吃食一类,摄政王府自有庄子与其它商铺送来, 新鲜好物, 陈管家亲自盯着呢。
薄时衍带着女眷,直接去了天宝阁。
天宝阁每月会给一些大户人家送上新品,以供挑选。
不过, 它这么大一座楼,首饰存储良多,送去的样式毕竟有限,更多人喜欢自己过来挑选。
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她逛过的铺子, 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天宝阁在京城名声响亮, 有上下三层, 楼里宽敞又气派。
那匾额龙飞凤舞,用了金漆。
半年多以前,湘宜帮忙描了新首饰的花样, 秦婆子拿着来这里定做, 还要融掉旧银饰。
否则根本买不起天宝阁的一根簪子。
而现在,掌柜的端了好几个托盘过来, 供她挑选。
“德容夫人, 汤娘子, 二位瞧瞧,可有看中的?”姚掌柜笑呵呵询问。
摄政王府的女眷太少了,从来都算不上大主顾。
不过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位,应该会关照关照他们的生意吧?
毕竟,这位汤娘子可是摄政王的宠妾。
天宝阁的口风紧,这几个月定时送首饰去王府供汤幼宁挑选,对外谁也没透露半句。
在高门大户之间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闭上嘴巴。
人家府上给谁买首饰,买了多少,谁多谁少,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提。
姚掌柜自己心中有数,对汤幼宁客客气气的,不敢有半分看轻。
当然,他没忘了这位德容夫人,凡事以她为先。
付氏从来不是喜欢穿金戴银之人,在南尧的时候就颇为素净。
现在挑了根金簪,过年时添几分喜庆便够了。
她扭头打量汤幼宁,道:“年轻小娘子,不妨多佩戴些饰物。”
托盘上好几样腕间的首饰,付氏拿起给她试了试。
汤幼宁的皮肤白,又不是那种骨感干瘪的身材,什么首饰都能撑起来。
试过之后,白玉镯和金臂钏皆是极好,便是一串看似简单的丝蓝水晶珠串,在她手腕上都显得晶莹夺目。
付氏不禁犯难了,原本想替她挑一挑,现在觉得……全都合适。
一旁的薄时衍看着,道:“既是不同花样,可以换着戴,全部包起来。”
姚掌柜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叫小伙计过来帮忙,伺候起来更为殷勤。
不愧是摄政王府,虽说以前关照不多,但往后,府里有女眷,可就不一样了!
果然,不仅是手镯臂钏,就连耳饰、发簪发钗,薄时衍一开口,都是往多了买。
每一样来几件,甭管是什么金银珍珠玛瑙,看上去款式不同,那就换着戴。
汤幼宁没什么主见,还不擅长拒绝人,全都被薄时衍一锤定音了。
把姚掌柜高兴地见牙不见眼,成交件数多达几十,乐颠颠地送了一套上好的蓝玉茶具。
南尧薄家家底丰厚,付氏也不是小气之人,看薄时衍这样大方,并未多说什么。
不过回头,给夏氏姐妹二人跟着多挑了两样。
原本是准备跟夏家亲上加亲的,现在眼看着没戏了。
大过年的让人小姑娘跟着上京一趟,总得多补偿一些。
夏明纯与夏明曼都猜到了姨母的意思,因此,得了好几样新首饰,也没能高兴到哪去。
她们无功而返,过完年就要回去南尧了。
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对汤幼宁放肆。
往后两家还是亲戚,把人得罪死了,回去后定要被家里人责骂。
出于种种原因,今日这趟上街,气氛说不上多么热烈,倒还挺和谐的。
汤幼宁成为了收获最多的那人。
至于成衣铺子,是不需要去逛的,因为寻常小娘子的衣裙,对她来说都不合身。
胸围要放宽,腰肢又要收紧,改来改去,还不如直接让缃云纺的绣娘们动手。
还省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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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薄时衍让付氏带着两位表妹先回去。
他让苒松改道,去了乐安坊东坪街,原本在那里选好一处宅子给汤幼宁待嫁用。
虽说她决定回去汤家,但这个地契还是被划给了她。
薄时衍领着汤幼宁过去看看。
空置已久的房屋,每年会修整一次,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呈设。
她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装饰它,也能把它当做自己的娘家。
汤幼宁多少有些被触动到,“王爷,你真好。”
汤家没有爹爹之后,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在那里,比外人还要不受待见。
虽说现在有人撑腰,嫡母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汤幼宁却不想与她产生交集。
不喜欢的人,那就远离,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本王的名字?”他挑眉看来,让她改口,一次也没试过。
汤幼宁眨巴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薄时衍。”
然后她的脸蛋就被揪住了,“连名带姓,你可真是不客气。”
谁没事会这样喊对方?莫不是对他有意见?
“我知道啦……应煊,应煊!”汤幼宁捂住自己可怜的肉肉。
“知道就好,”薄时衍松了手,道:“以后记得改口。”
她鼓着脸,小声嘀咕:“虞娘子就这么叫你的。”
突然把角落旮旯的虞素音给拉出来,薄时衍似笑非笑:“你倒是好记性。”
那是汤幼宁第一次听说他的字,当然记得。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这人。
并且,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次在宫里,虞娘子为何要跟你说自己是完璧之身?”
“你说呢?”
薄时衍没料到,这个小呆子不仅记性好,反射弧还超级长。
汤幼宁睁着一双杏眼,视线落在他身上,沿着腰腹处往下游移……
她明白虞素音的意思了,那句暗示是在勾引他。
“虞娘子想跟你做册子上的事情。”汤幼宁揪起小眉头,可恶啊。
“她想有什么用,无关紧要之人……”薄时衍都懒得提起,伸手把人拉到跟前,低头道:“我只想与你做册子上的事。”
“很想很想……”
汤幼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大了,我害怕。”
薄时衍轻咳一声:“多谢夸奖。”
“?”什么?
她愣住,不明白这人在暗自得意个什么劲。
看过宅子,两人转道去如意楼吃饭。
如意楼以酒水出名,它里面什么酒水都有卖,其中包括女子饮用的果酒、花液酒。
薄时衍自己酒量不行,不过记着汤幼宁还挺能喝,去买上几种,过年给她放肆一回。
点好的菜肴热气腾腾呈上来,店家得知他们想买酒,特意温了几杯给尝尝味儿。
此处的酒盏是浅口圆碟,上手温热,酒水入喉微酸微涩,而后泛起甘甜,果然很不错。
汤幼宁觉得挺好喝,连着尝了几种。
“行了,混着喝太多样容易醉。”薄时衍按住她的小手。
汤幼宁举了举手中的酒碟,道:“这才两口就没了。”
这么点,怎么会醉呢。
“不许喝了,过年给你喝。”
薄时衍让小伙计把这几样都来两坛,结账后一块带走。
今天汤幼宁停了药,晚间陆谦颜给她诊脉,调整药方,这才让她尝尝酒味。
汤幼宁听了,便暂且作罢,她又不是小酒鬼,不过感觉滋味新奇,并没有多喜欢喝酒。
“还没牛乳好喝呢。”
她最喜欢的还是甜甜的奶香味。
薄时衍让把酒水撤下去,给她换了热牛乳上来,浇上白桃汁,满满的果味。
小姑娘都偏爱这种。
饭后,两人继续在街上逛了逛,手牵手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汤幼宁从小没有什么玩伴,亲戚朋友更是屈指可数,甚至大部分时间她是一个人吃饭的。
她喜欢这样热闹的街头,充满烟火气。
人们在买卖年货,商贩满大街吆喝,双方就着价格问题相互扯皮。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也有那种闲着到处晃悠的,以及年轻小夫妻,牵着手上街。
汤幼宁两人容貌出众,在路上没少被打量,甚至是卖手绢的阿婆,都忍不住夸赞他们郎才女貌。
薄时衍握着掌中绵软的小手,道:“旁人说你是我妻子,这回你不解释了?”
汤幼宁回看他一眼:“你不是说要娶我么?”
不然她一个妾室,本就不该让大家以为她是正妻,这是身为姨娘必修的‘常识’。
汤幼宁被这样教导过,所以按照规则办事罢了,解释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不甘心或者自轻自贱。
她思绪简单,反倒是薄时衍想太多了,伸手揽住她,道:“你就是我的妻子,可以堂而皇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夸赞。”
“哦,那谢谢他们。”
薄时衍让苒松把阿婆的手绢全买了,雪鸬园用不上这么多,过年分发给府中小丫鬟也行。
汤幼宁没说什么,不过很多时候,她不太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看上去兴致不错的样子?
*******
晚间,陆谦颜提着药箱,带着小徒弟过来雪鸬园。
汤幼宁一整天没喝一滴苦药,还去街上吃好玩好,这会儿看到神医,脸上不免略为愁苦。
“明日又要喝药了?”
秦婆子端茶来给陆神医,笑道:“等到身子大好了,以后都不必再喝药。”
“是这样没错。”陆谦颜谢过她,伸手接了茶水。
上完茶水,薄时衍挥退了几个丫鬟,只留下秦婆子在一旁。
陆谦颜拿出他的小药枕,开始给汤幼宁诊脉。
先前那回是在圻石的农庄,诊了许久才拟定药方。
喝了这么久的药,成功改变了汤幼宁的脉象。
只是……
陆谦颜原本沉着的面容,逐渐严肃了起来。
秦婆子一脸紧张,不敢贸然开口打扰。
倒是薄时衍道:“还请先生有话直言。”
“放心,此毒并不致命。”陆谦颜先用一句话安抚住了家属的紧张情绪,斟酌着用词道:“不过它确实挺蹊跷的……”
原先他就说过,这个毒很罕见,他行医多年,不曾接触过。
而现在……“陆某疑心,汤娘子服用过木莲香丸。”
“木莲香丸?”秦婆子一头雾水。
汤幼宁同样一问三不知,无法给陆谦颜解惑。
薄时衍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木莲香丸能解百毒。”
他得知自己中毒后,有派遣暗卫出去搜寻,就连与大哥共同拥有的秋水阁,也在留意此药。
陆谦颜摇头解释:“世间没有什么药能解百毒的,属实夸大其词了,这木莲香丸是我蒲兰谷所研制,确实能解多种毒素。”
薄时衍追问道:“先生猜测她吃过此丸,身上却还有余毒么?”
“木莲香丸解不了,”陆谦颜凝起眉间,沉声道:“恐怕我先前的诊断有误,她身上的余毒……或许是情人蛊。”
“师父?”范子悬一脸惊讶,哪个大夫会堂而皇之说自己误诊啊!
而且,居然有让师父出错的症状?
小少年的面上一时间极为精彩。
陆谦颜解释道:“木莲香丸改变了她的脉象,不知底细,非常容易出错。”
秦婆子瞠目结舌,忙问:“那……已经吃了那么多天的汤药,可有妨碍?”
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呀!
“这倒无碍,”陆谦颜回道:“我开的药方已经解了她大半余毒。”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陆神医,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陆谦颜无法保证,“首先要确认你身上残留的是否蛊毒。”
他前面的药方,是按照她的脉象给对症下药的,确实解了一些。
若是蛊毒,后续调整方子,才有明确的方向。
知道没有大碍,秦婆子才松一口气,抬手拍着胸口,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