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帝王, 几乎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固然是因为帝王疑心, 可也是不得不为之。一个国家的权利若是不能集中,便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自然也就更谈不上能教化万民, 国泰民安了。
同理而言, 一个家族也是如此, 权利只能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资源也只能堆积在某一部分人身上,如此才能走的长远。
可贾家却不是这样的, 明面上的袭爵人是贾赦,可实际上的当家人却是贾政。这可是大大的不对,如今贾母活着, 还能弹压一二, 若是贾母去了的那一日,贾家必定分崩离析, 0085系统所展示的,就是这般。
虽然王熙凤于朝堂之事所知不多,可也知道像贾家这般地位和权利的不对等,长幼尊卑不分,是要使兄弟离心,家族遭祸的。
只是贾母偏宠幼子,又有贾宝玉这个凤凰蛋在身侧,大房在她心中的分量委实比不得二房。当今陛下以孝治天下,贾母作为荣国府当之无愧的老封君,如今整个贾家都靠她撑着脸面,大房也没有撕破脸闹起来的底气。
因为这些东西,王熙凤最近心中颇有些烦闷,额角生了几颗痘痘,读书都懈怠了起来。
0085系统见不得她如此颓丧,当即就给她加了任务:“滴,孝,人之始也。宿主如今已为人母,当体谅父母长辈的不易,即日起每天早晚诵读《孝经》一遍,为期一月。另抄录《地藏经》数册,分赠父母长辈,时间三月。”
“任务完成,奖励养生丸一瓶,启智丹一瓶;任务失败,扣除寿命值十天,望宿主奋发努力。”
王熙凤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还是点了接受任务,毕竟那养生丸的功效,林如海是试验过了。而启智丹,听着就是好东西,到时候给茂哥儿服下,岂不是就变成神童了。
本着这个想法,王熙凤每日诵经的时候格外虔诚,抄录之前也都会焚香净手,做足了孝心。也因为这样,王熙凤抄录的很快,三五日便能得一卷,除了奉给贾母、邢夫人和贾赦的,她还特特抄写了几卷命人在大相国寺供奉,为娘家爹娘并贾母等人祈福所用。
这样的举动,自然不会逃过贾母的情报网,她心中感念之余,对着王熙凤和茂哥儿更疼爱了几分,几乎可以与宝玉齐平了。
这可急坏了王氏,她眼看着大房的贾琏和迎春越发出息,而自家元春已经嫁人,贾珠去了两年多,宝玉还是一团孩子气,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愁思。只是她素来做个菩萨样子,自从王熙凤进府之后,管家权也交了出去,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难以动作。
周瑞家的见她发愁,忍不住在一旁出主意:“太太,咱们府中这几年的出息不好,二奶奶难免束手束脚的,若是能给二奶奶寻个生财的路子,岂不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再一个,她是二奶奶的嫡亲的侄女儿,如今有成了侄儿媳妇,也是亲香的意思。”
王夫人闻言,以手支头沉思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你说的很有道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便是这桩亲事当年也是我拉的线,如今她遇着难处了,我确实不能不管。”
“从前府里的帖子在我这里,外头遇见什么事儿,也多是递到我手里,如今既然凤丫头收着,以后再有人来求,便往她那里递话吧。再一个,外头那些穷苦百姓们,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为着几两银子一吊钱,急的什么似的,琏儿媳妇若是有那个善心,也能叫她去帮把手。”
周瑞家的低声应了,可也免不了心中一寒,暗自庆幸自己总是万事顺着王夫人的意,不曾惹过她不快。而自己唯一的独女,也早早的脱了奴籍放出去嫁人,如今也成了正头娘子,穿金戴银奴仆环绕,倒是不枉费自己如此低声下气。
当天晚上,周瑞家的就借故找到了平儿,先是假托茂哥儿的名义,替王夫人嘘寒问暖了一阵子,后话锋一转,便说起府中的月例供应来了。
“我前几日在太太跟前儿服侍,听她说今年府中几处庄子都受了灾,想必今年的收成是要大受影响了。这几年府里本就不如从前,若是再少了进项,二奶奶管起家事来,不知还要添多少麻烦艰辛呢。”
平儿听了这话也发愁,府中的进项一年比一年少,可开支却一样也简省不下来。偌大的国公府邸,处处都是要靠银子来撑住脸面的,如此才好和其他世家勋贵相交,不至于露了颓败之意。
如今王熙凤管着家,自然都是来问她要银子,可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里是说要就有的,故此王熙凤也很是发愁。
平儿作为她的心腹,自然也心中着急,听得周瑞家的说起此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要银子,那个要银子,可府中的银子也是有定数的,我们奶奶虽说能干了些,难不成还会生银子不成。这些日子一则进项短缺,二来又是老太太的生辰和中秋佳节,我们奶奶急的什么似的,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前儿我们奶奶还说呢,实在不行把她陪嫁的几个金项圈,还有几套不常用的头面都拿去当了,多少也能得几千两银子,许是能解一时之急。”
周瑞家的闻言忙道:“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要典当二奶奶的嫁妆了不成?哎哟哟,这说出去可要叫人笑话了。我们太太是二奶奶的姑母,又是二奶奶和二爷的婶娘,若是二奶奶果真艰难,我们太太必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平儿其实也是顺口一说,王熙凤管家理事的本事极强,贾家如今底蕴也还丰厚,并没有艰难道那地步。她不过是想借着这话,为王熙凤博个贤惠的名头,再来也是有试探周瑞家的到底是何意,往常王夫人主仆可没有这么关系她们二奶奶。
果不其然,周瑞家的又接着说道:“只是这也不是常法,太太和奶奶纵然有些个陪嫁,可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都贴补到公中去,未免不太现实。再说了,这是多大个窟窿,得多少银子源源不断的供应着,并非一人之力能解决的。我心中倒是有个主意,只是……”
面对周瑞家的欲言又止,平儿心中嗤笑,嘴里却不断的奉承:“好妈妈,您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若是真的得用,改日我们奶奶必定摆了酒亲自谢您。”
周瑞家的暗暗一笑,却先四处打量一阵,见着周围无人,方压低声音道:“你们年纪轻,素来过得日子也好,什么金的银的,宝石珍珠,全不当是一回事儿。可却不知道,外头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呢,寻常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只一二十两银子,这都算抛费的了。”
“他们过得贫寒,也没处找钱去,万一遇见个什么病痛祸事,真真是急的找不着路,故此便有一门生意,是专门应他们的急处的。那些手中有闲钱的,就借给他们使用,不拘是一两个月,或者三五个月,等到周转开了再还回来,借出去一两银子,还回来便是一两三钱。这样主人家得了钱财,那借钱的人呢,也解了燃眉之急了,真真是两相皆好的事情。”
平儿听了这话,只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可她确实年纪不大,也从未和外头人打过什么交道,一时之间没有看出什么错漏来。
在她看来,这法子确实不错,府中备用的银子借出去,便能钱生钱了。
故此平儿忙谢了周瑞家的,又亲自送了她一段路,这才折返回去寻王熙凤说话。
王熙凤如今不比从前了,她已经通读了史书,自然知晓百姓疾苦,而且周瑞家的说的再是冠冕堂皇,放利子钱这行当也是为人不齿的。且九出十三归,那样高的利息,逼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是损阴鸷的事情。
周瑞家的不会无缘无故献计,其后必定有王夫人的意思,她们主仆如此行为,不过是看王熙凤年纪尚幼,想着算计她一把。若是王熙凤听了她们的话,果真去涉足利子钱这行当,便有了把柄在她们手中,日后不愁拿捏不了她,即便不听,于她们主仆也没有什么妨碍,只动动嘴罢了。
王熙凤在心里思虑片刻,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
0085适时发布了一个新任务:“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宿主身为贾家管家奶奶,应当熟知大乾国律例,才不会触犯法规。即日起,宿主夫妻要同读《大乾律例》,并将之作为行为准则,谨言慎行,以保家族平安。”
“任务时间两个月,任务完成,奖励《陶朱公个人传》一本;任务失败,惩罚银钱一千两,望宿主用心完成任务。”
王熙凤愣了愣,找了个由头打发平儿出去,这才低声问道:“这个什么《陶朱公个人传》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从前不都是奖励丹药方子,寿命钱财的吗,如今一本书就把我给打发了?”
0085对这人刻入骨子里的爱财,真的无可奈何,不过还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陶朱公此人,乃是先秦时期勾践身边的第一谋士范蠡,他心智出众,辅佐勾践灭吴复仇之后,便化名陶朱公隐居而去。短短十年的时间里,又从一个默默无闻之人,变成了富甲天下的大商人。”
“这本《陶朱公个人传》,就是根据他的生平撰写而成,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范蠡的计谋经历。宿主若是能得到这本书,并且研究透彻,日后也能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再也不会为钱财所困。”
王熙凤闻言大喜:“真的,那个范蠡真的有这么厉害?他还经商过?我看史书里头只写了他搜罗美人,找了西施去迷惑吴王夫差,还以为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窝囊货,没想到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0085肯定了范蠡的才华,王熙凤当即就摩拳擦掌起来,扬声道:“平儿,平儿,去寻你二爷过来,只说我有要紧事情找他。”
平儿在外头听见了,忙连声应了,又亲自去请贾琏。
待到贾琏得了信急匆匆回来,就见着王熙凤蹙着眉头,正坐在窗前生气。
王熙凤本就是个绝色的美人,只素日里泼辣厉害的紧,贾琏与她成亲两载有余,鲜少见着她这般美人闲愁之态,一时见了不由得被迷住了心神。
忙上前几步,伸手揽了她进怀中,温言细语道:“我的好奶奶,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巴巴的叫了我回来,自己却不说话?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言,爷都给你办了,可别再皱着眉头了,看得爷的心都碎了。”
王熙凤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虚弱:“二爷,我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来求你的主意。今年几个庄头都报了信儿来,说是年成不好,地里的出息怕是会有妨碍。可眼看着老太太的生日要到了,还有府里的八月中秋佳节,各处的走礼也得预备上,处处都得要银子。”
贾琏原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如今听得银子二字,不由得身子一僵,心中老大不自在。
他和王熙凤不愧是夫妻俩,油锅里的钱都敢捞出来花的,从来只有他向别人要银子,没有别人能从他手里扣出来一个子儿的。
贾琏的反应,王熙凤自然察觉到了,心中一讪,帮他解了围:“还是太太身边的周妈妈,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借钱给那些百姓,收些利息来周转。二爷是知道我的,最是没本事的人了,人家给个针,我就当成了棒槌,只是这事儿我从前也没有听说过,故此才叫人请了二爷过来,想问问是否可行呢。”
贾琏听了这话,顾不得心中的不自在,忙说道:“我的奶奶哟,那放利子钱的勾当,可是万万沾染不得的!大乾国律例,百姓之家,但凡放利子钱获利超百两的,便要廷杖三十,致人家破身死的,更是要以命相抵。像咱们这些的勋爵之家,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惩罚是小,怕是要把那祖宗费心打下的基业都丢了,抄家失爵也绝非危言耸听啊!”
王熙凤失声道:“竟然这么严重!我听周妈妈说的那话,可没有哪一处不好,只当做是帮扶百姓的好事儿呢。”
贾琏怒道:“那个老虔婆能安什么好心肠,她巴不得你捅出什么篓子来,咱们丢了继承爵位的资格,日后这荣国府就是她的了!我早前便说过,你那个姑母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如今可不就被我说着了,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王熙凤也不反驳,只低着头默默垂泪,哭的贾琏软了心肠。
“罢了罢了,无知者不罪,你从未经历过那些,又怎么知道她坏了心肝儿了。只是日后还是要谨慎些,但凡她那边再来说什么事情,务必要先与我商量了才好。”
王熙凤低眉顺眼的应了,随即又道:“我思来想去,这回算是躲过去了,可下次呢,难免有你看顾不到的地方。我是个妇道人家,素来是没有什么主意的,那什么大乾律例的,我是一窍不通的。”
“我心里想着,若是二爷能每日抽点时间出来,教一教我何事是能做的,何事是不可为的。日后我走出去言谈之间,也不会再丢了二爷的脸面,不知二爷以为如何?”
贾琏听了沉吟片刻,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且他心中也害怕日后王熙凤被人钻了空子,闹出什么违反法纪的事情来,再连累到他身上去。
故此贾琏只笑道:“二奶奶有命,我岂敢不从的,自然都听从奶奶的吩咐。”
夫妻俩调笑了一番,贾琏又命人去前头书房拿了《大乾律例》来,两人秉烛夜读,倒是好一番红袖添香的夫妻情深。
而另一边,王夫人等了好些时日,都不见王熙凤那边有动静,自然知道对方并没有上钩,气得她砸了不少东西。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另想法子,不能再拿利子钱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引诱王熙凤犯错了。
而这边,王熙凤在收到荣禧堂递来的单子,要重新配置一应茶水器皿的时候,却微微皱起了眉头:“那起子丫鬟是怎么服侍的,居然这样不小心,那汝窑的茶具一套便要百金,她们倒是手滑的爽快,说摔就给摔了,我这边还得巴巴儿的补上去。”
王熙凤自然知晓,这东西不会是丫鬟摔的,必定是王夫人愤恨之下所为。可既然那边递来的单子是报损,且还把这些错漏都推到了服侍的丫鬟身上,就由不得王熙凤不借此动作一二了。
她当下就拿了那单子,去了荣庆堂寻贾母说话。
“老祖宗,按理太太是长辈,她屋里的丫鬟不该我来说。可是今年年成不好,府里本就有些紧巴,还这般大手大脚的抛费,实在是过了些了。”王熙凤打量着贾母的神色,语气轻缓的说道,“我想着,咱们家素来对下头的人和善,但也不能纵得她们失了章法,竟不把主子的东西当东西了。”
“且府中这一批大丫鬟服侍多年,如今年岁也大了,不如提前给她们个恩典放出去配了人。一来呢,新调上来的丫鬟胆气小,许是不敢如此张狂了;二来是老祖宗您生辰到了,许他们各自婚嫁,添添喜气也好;三么,也是为着让她们警醒着些,日后当差更用心,不再这么丢三落四的。”
贾母拿着单子看了一遍,又问了问今年的收成,心中也有些发愁。
家中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没了从前贾代善活着时候的冰炭孝敬,就连庄子铺子的收成都大不如前,再想要摆国公府的阔气,就显得艰难,也不怪王熙凤来哭穷。可若是不摆那个排场,贾家在京中便要被人轻视,那衰败的速度比之如今还要更快,也不是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