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之际,贾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不过王熙凤这次来求的事情,她倒是应了下来:“你说的也很是,只是那毕竟是你婶娘,又是姑母,这件事倒是不好由你来说,便交给我处置吧。”
王熙凤自然无有不可,又询问了几桩寿宴的细节问题,这才施施然带着丫鬟离开。
当天晚上用完晚膳,贾母就发了话:“府中这一批丫鬟,年纪也快到了,我私心想着不好再留她们,不如挑个好日子许她们归家自嫁。若是家中无人操办的,凤丫头,你就费点心思,给办了吧。”
王熙凤闻言,忙起身应了。
她早就挑好了许多人,只等着什么时候瞅准机会,就把从前她知道的那些丫鬟都支出去呢。毕竟若是把它们留在府里,云英未嫁之身实在难以避免被那个男主子瞧上,再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
0085给她看的画面中,金钏儿不就是因为贾宝玉,最后跳井死了么。还有晴雯,也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病中被撵出去几天就去了。另有彩霞,配了旺儿家的小子,两年的功夫也给磋磨死了。更有鸳鸯,这样好的品貌才华,却被贾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纨绔逼做妾室,最后一头撞死在贾母棺木之上,如此种种,岂非都是冤孽。
这些人中,金钏儿和彩霞倒是好安排,都已经十七八岁的年纪了,又兼之才“犯”了错处,打发出去就是了。晴雯也不必操心,她今年才十五,不过如今在惜春身边服侍,倒是不虞会被贾家哪个男人看上。
只鸳鸯虽然也满了十七,可她是贾母的左右手,一时片刻都离不得的,哪里能放出去呢。
不过王熙凤想着,还是先把能放出去的放出去再说,雷厉风行之下,不过七八日的功夫,王熙凤就列出了张单子来。上面都是这次要被打发出府的丫鬟,赫然有琥珀、玻璃、金钏、彩霞、司棋、茜雪、丰儿、秋桐、素云、碧月等人。
这里头有原贾母身边的,王夫人身边、王熙凤身边的,还有迎春、宝玉和李纨身边的。只邢夫人素来不爱用丫鬟,她身边本就婆子居多,故此并没有列入其中的,倒叫人挑不出是针对谁来。
第55章 不学习就送命:七
单子一出, 有人欢喜有人忧,其中不愿意的人居多。
贾家富贵,但凡是在差不多的主子跟前服侍的, 即便只是二等的丫鬟呢, 也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裹身的。每日里吃的用的,都不是外头常人可以想见的, 如此这般她们岂会愿意离开。
王熙凤也早料到了这个, 故此她给出的婚嫁名单上, 非但有府中适龄的小厮管事, 还有后街上的贾家旁系族人。这些姑娘虽然娇生惯养,但也未必就没有几分气节,若是能脱籍而出做个良民, 想来比子子孙孙为人奴婢要好的多,于她们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且其中有些人, 已经是心有所属了。
果不其然, 第一个向王熙凤递了口信的是司棋她娘, 说是想和娘家亲上加亲, 求了司棋的身契出去,与她表弟潘又安结成一段良缘。
其后,素云和碧月也托人递了话来, 配了李纨从前带来的陪嫁小厮,从大丫鬟变成管事娘子,又回了李纨身边服侍。再有琥珀和玻璃、碧玺三人年岁相当, 都是正值花期, 且是在姑娘和小爷身边服侍的,贾母亲自给指了婚事, 成亲后照旧回去原处当值,只是名头变一变罢了。
这几人开了头,后头那些就好办了,金钏她老子娘原也是王夫人身边得脸的,这次又是为王夫人背黑锅才出来的,故此求了恩典,配了后街上一个贾家旁系的爷,名唤贾琪,日后再进府,那就是琪大奶奶了。
其余种种,也有自行求去的,也有主子恩典的,也有听说消息来求娶的,热热闹闹了小一个月,总算赶在七月中,把此事都了结了。
府中各处缺了的人手,又从家生子里挑了一批补上,很快府中就恢复了原样,并没有耽误了八月初贾母的寿诞。
时间倏忽又是两年多,王熙凤孜孜不倦的攻读书册,不单只四书五经等书,因着0085时不时发布的任务,连着天文历法,农桑工事也都有一一涉猎。她自己读书读的多了,便知晓了其中的好处,时不时或闻言软语,或威逼利诱,也引着贾琏多看些杂书。
只是贾琏于诗文一道实在无意,多是喜欢看些游记散文,杂书话本之类的,倒是辜负了王熙凤的一片心意。
时间不缓不慢的过,茂哥儿两岁的时候,王熙凤又诞下了一个女儿,如此便算是儿女双全了。因着生辰在七月七,日子算不得极好,便没有起名字,众人只叫做大姐儿。王熙凤心中明白,这个就是巧姐儿了,她那个日后三灾八难,经历种种世间艰辛的女儿。
有了大姐儿之后,王熙凤一方面停了平儿的避子汤,许她孕育子嗣,而另一方面则在心中盘算着,许是很快就能见着刘姥姥了。
果不其然,入冬下了两三场雪后,她这里就迎来了一位衣着简素的农村老太太,刘姥姥。
今冬寒冷,且从春天雨水就少,夏天又有虫灾,故此各处农田的收成都不好。王狗儿一家本就只能维持将将温饱的样子,陡然遭了这一灾,日子便格外难熬,刘姥姥心疼女儿、外孙和外孙女,故此撕下脸皮来贾家打秋风,只求自家能过个好年。
周瑞家的因着和王狗儿从前有故,便带着刘姥姥进了府,王夫人懒怠见她,就打发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从画面当中,知道这是个有恩必报的仁义之士,故此丝毫不曾有什么看不起的举动。非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祖孙俩饭食,还送了好些个棉衣棉被,吃食点心,外加白银五十两,足够王家一家老小安稳渡过寒冬了。
刘姥姥不意这素未谋面的琏二奶奶如此和善,喜得不住口的念佛道谢,又说道:“二奶奶慈悲,我家去之后必定为奶奶早晚三炷香,日夜为奶奶祝祷,只愿奶奶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王熙凤哈哈一笑,回道:“我年纪轻,哪里担得起这个福气,竟是罢了为好。如今我这里,倒是现成有一桩事情,要劳烦姥姥帮忙呢,只不知道姥姥肯不肯?”
刘姥姥闻言心内纳罕,但还是直言道:“若是奶奶有用得到我老婆子的地方,尽管直言便是,我虽然老迈,但还有一把子力气,尽可供奶奶差遣。”
“哎呦,哪里需要姥姥出什么力气,若是闪着您的老腰,岂不就成了我的罪过了。”王熙凤笑着打趣,随后又叫平儿,“平儿去把大姐儿抱过来,也叫她认一认姥姥的人。”
平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个百子千孙的大红锦缎襁褓过来,里头包着的正是将将五个来月的大姐儿。
王熙凤伸手抱了女儿在怀中,一边逗趣一边笑道:“这事儿呢,说来也是我无礼了,姥姥看看我这闺女如何?”
刘姥姥起身看了一眼,赞道:“好一个冰雪似的小人儿,眉眼间很有奶奶的风采,长大了之后必定也是个绝代佳人!”
“佳人不佳人的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我这女儿生的日子不好,是在七月七那天,且生下来之后也不太顺当。虽则丫鬟乳母都仔细照料着,可我心中依旧揪心的紧,为着她好养活,到现在还不曾起名字呢。”
王熙凤眉间含愁,低声叹道:“我今日求姥姥的,便是想着让您给她起个名字。一则呢,您是积年的老人儿了,身上福寿都是有的;二来也不怕您恼,你们庄稼人贫苦些,借着压压她的福气,日后能顺遂些。”
刘姥姥听了果真不恼,只低头沉思半晌,方笑道:“七月七的生辰,又是这样金尊玉贵的出身,不如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就叫了巧哥儿吧!日后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长命百岁,一世安康,俱都从这巧字上来了。”
王熙凤闻言大喜,果真还是巧姐儿,忙抱着巧姐儿附身一礼:“如此就借了姥姥的吉言了,若是果真我这孩儿有造化,日后必定还有大礼相送!”
不意王熙凤如此客气,可唬了刘姥姥一跳,忙不迭的扶了她起身。又见着巧姐儿玉雪可爱,自己这回受了王熙凤大恩,却只是起个名字的小事儿,恐怕难以报答。
想着方才王熙凤所言的压一压福气,刘姥姥心中踌躇,还是动手把自己耳朵眼儿里的一对耳环取了下来:“这个东西,原是我出嫁时候我那老娘给的陪嫁,陪着我风风雨雨也有六十来年了。纵然不值什么,也是个老物件儿,如今且给巧哥儿安枕用吧,也算是我对奶奶和姐儿的一点子心意。”
刘姥姥浑身上下简素的很,头全身也只有头上一只黄铜簪子,并耳朵上这个镀银耳坠子,如今却把最贵重的都给了出来。王熙凤纵然看不上那便宜的耳坠子,却也知道这东西贵重的是心意,真真是没想到刘姥姥这般舍得,一时间更是感念非常。
不过她也并未推辞:“平儿好生接了姥姥给的见面礼,再做个荷包挂到姐儿床头去,为姐儿安枕用。”
说罢,她伸手从自己身上摘下一块美玉,挂在了板儿的身上:“好孩子,你姥姥既然给了巧姐儿见面礼,我这个做婶娘的也不能小气了,拿去顽吧。”
那美玉在烛火下莹莹生辉,看着就不凡,价值何止百金,属实贵重的紧。刘姥姥有心想推辞几句,却被王熙凤三言两语绕昏了头,最后也只得厚颜收下了,只心中更感念王熙凤给她脸面不提。
眼看着外头雪又下了起来,王熙凤便做主,留下刘姥姥祖孙俩在府中住一夜,明日雪停了再打发马车亲自送他们归家。
这一桩小事在贾家,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便有人觉得王熙凤对刘姥姥一家过于礼遇,也只当是她心情好,随手做了善事罢了。
荣国府中波澜不惊,直到冬至那一日,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林如海在江南功德圆满,如今已经受了上意回京述职,现下已经进了城,正准备入宫呢。
王熙凤收到消息之后,满脸是止不住的笑意,忙去荣庆堂给贾母和黛玉报喜:“老祖宗,林妹妹,大喜,大喜啊!林姑父在扬州立了功,如今已经回京来了,又得了陛下召见,日后必定官运亨通,前程无量啊!”
黛玉已经三四年不见林如海了,虽然时常有书信传递,但怎能抵得思父之情,闻言忍不住上前几步,扯住王熙凤的衣袖,细细询问。
贾母也惊喜不已,如今贾家衰败,族中竟然无一个中用之人,若能得林如海这个姻亲帮扶,日后也不愁不知道朝中动向了。
想到这里,贾母连声道:“好好好,可真真是个好消息。不过你林姑父久居江南,京中的宅院多年不曾住人,要好生打理打理才好,他又是个男人,难免于后宅事物上粗心。凤丫头,现下天色还早,你带着玉儿一起过去看看,若是缺个什么东西,先给置办齐全了,不要耽误入住才好。”
王熙凤含笑应了,当即就命人套了车,领着黛玉去了林家在京中的宅子布置。
林家宅子乃是五进的院落,东西还各有跨院数座,另有小湖假山花园等,占地面积颇广,原是林如海祖上封侯时赐予的,只比荣国府的规制稍微次了一等。黛玉和王熙凤都是第一次过来,这里虽然久没有主子居住,不过许是林如海早前打发下人来翻修过,屋舍看着倒还干净整齐,并不需要多加打理。
林如海身边最得力的是管家林安,闻听姑娘和贾家琏二奶奶来了,忙不迭的赶来拜见:“琏二奶奶安,姑娘安!”
王熙凤笑着回礼,黛玉早就按捺不住,急声问道:“父亲近日可好,怎么不使人给我传个信儿,忽而听到有人说父亲进京来了,倒是唬了我一跳,险些以为是假的。”
林安笑着回答:“回姑娘的话,老爷一向都好,原是突然收到圣上的旨意,日夜兼程打马而来,故此没有来得及给姑娘传信。”
黛玉闻言又急道:“日夜兼程,父亲他夙兴夜寐,身体本就不太健壮,可吃得消么?”
“无妨的,早前老爷有些个机缘,偶然认识了一位名医,看得一手好脉象,还给老爷开了一剂养生方子。如今老爷的身体,比之那二十来岁的壮年男子也不差什么,姑娘不必担忧。”
林安笑呵呵的回道,又冲着黛玉笑言:“这几年不见姑娘,益发长得高了,如今看着很有老爷当初年轻时候的气度。脸色看着也好,若是老爷待会儿见了,不知道心中该有多欢喜呢。”
黛玉扯着王熙凤的衣袖道:“这都多亏了凤姐姐和老祖宗的照拂,我自从来了外祖母府上,日常饮食起居,都赖凤姐姐关照,一饮一食莫不精心。还有其他诸位姊妹,待我就像是亲生姊妹一般,我们日常一处读书习字,说笑谈天,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林安听了,忙向王熙凤道谢:“我们家姑娘承蒙琏二奶奶照拂,待到老爷家来,小的必定一一对老爷讲明,再去府上致谢。”
王熙凤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着回道:“这值当什么,林妹妹聪慧可人,我心中只把她当自家妹妹一般。且妹妹也帮了我许多忙,我们姊妹间互帮互助,当不得一个谢字。”
众人寒暄了半晌,王熙凤见林安处处妥帖,府中也有条不紊,知道不需要自己插手,故此便想先离去了。只是黛玉倒是难办,按理来说该和她一同回去,只是黛玉心中记挂林如海,又想留在府中等候。
最后还是王熙凤劝道:“林姑父入京述职,日后必定就长久留在京中了。还愁父女没有会面之日吗。且你是我带出来的,如今却巴巴的让我自己回去,到时候老祖宗怪罪下来,少不得我要挨上几板子了。”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老祖宗最是疼爱凤姐姐,怎么会打您的板子,凤姐姐又在说笑话。我方才只想着父亲,却忘了老祖宗也在等着,实在是该打,理当和凤姐姐一起回去,向老祖宗复命才好。”
如此二人方携手同归,又如实向贾母回禀了情况。
第二日一大早,外头门子就传了信,说是林如海递了帖子,午后要来拜访。
黛玉自然喜不自胜,她自进京到现在,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一直思念父亲,如今终于得见,直恨不得在大门口等着才好。还是迎春等人好歹劝住了,改为在垂花门处等候,可见其心情急切。
午后贾母歇了晌,就听到外头丫鬟来报,说是林姑爷到了。王熙凤等女眷俱都回避了去,只贾母、贾赦、贾政、贾琏等,外加一个黛玉和林如海齐坐一堂,闲聊叙话。
贾母先是问了林如海的饮食,方才笑道:“你这次进京突然,我们竟然都没有收到消息,可是有什么大事?”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江南那边的差事了了,陛下命我暗地里查的事情也有了线索,故此才急招我入京。昨儿已经把差事都与陛下交接,陛下还允了我十日的假期,许我打整家园,访亲会友。”
贾政闻言笑道:“这可真真是皇恩浩荡,陛下实在无有一处不周到的,叫我等臣子如何不感念。只是不知妹夫此次进京,陛下可有安排了?若是还没有说定,府中在吏部倒是有几个熟人,可以帮着商量商量。”