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几日去了厢房午歇。
湘巧刚把炭盆给搬进来,暖暖屋子,外头薄时衍就到了。
他下朝后处理完公务,特意赶来接他们一程。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道:“夫人说歇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了。”
他没必要来的,有大哥随行呢。
薄时衍是骑马来的,手上凉飕飕的,解下斗篷往炭盆旁边一坐,“本王有空。”
湘巧笑着下去,给端一杯热茶进来。
汤幼宁伸手接过,递给他,问道:“今日陆神医可好?”
薄时衍捧过热茶,让湘巧几个先下去。
等到关上门了,才道:“他挺好的,已经给你想好了解蛊的法子。”
汤幼宁微微怔住,还以为陆神医会先问清楚她娘亲的事情,没想到优先挂心着蛊毒。
“这个难解么?他是怎么说的?”
薄时衍暖了手,就丢开茶杯,把她拉到跟前来。
“圆圆别怕,凡事有我。”
陆谦颜率先找了他,说是汤幼宁圆房后可能会诱发春毒状态,最迅速的解决方法是在他身上暂时种下子蛊。
解去她的余毒之后,再把子蛊挖出来。
过程麻烦不说,还有一定的风险,陆谦颜问薄时衍怕不怕。
若是他不愿意,也可以用药物解决,不过汤幼宁要吃些苦头。
薄时衍愿意,陆云苓死于情人蛊,他的圆圆也受到了影响,他不能允许它对她继续造成一丝一毫的侵害。
第61章 真是过分
汤幼宁对陆神医的法子一知半解, 薄时衍也没有细说。
在厢房跟着歇了一个时辰,与母亲兄长一道返回府中。
他巴巴的这么跑一趟,夏氏姐妹的眼睛都看直了, 因为谁还用得着说么!
薄镜城笑而不语,弟弟开窍了,以这个黏糊的劲头,想来成亲后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付氏同样是这么想, 都懒得揭穿他了。
迎了菩萨回去, 供奉在神龛里,了却付氏一桩心事,又打发人去关心陆神医的身体状况。
神医回复她, 明天就可以继续给王爷施针。
付氏放心了,嘱咐神医好好休息,也不着急。
是人都会生病,医者同样如此。
汤幼宁回府后就去看望陆神医,不料,她被范子悬拦住了。
“汤娘子, 师父暂时不能见你。”
范子悬不过十一二岁, 个头矮小, 这会儿小脸严肃。
他是师父抚养长大的,读书识字学医理,跟着师父在外行医, 寻找师娘。
前不久, 他才目睹了那副画像,知道了师娘生的什么模样。
昨天, 他不仅知道了师娘不在人世, 还有一位女儿——就是汤娘子!
很显然, 汤娘子的生父不是师父,师娘另有夫家,这实在是……
范子悬的心情极为复杂,他亲眼看着师父面色惨白,口吐鲜血,给自己扎了一根定心针才稳住心绪。
医者父母心,王爷的治疗已经开始,陆谦颜无法中途截止。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倒下,须得先把薄时衍身上的毒解了,才能去除汤幼宁身上的蛊毒。
一环扣一环……
然而,陆谦颜只要一看到汤幼宁,去想陆云苓是如何生下这个女儿的,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剧痛与悔恨。
一个人的情感与情绪,岂是理智能轻易操控的。
汤幼宁无功而返,乖乖回了雪鸬园,不去打扰陆神医。
那幅红衣美人图就挂在内室,她望着它发呆,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她才会从如意夫人的众多藏画中,一眼挑中它。
这样张扬率性的女子,为何会给爹爹做妾呢?
汤幼宁忍不住,请了秀彤过来,询问她生母的过往。
秀彤全然不知谚娘子的名字叫陆云苓,更不清楚陆神医这号人物的存在。
这会儿见汤幼宁心生好奇,笑着回忆起来:“汤老爷极为敬重谚娘子,两人没有一次急眼的,在你出生之前,老爷都留宿在这边呢!”
但是这有可能是因为情人蛊的缘故。
汤幼宁捏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秀彤姑姑,我娘她……开心么?”
“这……”秀彤笑意一敛,“谚娘子总是心事重重,也不爱笑,我猜测或是跟她家里的变故有干系。”
“她提起过家人?”汤幼宁小嘴微张,
秀彤解释道:“说过一次,有一回谚娘子喝醉了,说她没有家了,也失去至亲至爱……”
她推测,是家里遭遇重大变故,所以心事重重。
除此之外,再也没提过。
汤幼宁现在的小脑袋瓜聪明不少,立即猜到了,娘亲口中的至亲至爱,莫不是陆神医?
她甚至用陆神医的名字化作姓氏……
“我爹喜欢我娘么?”
“自然是喜欢的!”秀彤毫不犹豫,不然哪能夜夜留宿呢!
“真的?”汤幼宁有点心疼爹爹了,他果然是一厢情愿?
从她记事起,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爹爹,若不是他呵护着她,在家里肯定不容易……
爹爹是个脾气温和的男子,娘亲会不会喜欢他呢?
可是陆神医又怎么办,显然他们更早相识,也拥有更多回忆。
或许还是无可替代的……
汤幼宁简单的小小世界里,开始有了忧愁。
大抵这就是人脑袋灵光之后的代价。
小时候她傻乎乎的,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娘亲会怎样,也不懂得询问。
学会思考的第一步,便是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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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汤幼宁估摸着时辰,在薄时衍施针后,去白霁堂看他。
陆神医已经带上徒弟离开了,里头就苒松茂岚守着。
汤幼宁过来时,正好赶上付氏与薄镜城两拨人,都是掐着点来的。
薄时衍收针之后静卧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起身,并未躺着。
他衣衫整齐,发丝不乱,精神瞧着如往常一样。
“施针还顺利么?脑袋上没留针眼吧?”付氏寻思着,要不要抹点药膏什么的。
“一切顺利,”薄时衍回道:“三日后最后一回下针,再泡泡药浴就没事了。”
“疼不疼?”汤幼宁一双黑眸瞅着他。
“不疼。”
其实是有点疼痛的,但是跟以前的头疾比起来,尚能忍受。
付氏打量他的脸色,精神头看着不错,又询问了几句,才彻底放心。
笑道:“多亏了陆先生,他可真厉害!”
这般大恩大德,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薄镜城觉得,可以重金酬谢。
他摸着下巴道:“并非认为陆神医看重银钱,为人医者,手头总得屯着各种药,有一些价格昂贵……”
多给点金子最实在,他们又没有渠道送什么珍稀药材。
付氏听着这话有理,但是,“会不会太浅薄了些?”
陆先生看上去也不缺钱,毕竟有个蒲兰谷,在民间名头响亮,他们偌大一个王府,结果就用金子打发人家么?
薄时衍道:“本王欠下的人情,他若有需要,必然相帮,秋水阁也有一些海外来物,可以赠与他。”
三人就着这个话题商量了几句,倒也不急,痊愈之后再说。
付氏叮嘱薄时衍多休息,这几日且把公务放一放。
都要过年了,让底下人忙活去。
交待完了,她与薄镜城并未久留,离开了白霁堂,让汤幼宁留在这儿照看着。
她带着平安符来的,昨日在白马寺求了好几张,这个要给薄时衍。
就塞到他腰间那个丑丑的荷包里。
汤幼宁低头瞅着,犹豫道:“我编的穗子整齐好看,不然不要挂这个了吧?”
这样的荷包戴出去,不会被人笑话么?
她都觉得脸红……
“无妨,”薄时衍淡淡一挑眉,“旁人何至于那么闲,管本王佩戴什么?”
他把平安符收好了,就缀在腰间。
汤幼宁在圆凳上落座,道:“今日陆神医看上去如何?他暂时不想见我呢……”
“给他点时间缓一缓,”薄时衍道:“当年的子蛊,大概在他身上。”
什么子蛊?
汤幼宁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睁圆了两个眼睛:“我娘亲中了情人蛊,他身上有子蛊?!”
可是她娘还是毒入肺腑了,可见两人并没有成事,所以……
汤幼宁倏地站起来,揪着小眉头,想去找陆神医询问清楚。
她被薄时衍拦住了,“先别急,我派人去查了,过几天大概就会有确切消息。”
虽说大概率谚氏就是陆云苓,但凡事以证据说话。
此事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大白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陆谦颜的医德,无疑是叫人敬佩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即便暂时不受理病患,薄时衍也能够理解。
或者说……是为了汤幼宁?
解除余毒的法子,陆谦颜不去跟当事人说,反而先找上了他。
便是潜意识里想先说服他种下子蛊,免去汤幼宁的针药之苦。
人有亲疏远近,心房生来就是偏的。
在得知汤幼宁的生母是谁之后,恐怕陆谦颜无法将她当做普通病人看待。
薄时衍不介意这种偏心,甚至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看圆圆日日喝药的。
药汁喝多了寒胃伤肝,大男人可能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既有其它法子,当然要择优选用。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的毒给解了。
三日后。
薄时衍最后一回针灸,足足耗费一个时辰。
大冬天的,陆谦颜收针后,衣裳都汗湿了。
室内有地龙,暖融融一片,薄时衍双眸紧闭。
这期间他一直在煎药口服,再搭配针灸,感觉还不错。
陆谦颜瘫坐在椅子上,道:“之后不喝药了,每天泡足两刻钟的药浴。”
苒松和陈管家在一旁细细听着,恭谨问道:“大概要泡多少天?”
“或许要一个月,看王爷的体质而定,每个人恢复速度不同。”陆谦颜轻揉额角,“此毒拖太久了。”
确实是很久,陈管家几乎老泪纵横,这么些年,可算熬过来了。
以后摄政王府有女主人,还会有孩童,就不会那样冷清。
当年卓家势大,先帝沉迷修仙问道,大权旁落,大部分被卓家给掌控了。
薄时衍领兵打了胜仗回来,手握兵权,却很难插手朝政。
双方博弈多年,卓家被不断压缩,现如今连嫡子都栽了,注定成不了气候。
此毒一解,明年差不多就该落幕了。
时辰到了,薄时衍排毒完毕,起身换了衣服。
刚收拾整齐,母亲与大哥准时过来,在外头遇到陆神医,先是询问了一番。
得知诊治顺利,付氏喜出望外,直念菩萨保佑。
让陈管家多准备些炮仗,除夕夜放得响亮一点,哄走霉运。
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留下陆神医师徒二人,在京城好好过个年。
陆谦颜心中压着事儿,并未推辞。
他常年不着家,自己四处漂泊便罢了,范子悬年岁小,还是个半大孩子,应该让他多玩玩。
师徒俩决定留下来。
陈管家行事周到,派人仔细询问了他们的口味喜好。
王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能做许多菜系。
二人走南闯北,想必吃过许多当地食物,有自己的偏好。
农庄里送来新鲜时蔬,大冬天的,作物不易存活,无非是萝卜白菜居多,也有一些瓜果茄子水芹莲藕,以及各种晒干的菌菇。
肉食的花样就丰富不少,寻常的鸭鹅牛羊,鹿子獐子野猪山鸡,什么都有,保管能做出丰盛的年夜饭。
陈管家乐颠颠的去规划上了。
而汤幼宁,付氏让她暂时搬到白霁堂来,照顾薄时衍每日药浴。
反正都要被扶正了,妾室不能居住正院的规矩有什么好讲的,何况,她又不是没住过。
无人对此提出异议,王府上下都等着办喜事呢,至于后院的美人们,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乖顺。
陈管家挑选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官庶女,即便有什么利爪,试探过几次被管事嬷嬷给压回去,也都学乖了。
汤幼宁顺着付氏的安排,住进了白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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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霁堂的小厨房,架起两口大锅,秦婆子亲自盯着熬药。
先前汤幼宁用药她盯习惯了,这回王爷的药也非同小可,得有个人全程照看。
她自觉接手了这份事儿。
药包是陆谦颜早就配好的,丢进大锅里熬煮,煮出两锅药水,抬着倒入浴桶里。
热气腾腾,满室药味。
倒也不是很难闻。
汤幼宁感觉还好,不过薄时衍对气味挑剔了些,他微蹙着眉,尝试接受自己要伴随这个味道一段时间的事实。
只怕被窝里都要染上这个味道了。
薄时衍一手揽过汤幼宁,在她细嫩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不喜欢药味,都要把你的奶香气完全掩盖了……”
“我哪有奶香气?”汤幼宁从未闻到过。
她今日可没吃乳糖糕。
薄时衍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轻舔一口,“是甜的。”
“……你莫要轻薄我,”汤幼宁伸手推开他,“快去脱衣服。”
白霁堂有地暖,净室里头放了这么一大桶热水,整间屋子暖融融的。
薄时衍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这会儿丝毫不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